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八章

主動檢討

錢培元的突然發飆讓陶海春的臉一下子變得刷白,他雖然知道之間錢培元來電話的時候,可能是聽到了自己旁邊女人的聲音,但是錢培元又怎麽會知道自己和馬濤在茅嶺度假村呢?本來,陶海春也沒把錢培元當回事,隨便說個理由,即使不相信,大家隻要麵子上過得去就行了。沒想到,錢培元會揪著不放,而且還當眾戳穿自己編的瞎話。要是平時,陶海春肯定會不買帳,跟錢培元吵起來。但是今天陳寧坐在那裏,就是給陶海春天大的膽子,陶海春也不敢當著陳寧的麵跟自己的上級吵起來。陶海春心裏清楚,陳寧等了自己這麽久,再加上錢培元的挑撥裏間,陳寧現在肯定是對自己有所不滿,如果這個時候,再跟錢培元吵起來,恐怕隻會加劇陳寧對自己惡感。

不過,也不能任由錢培元這些說自己,不管怎麽樣好歹自己也要解釋幾句,不然久等於是承認了錢培元對自己指控了。

“錢市長,你可能誤會了,我今天上午確實再茅嶺鄉檢查工作。”陶海春強壓自己肚子裏的不滿,還是態度比較好的轉頭向錢培元分辯了一句。

“陶海春,你......”錢培元正在興奮頭上,正想說起自己在電話中親耳聽到女人的聲音,想想當著陳寧的麵說出來,有些不妥,這會讓領導感覺自己有些小氣,拿這種上不得台麵的情況來說事。

這個時候,陳寧也很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不滿地看了看錢培元和陶海春,冷哼道:“不要再吵了,等我把這些材料看完。”說完,也不理他們,低頭看起材料來。

陳寧不滿的話讓錢培元有些訕訕的坐了下來,而陶海春則有些得意的瞄了錢培元一眼,突然發現自己還站在陳寧的麵前,而陳寧並沒有叫自己坐下來,領導沒有發話,自己又不能自說自話的找個位子坐下來,剛剛還有些得意的表情頓時僵在了臉上,尷尬地繼續站在陳寧的麵前。

雖然陳寧對自己手中的那些材料是有思想準備的,但是當他看完第一份群眾反映的情況時,眉間已經皺成了一個川字了,越往下看,陳寧的眉頭就皺得就越緊。站在陳寧麵前的陶海春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陳寧太陽穴部位的青筋在一跳一跳的,這是一個人憤怒到了極致的表現。

雖然錢培元在電話中沒有告訴陶海春,陳寧是來檢查哪方麵工作的,作為上級市的常務副市長除了組織人事以外,其他的工作基本上都能插手。但陶海春還是在路上跟同樣急匆匆的趕在路上的市委書記何海鬆通了電話,知道陳寧這次是來檢查信訪工作。在進門的時候,陶海春也發現有許多人正在信訪接待室反映情況。

如今,寧遠市最突出的問題是什麽,老百姓上訪的主要內容是什麽,在座的這些寧遠市的幹部一個個都是心知肚明的。這些事情都是大部分都是寧遠房地產公司搞出來的。同時,這個公司的後麵有市委書記何海鬆還有此時正站在陳寧麵前的常務副市長陶海春在後麵撐腰。這些問題以前都是被死死的壓著。但是現在陳寧盛怒的表情,讓在座的幹部心中都有一種感覺,這些問題隨著這次陳寧的到來,是要掀出來了。

這個時候市長錢培元和市委副書記閻華文顯得表情輕鬆,他們是巴不得陳寧把這些問題來得兜底翻,而且把事情搞的越大越好。對他們來說,這或許是他們翻身的一個絕好的機會。而此時站在陳寧麵前陶海春,看到陳寧怒氣越來越盛的表情,心裏非常的緊張,甚至腿肚子有些輕微的顫抖。

“砰”當陳寧看完最後一頁,重重地把手中的材料拍到了茶幾上。也同時把在座的人都嚇了一大跳。哪怕是表情本來輕鬆的錢培元和閻華文此時也是低著頭,不敢多說一句話。而陶海春更是一哆嗦,差點沒有摔倒在地上。

正當他們都一個個低著頭等候著陳寧雷霆震怒爆發的時候,卻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閻華文第一個大著膽子抬起頭,偷偷的看向陳寧,當他看到陳寧那張陰沉到極點的臉的時候,不由從心底裏泛起了一絲寒意。那個在他的記憶中,幫自己解圍,態度溫和的陳區長已經不見了,呈現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個威嚴的,讓人捉摸不透的上級領導陳市長。

