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觥籌交錯,美味佳肴做得都是非常精致,看得出婁諒府上真是人才輩出。朱宸濠已經跟一隻大雞腿幹上了,邊吃還邊說著:“真好吃!”,這架勢哪像是王府來的?簡直是苦大仇深的孩子啊!

婁諒和婁性父子倆,四隻眼睛都看愣了,估計想法那是一致的:打哪來的,回哪去,娶素珍那是沒戲!考慮到他還是個孩子,婁諒還是給自己一點安慰,身為人師,弟子眾多,各種脾性的都有,常言道孺子可教,於是嚐試著從不同角度來試探朱宸濠。

婁諒看著朱宸濠的一臉吃相說道:“宸濠啊,你可知道這盤雞的名字啊?”

朱宸濠搖搖頭:“不知道,知道了也記不住!嘿嘿……”

婁諒嗬嗬一笑,“這雞跟太祖皇帝頗有淵源,想當年太祖皇帝跟陳友諒的起義軍在鄱陽湖上進行‘誰主天下’的較量。在一次惡戰中,太祖皇帝暫時吃了敗仗,帶著劉伯溫和幾員大將扔掉船隻,登到岸上,陳友諒呢就揮師猛追!太祖皇帝到處流浪,人困馬乏,劉伯溫看著追兵一時還沒有到,便建議找個村莊休息一會,弄點吃的填飽肚子。他們一行人來到一破破爛爛的茅屋前,看見一隻小雞正趴在柴火堆上,眯著眼睛曬太陽,饞的是隻流口水,但太祖皇帝深知百姓疾苦,命手下人絕對不能據為己有。太祖皇帝見了茅屋裏的老婦人,便請求老人家給點吃的。老婦人見太祖皇帝氣宇不凡,猜想他將來必定是個非凡的人物,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還把他們請進屋來。老婦人把門口曬太陽的小雞抓住殺掉,收拾利索,洗淨後投放進滾燙的沸水裏煮熟,接著切成條狀,用大蒜泥、辣椒粉、食鹽與雞塊拌勻了,端上桌來。太祖皇帝嚐了一口這雞,驚為天下罕有的美食,味道那個美就別提了,太祖皇帝是讚不絕口,還磕頭來謝老婦人的款待。後來,太祖皇帝終於打下了江山,為了感謝老婦人在他落難時的款待,重賞了老婦人,賜名她做的雞為“流浪雞”。

婁諒說得是津津有味,引得大家也口水都留下來,趕忙夾了一筷子嚐嚐,都紛紛點頭,這有了這麽個*故事的一道菜,吃起來感覺都變了!婁諒看著大家吃得津津有味,於是問道:“宸濠啊,你是太祖皇帝的血脈,將來又是寧王,應該像太祖皇帝一樣,以天下為己任,造福一方才是!”。

朱宸濠聽得那是點頭如搗蒜,但他接著說了一句話,就讓婁諒原本一廂情願的“孺子可教”,無聲地跌得粉碎了,他說:“是啊,多虧老祖宗,太祖皇帝打下了江山,否則就吃不到這麽好吃的雞了!”

王守仁和諸芸玉一聽,都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而婁性幹脆就不耐煩地搖起頭來。此時的婁素珍心裏是七上八下,本想用朱宸濠來支撐一下自己的尊嚴,誰讓王守仁帶著諸芸玉來,倆人還打打鬧鬧的如此熱鬧呢!這下,朱宸濠不但沒有給自己增加任何尊嚴,反而成了整桌人的笑料,婁素珍若不是看在久別重逢的父親的麵子上,真想立馬就走!

此時的婁諒也不想循循善誘了,但人家畢竟是來相親的,見婁性已經索性對這個嗣寧王沒有興趣了,自己總不能也慢待他吧,好歹他與寧靖王還是有往來的,算不上朋友,但也能聊到一塊去的,於是婁諒又問了幾個一般的客套問題,比如“你平常都讀什麽書啊?”,朱宸濠的回答是:“也不多,叫……”,撓著頭皮想了半天,沒想起書名。跟朱宸濠一同來的家丁兼保鏢看到自己的主子已經丟盡了顏麵,這個家丁心想,主子倒是看過一本書的,還看得津津有味,可惜自己讀書也不多,想了半天,還真想起來了,走到主子旁邊說道:“嗣寧王,是《春,宮圖》,就是你來的路上還帶著的那本書!”

還好,這回諸芸玉並沒有笑,因為她和婁素珍都沒聽過這本書,但另外的三個人可都窘得滿臉通紅,神啊,救救這個可憐的孩子吧!此時的王守仁已經百分百確信:朱宸濠,你被淘汰了!

諸芸玉看到大家不語,正想問這是一部什麽書,卻被王守仁自桌子底下伸過手去,拉了一把,這一幕被婁素珍看在了眼裏,也低頭默默不語。諸芸玉看到大家都鴉雀無聲,真夠悶的,於是說道:“哦,對了,伯安有一道童謠的謎題,難住了我們府上所有的人,我說來你們聽聽,猜凶手是誰!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買藥,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泣來,十兔子問它為什麽哭?九兔子說,五兔子一去不回來!這是一起密謀殺人案,凶手是誰呢?!”

大家饒有興致地聽完,都紛紛思索起來,不一會兒,婁諒開始發言了:“老夫聽了這首童謠,不知道為什麽,後背陣陣發冷,真是人生無常啊,五兔子死了,其他各個兔子,就像例行公事一樣,隻有一隻兔子在哭!隱隱覺得這是諷喻人性冷漠啊!至於謎底嘛,老夫以為……這五兔子死了,是指五隻兔子都死了,凶手不是兔子,是瘟疫,兔子之間互相傳染,死傷一半!”

