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開花
……
反趴著躺在清爽的草簟上,身邊的梅花小案上擺著四色涼糕,玫瑰酥,桂花糕,甜芋餅,雲絲卷。紅黃褐雪,顏色真是好看。
我小心地拈起一塊玫瑰酥,細心地掰成兩半,拿小勺子挖了一點點盤子裏放的細砂糖,填進那條小縫裏,一邊放在嘴裏大口大口地嚼,一邊和身邊的吉墨說話。
“吉墨啊,你自從大病痊愈以後,好像忽然變得都不會笑了啊?”
“是嗎?”
“當然啊,你以前雖然傻傻的,但是挺喜歡笑的,現在怎麽不僅不會笑,連生氣好像也不會了啊。”我連連點頭。
“哦,大概病得變了脾氣吧。“吉墨隨口答,“少爺要我學嗎?”
“好啊好啊!先學著笑一個吧,”我滿懷希望地看著他,我們斷袖樓的人,講的不就是咧著嘴迎人,張開腿接客嘛。不會笑可怎麽行!
“少爺,是這樣笑嗎?”小書童很努力地彎彎嘴角。
“……”我張了張嘴,“吉墨,你看,笑是這樣子地——”我示意他看著我的臉,很認真很專業地擺出一個職業化的微笑:“來,照樣子做吧!”
“吉墨,不是那樣的啦。”
“這樣嗎?( ̄▽ ̄) ”
“也不是啦。”
“那是這樣嗎?(@ ̄︶ ̄@) ……”
我有氣無力地捏捏他滑溜溜的小臉:“你那是笑還是哭啊?!”看著他一臉困惑的表情,我終於泄氣:這孩子,從病好那天開始就這麽一副沒表情的臉,我一直就懷疑他病到有點麵癱,果然啊……
我決定換一個話題。
“吉墨,你知道什麽是黃色笑話嗎?”
眼睛眨了眨,正給我屁股上敷藥的吉墨恢複了麵無表情:“少爺您還惦著這個呢,我回頭告訴老爺去。”
“啊,不要!”我嚇了一跳,連忙央求,“吉墨你最好了,不要告訴爹爹啦!”
“嗯,少爺乖。”停下的紗布又繞起來。
嗚……討厭的小屁孩。明明跟我差不多大,幹什麽一天到晚老氣橫秋的讓人牙根兒發癢,非喜歡擺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來,鬱悶啊。
“吉墨啊,我送你一個珠串好不好?”我從懷裏掏出一串翠綠的珠子,在他眼前晃啊晃。
“少爺,專門買給我的嗎?”
“當然啊,獎勵你又乖巧又聽話。”
“謝謝少爺誇獎。” 吉墨一臉理所當然,絲毫不覺得受之有愧。
“不過哩,你要告訴我什麽叫做黃色笑話。”我笑得眉眼彎彎。
“告訴少爺原本也不難啦。“吉墨眼睛眨了眨,“可是少爺,我怎麽覺得這珠串這麽眼熟呢?”
“啊……”我學著他的樣子也把眼睛眨啊眨,好吧好吧,我承認,這孩子雖然有麵癱的嫌疑,可他黑眼珠轉動起來,還是很聰明的樣子啦——“可能是今年流行這個款式,前廳的客人都買這種款來討好樓裏的小倌吧?”
“少爺,可我怎麽還是覺得這是女孩子用的東西?”吉墨歪頭想了想,忽然想起什麽的樣子:“啊!我記得今天那位周姑娘落荒而逃的時候,好象落下了什麽東西吧?”
嗯,……我縮成小小的一團,決定不理睬他。
天地良心,不公平啊!
我這麽善良待下的好少爺,怎麽會遇到這麽一個聰明——不,狡猾得象隻老狐狸一樣的書童呢?淚。……
偷眼瞧了瞧我,吉墨小聲叫:“少爺?”
哼,不理他就是不理他。我賭氣翻了個身,想想不對,連忙翻到另一邊,這樣好對著四色涼糕的大盤。
“好啦好啦。”吉墨歎口氣,“敗給你這個勤學好問兒童啦。黃色笑話呢,就是咱們這種地方專講的笑話兒;不帶色的呢,就是平常人講的普通笑話。”
“……”我想了想,“我們這種地方?那是什麽意思?”