在座的這些寧遠市的幹部,不管是錢培元也好,或者是已經頭上冒出冷汗的陶海春也好,一個個都是官場的老油子,領導的震怒和批評,他們也經曆多了。但是今天他們並沒有聽到陳寧震怒的爆發。如果陳寧排山倒海的爆發自己的震怒,甚至對他們罵娘,對於他們來說,反而倒是鬆了一口氣,但是如今陳寧一眼不發,而是陰沉著臉,在他們身上來回的掃視。誰也猜不透,陳寧下一步的舉動是什麽,就連希望陳寧介入,把事情鬧大的錢培元,也不敢出聲音,甚至陳寧冰冷的目光掃到自己身上時,錢培元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錢市長,你們市分管國土資源和建設的副市長,請他也過來一趟。”終於陳寧的嘴中冷冷地迸出了這麽一句。

錢培元連忙抬起頭指著正低頭站在陳寧前麵的陶海春小心地說道:“陳市長,我們是的國土資源和建設也是陶市長的分管的。”

這時的陶海春連忙擦了擦頭上的汗,勉強掛上一絲笑容,說道:“陳市長,是我分管的,您有什麽指示盡管吩咐。”

陳寧作為常務副市長分管經濟建設和國土資源已經讓人覺得手中的權力非常大了,而眼前這個陶海春居然國土資源和建設一把抓,這在房地產市場異常紅火的時代,權力是出奇的大。怪不得錢培元對這個陶海春感到不舒服。

“哦,陶市長還分管國土資源和建設,這手中的權力可不小呀。”陳寧淡淡的一句話,讓陶海春的心裏頓時一跳。

“費明,你把這些群眾反映的情況,讓在座的幾位寧遠市的領導看一看,看看他們知不知道在他們寧遠市會存在這種情況。”陳寧也沒有理會陶海春,指了指剛才自己重重地拍在茶幾上的那疊資料,向費明吩咐道。

“我這兒都把材料複印了幾份。”站在費明身後的王富山連忙探出頭,揚了揚他手中一疊材料說道。其實,今天他從一開始就明白了,無論事情發展到什麽情況,他這個信訪辦的主任都是難辭其咎的,倒不如主動一點。

陳寧點了點頭,王富山也不用費明動手,連忙把手中的材料給各位領導發了一份。

不出所有人的意料這四份信訪材料,都是老百姓反映拆遷的問題。其中一份是城關鎮的居民反映的情況。他反映的主要是寧遠市在拆遷補償方麵太低了,如今在寧遠這樣縣級市市中心的房價都已經達到了兩千四五百一個平方,但是補償給他們的拆遷補償費卻隻有一千一百塊,根本就買不起他們原來在市區所在地的房子,而城鄉結合部如今的房價也達到每平方米近二千元。他們都是寧遠中低收入階層,每月的工資高的也不過五六百元,低的隻有二三百元,根本沒有能力購買新房。而且即便能在城鄉結合部買得起房子,但對於他們的工作和生活造成了極大的不便。

如果說第一份材料還是目前比較普遍的話,那後麵的三份材料反映的問題,讓幾位寧遠市的領導都大吃了一驚,特別是陶海春,不但頭上的冷汗直冒,而且連忙後背的衣服都失掉了。這些問題,他以前也是有所耳聞,沒想到今天會集中擺到陳寧的麵前。

這三份材料都是寧遠市王塘鎮的老百姓所反映的情況,王塘鎮就緊挨著寧遠市的城關鎮,也是目前寧遠市著力打造的新城區。

由於王塘鎮的開發都是寧遠房地產公司在進行壟斷式的開發,所以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何海鬆和陶海春一手扶植的寧遠房地產公司。

一份材料中群眾這樣反應道:就在今年三月五日的一個下午,王塘鎮一家張姓的人家,主人不過是出門打了一瓶醬油,就在這短短半個小時的時間,事先沒有人和他們進行任何溝通,在此開發的寧遠房地產公司就開著大鏟車對他的房屋進行了突然襲擊,等他打完醬油回家發現房子和房內生活用品全部鏟平,變為一堆廢墟。

被拆房屋的電器設備、家具、衣物等生活用品和各種文件、資料、證件全部被毀,更為殘忍的是,他們竟然將自己家裏一直喂養的三條狗活活砸死。寒夜的淒風苦雨,凍得發抖的全家人仰望蒼天流淚痛哭。之後,這家的老百姓馬上向派出所報案,但是事隔兩個多月了,派出所還沒有任何調查的消息。他們隻有向信訪部門上訪,但是苦等了三個星期,總算在今天,信訪辦受理了他們的信訪要求。