王守仁聽到這裏,微笑地搖了搖頭,“婁爺爺說得情況是存在的,但如果僅僅這樣解釋,那就不存在真正的凶手之說了,還是請大家想想其他更合適的解釋吧!”

諸芸玉一拍桌子,雙眼冒光站起來說道:“哈哈,我知道了,你們看每一句的字數,五四五四五四五四十九四八,說快了,聽上去就是:我死,我死,我死,我死,死就死吧!我就是五,死者,是五兔子!”

王守仁看著她這副神態,挑著眉毛問道:“我說諸大小姐,是讓你找凶手呢,還是找死者?!”,諸芸玉一想,自己想跑偏了,還以為自己發現了終南捷徑,到頭來還是不知道凶手,於是撅著嘴坐了下去。

婁性也在皺著眉毛,仿佛看到了一線曙光,剛剛諸大小姐講話時,他就沉浸在自己思考的世界裏,少頃,他說道:“猜到了!凶手是二兔子!首先,大兔子是老大,最有權威的,他一生病來瞧的必定是他非常信任的,也是地位僅次於他的二兔子,他吩咐了三兔四兔去買藥熬藥,說明這兩個是二兔的親信,那藥是什麽呢?再來看,大兔子一病五兔子就死了,說明五兔子被當做藥引子了,芸玉說得對,死的是五兔子!”

芸玉聽到這裏,驕傲地朝王守仁揚了揚頭,隨後婁性繼續推理道:“那麽五兔子是誰殺死的呢?答案必定是三兔子,四兔子是幫凶,但幕後主使卻是二兔子!二兔子和五兔子必定有私人恩怨,這次大兔子病了,二兔子就借刀殺人,除掉了五兔子!緊接著,六兔子發現五兔子死了,就抬他回來,怕二兔子的人發現,就讓七兔子趕緊去挖坑,自己則給五兔子整理遺容,這時六七兔子被三四兔子發現當成了同黨抓走了,八兔子正好撞見藏了起來,等他們走後掩埋了五兔子,九兔子後來聽說大哭起來,因為九兔子是十個當中唯一哭的,很可能是五兔子的情人,十兔子少不更事隻能關懷地詢問。”

王守仁聽完,忍不住讚許地點了點頭,心想這婁府果然不一般,但這仍然不是最終答案,正想拆穿婁性的幾個漏洞,婁素珍卻站了起來,看著婁性說:“爹爹說的前一部分是合理的,但是八兔子和十兔子就成了跑龍套的了,整個故事就頭重腳輕了,女兒猜想應該是這樣的:六兔子一個兔子是不能抬五兔子的,隻能叫拖,那麽他應該和七兔子一起抬的,更應該一起挖坑,那麽為什麽隻有七兔子在挖坑呢?說明那時,六兔子已經負傷了,他是和五兔子一起拚死抵抗,後來又和七兔子拚命抬回五兔子,同理,八兔子埋的時候,七兔子也死了,因為八兔子是替二兔子清理爛攤子的,奄奄一息的六兔子和挖坑的七兔子都被他殺了,八兔子埋的是三個兔子!這裏麵每個兔子都有自己的位置,那麽九兔子呢,正是五兔子的情人,她痛哭是因為自己間接害死了五兔子!”

王守仁聽到這裏,不由得對婁素珍肅然起敬,僅僅一步之遙,她就猜到答案了,“素珍妹妹,接下來該說十兔子了吧?!”

“嗯,十兔子才是整個案件的主謀,因為他看上去最置身事外也最可疑,他是喜歡九兔子的,但九兔子喜歡五兔子,他想得到九兔子必須想個除掉五兔子而不必自己出手的辦法,這個辦法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理順了應給是這樣:十兔子要殺五兔子,就利用五兔子和二兔子的矛盾,二兔子則利用大兔子病了把五兔子當成了藥引子,整件事做得天衣無縫!”

聽到這裏,王守仁也站起來拍手叫絕,“素珍妹妹真是才智超群!沒錯,這就是最合理的推理,沒有一個人是置身事外!”接著王守仁又總結陳詞般說道:“其實這一個迷題,足以看出每一個人的心性,比如婁爺爺的答案可以看出超脫世俗的氣節,婁伯父的答案則可以看出人間溫情的渴望,素珍妹妹就隻能說是心思縝密,聰穎絕頂,天下無雙了!”

諸芸玉聽了半天,感情沒有自己的事,正要問呢,王守仁看在眼裏說道:“你那叫旁門左道,不值得一提!”。

說來說去最“置身事外”的成了朱宸濠了!他吃飽了,也就有耐性聽了,聽來聽去答案都讓人說出來了,這不表態一下也太讓人看不到眼裏了,於是說道:“主謀是五兔子才對!”

婁諒一聽,這倒有新意,趕忙說道:“歐?此話怎講啊!”

朱宸濠也裝模作樣站起來,說道:“五兔子沒死,死的是大兔子,五兔子易容變成了大兔子,做了老大!證據就是九兔子說五兔子一去不回來,並沒說他死,但五兔子現在成了大兔子,位高權重了,想要多少兔子就多少兔子,自然不稀罕九兔子了,更不能讓九兔子的存在影響到自己的地位,於是他讓十兔子去探探九兔子的口風,九兔子一看就知道自己也活不長了,才哭的!”

婁諒一聽,臉色陡然大變,立馬站起來怒斥道:“小小年紀,竟然有吞天之象,可惜心術不正!嗣寧王,你現在就回去吧,孫女比你大三歲,老夫希望她能找到長她幾歲的如意郎君,憑嗣寧王的家世,名門閨秀求之不得,來人啊,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