今晚真是一場最熱鬧的晚宴,聞到飯香,眾人都忍不住流口水,於是紛紛找位子坐下。在這裏沒人再在乎誰是王爺誰是平民,所以朱宸濠心裏極為不舒服,於是他朝著高大全喊道:“喂,主子吃飯,你該站著,誰讓你坐下吃的?!”

徐淮安馬上說:“是我拉他入席的,這是在婁老先生府上,又不是你王爺府!你真是沒有良心,他對你忠心耿耿,一直守著路口,連個瞌睡都不敢打,你居然這樣對待自己的人!”。高大全趕忙製止住徐淮安說道:“徐公子的心意,小人領了,嗣寧王說得對,我該站著才對!”

諸芸玉實在忍無可忍,一拍桌子說道:“太不像話了!不如你嗣寧王去別的桌子吃吧,高大全你坐下!我看他能怎麽樣!不吃自己到別地去,順便說一句,剛剛我去廚房看了,沒別的飯菜剩下了,你要等著重新給你做,那就看婁府的家丁願不願意了。”,婁素珍也笑著接上一句,“我們府上的家丁可是人人有點脾氣的,沒那麽大家規!”

你一句我一句,越說越來勁,整桌人嘻嘻哈哈,朱宸濠徹底成了笑柄。朱宸濠邊吃,邊琢磨,明天回去該怎麽辦呢?如果這個討厭的諸芸玉把他的醜事一宣揚,他必定被老子,還有老子的老子打個半死。

而此時的王守仁卻在考慮另一個問題,那就是高大全已經惹怒了朱宸濠,回到府裏也沒有好果子吃,不如想個什麽辦法,讓他就此留下來。想了一會,就計上心來,“朱宸濠,看你憂心忡忡的樣子,是怕回去被寧王爺打吧,聽說上次寧王爺就因為你私幸藝妓的事,把你打得奄奄一息,看來寧王爺還是個明白是非的人!不知道這次你回去該是什麽下場,也許是斷個胳膊?斷條腿?”朱宸濠沒好氣地看了眼王守仁說道:“我身為嗣寧王,是寧王府唯一的繼承人,我才不信我爹能真把我打死!”

“唯一?寧康王也不過剛過三旬,你怎麽能談得上唯一呢?哦,你是在咒你爹早死吧?!真是狼子野心啊!”王守仁還沒說完,就把朱宸濠氣得扔下筷子,要往外走。

“站住,你去哪?!我還沒說完呢!我是可以救你一命的,就看你願不願意交換條件了!”,朱宸濠聽說“救你”這兩個字,不由得一絲冷笑,但聽他說說也無妨,於是轉身問道:“什麽條件?!”

“我要跟你要一個人,高大全!”,王守仁說完,朱宸濠和高大全都愣了,當然其他人也非常疑惑地看著王守仁,於是他繼續說道:“對!如果你答應讓高大全跟從我,我們就對你自己綁架自己的事三緘其口,絕對不外揚!至於為什麽要高大全,是因為我看到你屢次拿他撒氣,實在看不下去,我讓他跟從我,會跟他以兄弟相稱。”

朱宸濠一聽,能有這等好事?高大全不過是一個仆人而已,王府要多少有多少,於是立即說道:“這好說!”又狐疑地看著王守仁問道:“就這麽簡單?”

王守仁果斷地說:“對!就這麽簡單!不過……”

“不過什麽?”

“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得了主,因為高大全是寧靜王的人啊!”

“嗨!我堂堂嗣寧王能做不了主?!再說了,回去跟我祖父說他被土匪打死了就是!”,朱宸濠一臉輕鬆起來。

王守仁又看看高大全,征求意見似地說道:“高兄弟,你可願意?!”

高大全立馬過來,跪倒在地,“王公子,哦,應該叫少爺!請受小人一拜,小人以後一定忠心耿耿伺候少爺!”。王守仁趕忙扶起他來說道:“高兄弟快起來,我們就兄弟相稱吧!”。高大全堅決不答應以兄弟相稱的做法,一口一個少爺叫起來。這可羨慕死了一旁的王三,他說道:“王公子,把小人也收下吧!”

朱宸濠的臉都被他丟盡了,轉念一想,已經放了一個了不差這一個了。不過,很顯然王守仁沒有收留他的意思,其他人聽到王三的話也撲哧樂了。王守仁想起這王三就是上次宴席上提示朱宸濠那本書名的人,於是打趣道:“我要高大全,是因為他心地善良,而你……哦,對了,你會提示主人讀過什麽書,不過很遺憾,本公子讀過的書,全都記得書名!”

一桌人都笑起來,王三撓了撓頭,也覺得好笑,自個也笑起來了。隻有諸芸玉一臉不滿,“就這樣放了朱宸濠,便宜他了!我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不過她心裏也明白,朱宸濠說的話不無道理,寧王再明白是非,也不能斷了自己的根,這件事就是捅出來,也不過是給洪都人多點笑料而已,這樣的醜事對於朱宸濠來說,也已經虱子多了不要咬人了!惡有惡報,就隨他去吧!想到這裏,她開始發現王守仁總是替人著想,想得也周到,看上去他也沒有第一眼那麽不順眼了!