“少爺。”吉墨接著擺著那張麵癱臉,“您覺得,咱們這裏,和外麵沒有什麽不同嗎?”
我很認真地想了想。“有嗎?”
“少爺啊,你再想想,外麵街上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男人,和咱們這斷袖樓裏天黑才打開門迎客的男人,真的沒有什麽一點不同嗎?”
我再仔細想了想,終於恍然明朗。 對上小屁孩循循善誘又期待的眼光,我鄭重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是吧,總是大大不同的吧。”
想通了這個道理,我心裏覺得有點酸酸的。“吉墨,他們……說起來,好可憐哦。”
微微一頓,吉墨柔和地看看我:“其實也沒有啦。你爹對他們很好,衣食無憂,不會受人歧視冷眼,對很多人來說,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呢。”
咿?我爹有對那麽多人好嗎?
我憂心忡忡地搖搖頭,還是禁不住對那些男人的同情。
吉墨兒沉默了。屋子裏靜靜的,細細的檀香點起來,嫋嫋的煙在床邊盤旋,柔和香甜。
我想了又想,終於還是忍不住:“外麵的那些男人,比咱們樓裏的人醜那麽多,真的不可憐嗎?他們不會很自卑,很消沉,覺得人生了無生趣,時不時地想去撞牆了結生命嗎?”
(﹀_﹀";)……吉墨晃了晃,漂亮的小額頭上青筋暴起來,似乎很用力才穩住心神。
“少爺,我錯了。我不該期待你自己想出答案的。……”
天徹底黑了,我有點兒困,朦朧中似乎看到吉墨彎腰挑暗了燈花,悄悄掩上門,出去了。
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身上一動,有什麽東西蓋上來。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著床邊的男人:“爹。……”
消失了白天那股冷傲的神氣,爹的臉色在燈光下很是柔和,昏黃的燭光映在他清瘦俊美的臉上。
“屁股還疼麽?”他柔聲問。
我沒回答,嘿嘿傻笑,呆呆地看著他。
“怎麽了?”爹皺了皺眉,麵色一沉,“說過多少次了,不準對著我我流口水! ”
哦。我擦擦口水,老老實實坐正身體,我發誓我不想的,可沒有辦法,誰叫我天生喜歡看美人,而老爹又長得這麽驚世駭俗,美豔異常。
就算放在一堆花枝招展的斷袖樓紅牌小倌裏,也沒人能比得上他一根小指頭啊。
爹低頭看看我的屁股,確定已經包紮得很好,才順手把我身上的薄被拉到我背上:“睡吧。”
“爹……”我看他轉身要走,趕緊拉長聲音,軟軟叫了一聲。
“幹嗎?”
“笑兒後麵好痛,下不了床啦。”我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知道了,好好養傷。”爹淡淡道。
我一陣委屈,小聲問:“那我明天可不可以不接客啊?”
爹臉一沉,怒色大起:“不行!”
我氣鼓鼓地瞪著他,呼哧呼哧直喘氣。“不去不去就不去!我受傷了,我屁股好痛,我站不起來,我……”
“一點小傷,有什麽要緊?”爹麵色陰沉,“早就排好的日期,你不去,叫我怎麽和人家交待?”
我心一酸,眼淚又不爭氣地在眼眶打轉。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爹嘛!”我小聲抗議,看著他甩門而去的背影,抽噎著控訴:“兒子明明傷成這樣,居然還逼人家接客啦!”
爹站在門口,終於忍無可忍回過頭,陰沉沉看著我:“跟你說過多少次,那叫相親,不叫接客!……”
哦,人家忘了嘛。
“好吧,不管是相親還是接客,人家都不要去了。”我改正了口誤,堅定地看著爹。
“笑兒,你今年已經十六,過了年眼見著就十七了。”爹好像很努力地忍耐:“娶親成家,有什麽不好?””
“我不要。”我撇撇嘴,委屈無比地看著爹:“我不喜歡女孩子啊。女孩子又難纏又凶殘,小心眼又善嫉妒”
“胡說,大多數女人都很溫柔的。”爹忍耐地開導我。
“我才沒有胡說。女人很溫柔不假,可是,假如你搶了她們老公,再溫柔再順從的女人,一個個會變得很凶殘很可怕,會衝上門來把人切成兩半,接著再切成碎片,切成碎片再放到鍋裏,然後……”
“閉嘴!”爹咬牙,“誰跟你這麽說?!”