另一份材料也是王塘鎮的老百姓反映寧遠房地產公司竟然雇傭社會上的地痞黑勢力,對他們這些拆遷戶實施騙、哄、砸搶。在政策上不公開,由他們說了算,居民如不同意就立即製裁,如不簽字就限製人身自由。在簽訂了拆遷補償協議之後,實施暗箱操作過程,也就是口頭承諾與書麵協議之間相差甚遠,做兩本帳。而對不順從的住戶實施打砸搶的強盜手段,與社會上黑勢力相勾結,明目張膽,光天化日之下強入民宅,砸人房頂、門窗玻璃、放水、牆壁掏洞、斷水斷電、斷電話、斷有線電視、在其門上牆上噴上“殺死、砍死、斬死”,深更半夜砸門窗、玻璃放鞭炮、放火、偷卸防盜門等值錢可變賣的東西。

這些老百姓找到派出所、鎮政府,可是他們均表示無能無力,敷衍了事,這才集中到信訪部門進行上訪。材料中還寫到,如果信訪部門再不接受他們的信訪,他們就要到臨州,到省裏進行上訪。

最後一份材料是一對六十多歲的老夫婦反映的情況。他們沒有兒女,老夫妻倆就住在王塘鎮,因為補償太低,他們買不起房子,就不答應拆除。結果就遭到了寧遠房地產公司雇傭的黑社會的圍攻,期間砸他們的陽台、屋頂,二三十口人衝入家中到處吐痰,用手指著兩位六十多歲老人的頭破口大罵“老狗日、老x養”等不堪入耳的髒話,還聲稱要小弟兄們二十多人對老太婆實施**,將家中大米撒滿地,吐上痰,腳踏。老人家氣得要報警,他們居然還叫囂警察也奈何不了他們,他們有錢,什麽關係都能打通,政府為他們撐腰。

顯然這些信訪材料由於費明在場都記得非常詳細,把老百姓的原話都一一記錄了下來,難怪陳寧會如此的震怒。就連錢培元和閻華文雖然早有耳聞,但看到這些材料之後,頓時也氣得義憤填膺。

“這簡直是土匪行徑,對這種老人也下得了這樣的手,這和當年的日本鬼子有什麽區別。陶市長,你是分管國土資源和建設的,這種情況你們是怎麽監督的。”閻華文拍著手裏的材料向陶海春怒吼道。

其實,材料中反映的有些材料,陶海春還是清楚的。近兩年,寧遠市的城關鎮及緊挨著城關鎮的王塘鎮,寧遠房地產公司開發完成了或者正在開發的就有七八個樓盤,每個樓盤都涉及到拆遷的問題。照道理,拆遷應該是政府的事,但是拆遷畢竟是有難度的,需要時間。而且補償給老百姓的拆遷最終是要轉嫁到開發這些樓盤的開發商的身上。正好趕上了這一波房地產市場的行情,急於要開發,而且能盡量便宜的拿到土地,作為開發商的寧遠房地產公司,就參與到了房屋拆遷的過程中。有些事情政府部門方便出麵的話,就由馬濤的寧遠房地產公司來操作。盡管陶海春也是知道在拆遷過程中的矛盾很大,而且有些事情還是他向下麵打招呼,少去或者不去幹預的。但是象今天材料上寫得那些非常嚴重的內容,特別是針對那對老夫妻所采取的動作,讓陶海春也感到有些過分了。不過,麵對閻華文的質問,陶海春馬上分辯道:“閻書記,這些情況畢竟是老百姓反映的情況,我們還要進行進一步核實,再說了,我這也是第一次看到會有如此嚴重的情況。信訪部門也不是第一次才把這些情況報上來嘛。”

信訪辦是受市委和市政府雙重領導的,作為常務副市長,陶海春雖然是信訪辦的分管領導,但是他清楚,信訪辦主人王富山是錢培元的人。同時,作為分管黨群副書記閻華文也是黨委負責分管信訪工作的領導。陶海春這麽說,不但推卸了自己的責任,而且還把閻華文和信訪辦都繞了進去,要知道,陳寧這次下來就是來檢查信訪工作的。今天這麽多的情況反映上來,明顯是信訪工作做得不到位。陶海春說完,心裏還在想著,你老閻也先別忙著把責任往我的頭上扣,要說到責任,大家都有責任。