婁素珍提起大家共飲一杯,因為今天是凱旋而歸,於是大夥都站起來,隨後是一陣悅耳的瓷器碰撞的聲音,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盤”。

朱宸濠此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他活到這麽大,還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熱鬧而投入的場麵,他唯一的快感就是虐待別人,欣賞別人的痛苦來取樂,盡管他事後也會後悔,但除此之外沒有人真心對待他。因此,有時候他也不得不這樣認為,那就是他本人並不想傷害別人,而是想看到別人真心對待他,但深居王府誰又能對他真心呢?隻有虐待別人,別人因此而痛苦的那一刻,他覺得那才是真實的!

他靜悄悄地離開了,沒有人留意到他,一個出身顯貴的嗣王爺,竟然在眾人心裏比不上一個高大全重要!

第二天一早,婁諒就從府裏挑選壯實的家丁,讓他們護送朱宸濠回洪都。高大全趕忙說:“婁老先生,不用選家丁了,前天自寧王府來的十來個家丁還住在客棧。昨天我怕人多嘴雜,橫生事端,反而破壞了你們的計劃,再說他們去了也是沒用的,隻能讓土匪魚死網破,所以讓他們休息在客棧裏。一早我打發王三去把他們叫來了,你們放心吧那十來個人都是靖王信賴的人,一定確保嗣寧王萬無一失!”

婁老先生聽高大全這麽一說,不由得讚歎:“想不到你人高馬大的,還能心細如塵啊!”。看到婁諒也這樣欣賞高大全,婁素珍借機說道:“爺爺,伯安哥哥已經收高大全為仆人了!伯安哥哥求學的這段日子,就讓他住在我們府上吧!”,婁諒不明白這到底怎麽一回事,但自從他聽說了王守仁安全解救了朱宸濠和諸芸玉之後,已經對他刮目相看了,知道他做事總有自己的道理,而朱宸濠也不反對,婁諒就點點頭說:“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決定就是了!爺爺老了,管不了那麽多了!”

正說著,門外就進來了十來個彪形大漢,個個看上去功夫了得。朱宸濠早已迫不及待要離開這個讓他感到羞辱的地方,於是頭也不回就隨他們走了!

終於雨過天晴,大家該幹什麽的幹什麽。婁諒囑咐王守仁今天要按時去講堂,王守仁點頭稱是。婁素珍和諸芸玉則要跟著唐寅去學畫了,正要轉身,被婁諒叫住了:“素珍,你跟爺爺到書房來一下,爺爺有話要問你!”

婁素珍跟著爺爺來到書房,輕輕問:“爺爺,到底什麽事啊,不能當著他們說!”

“爺爺有話要單獨問你,你心裏喜歡伯安嗎?”

“爺爺……你怎麽突然問這樣一個問題,素珍從來沒想過……”

“你是沒想過,但爺爺看出來了,你是喜歡上他了。坦白地說,爺爺也喜歡伯安,他做事踏實穩重,人也大氣,心智又高,的確是罕見的人才!但是,他畢竟是芸玉將來的相公,你不能再有什麽想法!”

“爺爺,素珍知道,但感情不能勉強,他們相親的事本來就是個鬧劇,兩家又不是頑固保守的家族,如果芸玉和伯安互相喜歡,那麽我絕對不會幹預,但伯安和芸玉並沒有任何男女之情,而且爺爺你也有不知道的,那就是我和伯安是宿世的姻緣……”

“我不管你幾世的姻緣,你從哪聽來的,爺爺這雙眼睛可是會觀心的,爺爺看到的是芸玉心裏是喜歡伯安的!”

婁諒撫著婁素珍的肩膀,語氣柔和下來說道:“素珍啊,爺爺從小把你帶大,你就在爺爺的心坎上,爺爺怎麽能害你呢?但是如果能看到你即將受到傷害,爺爺也不能坐視不理。芸玉她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你們如果……”

“爺爺,不會的,孫女不是那樣的隻為自己著想的人,我會小心地觀察,如果芸玉也喜歡伯安,而伯安也喜歡她,那麽孫女就悄悄地把這份感情藏起來!”

婁諒無奈地搖搖頭,歎了口氣說道:“唉,就怕你藏不住都寫到臉上了!爺爺活了這麽大把年紀,什麽看不出來啊!就連伯安絕對不是普通人,爺爺都能想到,何況你呢!唉……你和伯虎,伯安,和芸玉,四個人的命運,還是你們自己把握吧!”

婁素珍問道:“伯虎?這跟伯虎什麽關係?”

“我這笨笨的孫女,伯虎當然喜歡你啊!無人不知的‘江南才子’,怎麽會甘心隻做你的書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