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莞腳步一頓,深吸了口氣,繼續向上爬了一步。
“你與我的一位故人很像,我相信她,所以相信你。”
他與自己的師傅至少有八成的像,所以她猜測他們之間一定有什麽淵源。
老頭聞言無力笑道。
“看來,我還是沾了你那故人的福氣。”
這次他沒有再拒絕福莞的好意,而是乖乖的趴在她的身上,同時心裏也多了另一個思量,這個女孩或許可以觀察觀察。
終於在耗費半個時辰後,兩個人平安著陸,福莞把老頭放了下來,改為扶著他向前走。
老頭好奇的問。
“你一個女孩子家,為什麽要進迷霧林?”
福莞淡淡的回答。
“我手下的士兵們說了,隻要我能安全的度過迷霧林,他們就真心誠意的臣服於我。”
“咦?”
老頭好奇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著。
“這麽說,你是一位將軍?”
女將軍可是太少見了,尤其這麽年輕的就更少見,看樣子雙十年華還未到。
“對。”
福莞頓了一頓,又補充一句。
“我還是一位主帥。”
這是她頭一次這麽不謙虛,前世師父根本沒有看到她成為主帥就已經離世,這一直她的遺憾,所以出於私心,這次她將自己身為主帥的身份,忍不住的告訴了這個老頭。
“那你統領的是哪個軍隊?”
“赤羽軍!”
老頭停下腳步,驚訝的看著福莞。
“你與寧泊遠是什麽關係?”
他若沒記錯的話,寧泊遠是赤羽軍的主帥,而赤羽軍是寧家的私人軍隊,隻是不知三十年已過,又有了什麽變化。
“他是我外祖父。”
福莞在說起外祖父時,眼裏隱隱有著自豪。
老頭了然的“哦”了一聲,目光又再次落在了福莞的身上。
“看來你這小丫頭不簡單啊,竟然能讓你祖父毅然改變軍隊寧家的歸屬權。”
福莞淡淡的回答。
“可能,是因為我心狠吧。”
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兒,忍不住問道。
“前輩,你為什麽會被鎖在迷霧林裏這麽多年?”
老頭的目光有些飄遠,他突然想到了什麽,眉頭緊鎖,神色犀利,卻是閃了又閃,最終化為平淡。
但他卻好似不願意多說,最後隻是簡單的說了一句。
“當年,年輕氣盛受不得刺激,與人打了個賭,賭輸了,卻被關在這裏三十年,本來以為三十年一到就會立刻死,沒想到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卻能遇到你這麽個小丫頭,有意思。”
福莞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荒涼,她不知道這是多麽大的一個賭約,竟讓人賠上一生的自由,但是前輩不願多說,她自然也不會追問。
“那您這三十年是怎麽吃飯呢?”
她又提出了自己的另一個問題,正常人若三天不吃飯,恐怕就接受不住了,沒想到這個老人竟然能三十年……
老頭笑了笑。
“小丫頭,你不該認為我不用吃喝吧?你難道掉下來時候沒發現那裏有個洞嗎?時不時會有一些,小動物會從外麵掉進來,而我一直就是靠吃它們來果腹。”
福莞忍不住的打了個冷戰,前輩一直被鐵鏈子鎖著,也沒有生火的可能,看來每一次他都是生吃。
一想到那生吃的畫麵,就覺得十分血腥。
如今,未知的路途上多了一個人的陪伴,雖然行程慢了許多,但終歸是多了一個能陪她說話的人。
兩人一路聊天說話,讓原本寂寞的路途多了幾分歡聲笑語。
然而,這份平和的生活是短暫的,等到了第三天,老頭整個人肉眼可見的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他又開始大口大口的吐黑血,福莞知道這毒又犯了。
她趕忙將老人扶在一處空地坐好,再次,從自己的小包袱裏掏出那顆續命丹,剛準備將丹藥喂進老頭的嘴裏,老人卻扭過頭拒絕服用藥丸。
“別給我喂了,我死已經是注定之事,三十多年的毒早已耗斷了我的心脈,即便吃再多的續命丹,也隻不過是一兩天的事,這麽好的藥,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福莞不聽,執拗的要將續命丹喂進老人的嘴裏,奈何老人咬緊牙關,怎麽也不鬆口。
“前輩,我說過要帶你離開迷霧林,絕對不是信口雌黃,你一定要再撐撐,隻要出了這裏,我就一定有辦法能救你。”
他已經在這裏受了三十年的苦,不應該再繼續下去了,他應該走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然而,下一秒,老人忽然在福莞的手腕處一捏,她整個人無力的跌坐在地上,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勁兒。
福莞這時候才驚覺,這位前輩根本不是一般人,否則也不會隻是一捏她的穴位,就能讓她徹底癱坐在一旁。
老頭淒然一笑,笑容裏滿是滄桑蕭索的味道。
“放心吧,不到一刻鍾,你身上的穴就可以解,丫頭,真的很感謝你,讓我在人生中最後的一段時間裏感受到了人間溫情,隻是人的生命有限,我到這裏就該結束了。”
講到這裏,老頭的眼裏流露出不舍之情。
“我不願意告訴你我的姓名,是因為我曾經做過不光彩的事,我想讓大家遺忘掉我,更不想讓你覺得認識我是一種不堪。我用這三十年來贖罪,心甘情願,甚至得到了解脫。你不用替我覺得惋惜。”
突然,他緊緊的蜷縮著瘦削的身體,發出一陣陣劇烈的咳嗽,周身不住地顫抖,瘦弱而蒼白,麵孔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變形,嘴角處難以遏製的流出一股黑紅的血沫,順著下巴流淌在胸前,將衣襟染的一片黑紅,嘴裏的腥鹹令他感到了死亡的味道。
毒發了……
兩人畢竟相處了有三日,一路走過來,多少有些感情,福莞見前輩如此難受,喉嚨裏像堵了什麽東西,令她心都在刺痛。
“前輩,你快吃了續命丹,隻要我們能走出迷霧林,我一定能治好你身上的毒,我是個大夫,絕對不騙你。”
老頭搖搖頭,努力扯出一抹笑,可眼底卻滿是掩飾不住的悲傷。
“我曾經也接觸過醫術,身上的毒能不能解我再清楚不過了,丫頭,你不要打斷我的話,我快要撐不住了,隻有讓我將臨終的遺言說完,我才能安心的離開這裏。”
老頭深吸一口氣,將自己最後的心願講了出來。
“你我雖然萍水相逢,但是我很喜歡你這丫頭的性格,堅毅果敢中帶著柔情,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我這一生也沒幹什麽好事,落此下場也能接受,隻是可惜了,我研究一生的毒術,無人繼承。”
他說著,從自己的懷裏掏出厚厚的兩本書,放到福莞的小包裹上。
“這是我,半生三十年,研究出來的天下百毒,這裏麵都有記載,今日就傳給你了,但是我希望你能將其用在正路,而莫做壞的良心的事。”
其實,這句話也是多餘的,這兩天他一直在暗中觀察這小姑娘的本性,是個好孩子。
交給她,他放心,自己一生的心血,也算是沒有白流,他……後繼有人了。
接著,他踉蹌的走到福莞的身邊。
他從福莞的小包裹裏找出她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腕處狠狠的割了一刀,鮮血頓時直流。
下一秒,隻見他將流著血的手腕,送到了福莞的嘴邊,虛弱道。
“來,丫頭,張開嘴,把我的血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