錢培元此時也在旁邊坐不住了,特別是材料裏麵群眾反映的那些黑社會分子叫囂的那句話:“政府為他們撐腰”,這並不是明擺著把矛頭指向了以他為首的市政府嘛。連忙一副誠懇的神情對陳寧說道:“陳市長,對於我們寧遠的拆遷工作上的一些問題,我們信訪辦的主任王富山同誌,也曾向我匯報過一些情況,但是我沒想到情況會象今天材料上反映的這麽嚴重。不管怎麽樣,我這個市長是有責任的。不過,陳市長,對於我們在拆遷工作上和群眾之間發生的一些矛盾,我也曾向何書記匯報過,也曾在常委會上提出過。當時,何書記就提出過,拆遷工作關係到我們寧遠經濟建設的大局,或許有群眾想不通,或者象政府漫天要價,但是必須要服從我們寧遠的經濟建設大局。所以,我們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錢培元雖然沒有閻華文這麽反應激烈,說話也比較婉轉,但是不難聽出他把責任都推到了市委書記何海鬆的頭上。一旁的陶海春聽到錢培元把矛頭直接指向何海鬆,正要轉頭進行反駁的時候,突然眼睛一亮,驚喜地叫道:“何書記。”

眾人轉向門口一看,果然市委書記何海鬆和市委常委、市委辦主任李紀和出現在了門口。何海鬆畢竟在寧遠市立威已久,剛才錢培元的那番話,錢培元自問很可能被何海鬆聽到了一些,看向何海鬆的眼神不由地顯得有些尷尬。而陶海春則是一副驚喜之色,剛才錢培元和閻華文的攻擊,他一個幾乎是要抵擋不住了。

不過,何海鬆根本就沒有理會陶海春的招呼,而是一臉凝重的快步走到陳寧麵前,微微彎腰一臉沉痛地對陳寧說道:“陳市長,我向您檢討,今天是我接待信訪的日子,但是我違反了規定,沒有參加今天的信訪接待工作,還縱容手下弄虛作假,我向您檢討。”

何海鬆的這一舉動讓接待室的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特別是錢培元,他雖然不知道何海鬆今天在信訪記錄上弄虛作假,但是他從陳寧的話裏已經聽出了有這麽一層意思。本來,等何海鬆到了以後,他想看一出好戲的,沒想到何海鬆一到,便主動向陳寧承認了錯誤。

這時,跟在何海鬆身後的市委辦主任李紀和也連忙跨上一步,低著頭,一臉羞愧地說道:“陳市長,其實在信訪記錄上弄虛作假的主要責任在我的身上。本來今天何書記是去臨州向張書記匯報我們寧遠的黨風廉政建設的工作。因為今天又是何書記的信訪接待的日子,所以我就打電話讓信訪辦副主任李明山在信訪記錄上弄虛作假。這個事情何書記並不知情,剛才何書記知道了以後,就已經嚴厲地批評了我。”

不能不說何海鬆的這一手非常的高明。其實,在路上的時候,何海鬆早就已經跟李紀和通了電話。作為市委辦主任,李紀和也壓根就不知道陳寧來寧遠視察信訪工作的事情。當何海鬆告訴他以後,他第一個就想起了指使信訪辦副主任李明山弄虛作假的事情,連忙和李明山聯係一下,得知陳寧果然已經查閱了今天的信訪記錄。這種事情是瞞不住的,更況且信訪辦的主任王富山就是市長錢培元的人,雖然錢培元在電話中跟何海鬆是很客氣,但是鬼才知道,他會不會趁自己不在的時候,向陳寧擺弄自己的是非。

而且,先一步到達市政府的李紀和也得知了信訪接待室正在接待老百姓的信訪工作。在何海鬆趕到是,李紀和就向何海鬆第一時間匯報了請況。當何海鬆和李紀和趕到市政府接待室門口的時候,果然聽到錢培元在向陳寧打小報告。於是何海鬆向李紀和遞了一個眼色,按照商量好的,上來就向陳寧檢討自己的錯誤。而李紀和的補充,不但把主要責任攬到自己的頭上,而且還替何海鬆表明今天何海鬆去臨州並不是什麽私事,而是向張晉國匯報工作。一個縣級市的市委書記向上級市的市委副書記匯報工作,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們也知道,在昨天的常委會上,陳寧和張晉國發生了激烈的衝突,料想陳寧也不會向張晉國求證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