我才不會出賣葵官,人家上個月剛被原配老婆衝到樓裏抓破了臉,好可憐。所以我隻是飽含熱淚地看著爹:“爹,笑兒不要將來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切成兩半,接著再切成碎片,切成碎片再放到鍋裏,然後……”
“誰敢?!哪個女人……”爹勃然大怒,不過很快頓了頓,好像想明白了什麽,嘴角抽搐:“問題的關鍵不是這裏!”
“那是哪裏?”
“是你為什麽要去搶人家老公!”
“我沒有搶,可是我將來一定會搶。”
“你怎麽知道!?”爹一臉大怒,忽然狐疑地看著我,“難道你敢瞞著我已經……”
“沒有啦。”我害羞地低下頭,雖然我很想,但是還沒有遇見真正心儀的人啊。佳音他們說,世界上的好男人十有八九都喜歡女人,剩下的十分之一就算喜歡男人,可都被迫著跟女人成了家。所以,要想找到喜歡的人,千萬不要怕和女人搶老公。
但我暫時不打算告訴老爹這些話,因為我實在覺得爹額上的青筋已經跳的太歡,我怕再說這個理由,他會爆血管。
“還有,女孩子體力不好,這是很麻煩的。“我隻好搬出另一條很現實的理由。
“女人家要那麽大力氣幹嗎?”爹揉揉太陽穴。
”當然很重要啦!體力充沛,才可以一做整個晚上,盡享床第之歡嘛。”我很鄭重地回答。“而且,很多花樣女孩子不能玩的,隻有男人受得了。還有,……”
“閉嘴閉嘴閉嘴!”
我隻好乖巧地住了嘴,擔憂地看著他。老爹的臉色真難看。
按照以前的經驗,當他連說三遍閉嘴我還喋喋不休的時候,屋子裏一定有東西要遭殃。
“樓裏誰這麽告訴你的?葵官?還是佳音!我看他們是反了,仗著是頭牌,居然敢對你教唆這些話!”爹怒氣衝衝,忽然舉手拍破了我床邊的案幾。
我一直警惕著盯著老爹的一舉一動,手疾眼快,搶在他發飆之前,抓過那盤四色糕點護在了懷裏。
看吧,我就知道! 雖然還是顛掉了一塊桂花糕,但是大多數還是幸存了下來。
——不幸中的萬幸啊。
“沒有啦,爹。”我拈起懷裏的一塊糕餅放在嘴裏,小心地勸解他,“這些話我從小聽到大,哪裏還要人專門教唆?”
這句話不知道哪裏又打擊了他,爹冷酷無比的臉一霎那垮了下來。
“笑兒。”他臉上浮現出苦笑,“聽爹的話,爹不會害你的。——你是因為從小長在這裏,才會誤認為自己喜歡男人。等到將來,你娶上一個嬌妻,生上幾個粉嫩嫩的小娃娃,過上正常人的日子,你就會知道,爹是為了你好。”
“騙人。”我不忿地嘟囔一句,緊緊用被子蒙住了頭,“爹你一輩子就在這斷袖樓裏,假如娶妻生孩子那麽好玩,你為什麽不給我找個後娘,再給我生個小弟弟玩哩?”
沒有回答。
被子外麵,爹沒有了聲音。
我側著耳朵,聽了聽,屋子裏靜靜的,就像沒有人一樣。
爹生氣了嗎?我有點揣揣不安,心裏慌慌的。
爹好像,最討厭我提到娘這個字眼了。他生氣了,真的生氣了。
我眼眶一熱,忽然覺得有點害怕。猛地掀開了被子,我小聲帶著哭腔叫:“爹!不要生笑兒的氣啦。~~~”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屋子裏的情形。
呼!嘩啦!……砰!火花暗閃,身影攢動。
不會吧,剛才蒙頭之前,明明隻有我和爹爹兩個人。可現在,從哪裏忽然多出來一個帥到掉渣的美少年?
他們到底打了多久了?為什麽我一點都不知道啊!
白衣飄飄,身材矯健,真是養眼得很的一個美少年呢。斷袖樓裏很久沒出現這樣漂亮的新麵孔了。
終於有新男人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