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院內,一切如舊。

唯獨沒了珠珠。

宋凝昭將自己關在了珠珠的房中,枯坐了許久。

霧凇、青櫻和青荷都隻能守在門外。

饒是霧凇心思單純,可這幾日,她跟在宋凝昭的身邊,看清了陛下的本來麵目。

連帶著她對從宮中出來的青櫻和青荷都不太放心。

這樣一來,她的話愈發的少了。

原本活潑的性子,也沉穩內斂了許多。

就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一樣。

倒真有幾分一等婢女的架勢。

屋內靜悄悄的,像是根本沒人似的。

青櫻問道:“霧凇姐姐,要不,咱們進去看看吧?”

霧凇跟在宋凝昭的身邊久了,自然了解宋凝昭的性子。

小姐不經常待在大慶,她總是會回天界辦差。

可是,這樣的事情,她不能告訴青櫻和青荷。

她跟這兩個人不算熟稔,霧凇防備心拉滿。

“小姐說了想要一個人靜靜,那便讓她安安靜靜的待著就是,身為奴婢,服從安排才是分內之事,若是讓我知道,你們心思不純,我可不管你們到底是不是宮裏派來伺候我們小姐的丫鬟,我第一個便饒不了你們。”

霧凇沉著臉,學著從前珠珠的模樣,訓斥著二人。

舉手投足間,竟然真的多出了幾分氣勢。

青櫻低頭,沒再說話。

一邊的青荷更是一直埋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霧凇才不管那麽多。

她的主子隻有一個,那便是宋凝昭。

誰都不能越過了她,欺負她家小姐分毫!

天色漸暗。

屋內沒有掌燈,四周黑漆漆的一片。

霧凇做主,亮起了朝露院外的紅燈籠。

青櫻和青荷不解,可對上霧凇的臉,她們又不敢多問。

霧凇領著青櫻和青荷,去了給她們安排好的房間。

萬籟俱寂。

不論是屋內,還是屋外,都靜得可怕。

她在想。

想墨玄夜的下一步,該往哪裏走。

還在想,想著怎麽將宋家,從這場旋渦之中摘除。

霧凇不過是個小丫鬟,想要為她安排後路,並不困難。

難的是宋家。

宋宣雖然是一位明事理的好父親,可他將家族榮耀看得太重。

如今的他,是正一品護國公,整個宋家都仰仗著他。

宋宣是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的。

他憑借一己之力,將宋家全族,一點一點地拉拔起來。

想要勸他放棄得到的一切,根本不可能。

魏氏什麽都聽宋宣安排。

宋時慍,就是一個沒腦子的大塊頭。

有很多事情,不僅是宋凝昭,就連宋宣,都不敢跟宋時慍明言。

萬一宋時慍一時不察,抖了出去,那麽,所有的籌謀,都將功虧一簣。

宋凝昭蜷縮在珠珠的**。

紛亂的思緒讓她忘卻了時間的流逝。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才驚覺,屋內一片漆黑。

今夜,好像連月亮都變得吝嗇,舍不得漏出一絲的光。

宋凝昭送了動發僵的身子,正要下床。

才驚覺自己的雙腿早已經麻木,軟得像是麵條。

她一時不察,往下一跪。

整個人眼看著就要滾到地上。

可眼前卻無端掠過了一道深黑的影子,穩穩托住了她。

宋凝昭正要驚呼,卻被一隻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隨即,黑影往下一壓。

將她壓在床榻,鎖在了他的臂彎之間。

“姐姐,是我。”

宋凝昭怎麽也沒有想到,墨玄悠竟然膽大包天,出現在這兒!

“我鬆開你,你別出聲。”

宋凝昭眨了兩下眼睛。

墨玄悠說到做到,隨即從她的身上起來。

宋凝昭的雙腿完全不能動。

等到那一股觸電似的勁頭過去。

她才艱難地撐起身子,重新坐回了**。

墨玄悠極有耐心。

他等著宋凝霜自己緩過勁兒,重新坐好之後,才大大咧咧的盤腿,坐在了宋凝霜的對麵。

黑暗中,唯有兩雙亮晶晶的眼睛,你對著我,我對著你,一眨一眨。

漆黑的夜,成了最好的保護色。

掩蓋了宋凝霜的驚恐與警惕。

也掩蓋了墨玄悠那快要抑製不住的心疼和憤怒。

他求而不得的人,竟被墨玄夜棄之敝履,遍體鱗傷。

墨玄悠在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恨不能當場進京,三刀六個洞,活剮了墨玄夜那個狗東西。

“你不是應該在三同鎮?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墨玄悠穿著一身漆黑的夜行衣,既沒有簪花,也沒有搖扇,他難得穿得這般英氣幹練,宋凝昭還有些不太習慣。

說實話。

若不是他一開口,便喚了她一聲姐姐。

宋凝昭一時間,還真的沒能認出來他。

墨玄悠往前蹭了蹭。

他的眼睛早已經適應了黑暗,距離近些,看姐姐,也能看得清楚一些。

“本王掐指一算,算出姐姐命中缺我,於是,我便來了!”

他痞裏痞氣的話,倒讓宋凝昭意外地放鬆了不少。

“別貧。”

宋凝昭道:“西北的物資剛剛被劫,這個時候,墨玄夜正是要對你問罪的時候,你怎麽能出現在這裏?”

上京城,是墨玄夜的地盤。

墨玄悠回來,就等於自投羅網。

他倒是自在,用手杵著下巴,一動不動地盯著宋凝昭的那張臉。

朦朧間,他好像看見了宋凝昭的頭發上,有一抹白。

“這是什麽?”

他抬手去摸。

忽然意識到,那是宋凝昭的白發。

姐姐竟然生了白發?

可惡,可惡!

墨玄悠的體內,野獸蘇醒,橫衝直撞。

他想要殺人的心,到達了頂峰。

“那個狗東西,他怎麽敢這麽傷姐姐的心?”

這個時候,宋凝昭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明明是我的頭發白了,你怎麽比我還氣?”

墨玄悠沒好氣道:“姐姐你被人欺負成這樣,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宋凝昭問:“我又能如何?”

若她隻是孑然一身,孤家寡人一個,她大可以跟墨玄夜拚個魚死網破。

可她不是。

她還有在乎的人,還有想要保護的家。

她的鑰匙,全部被墨玄夜握在了手中。

更重要的是,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自己努力的一切,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

憑什麽墨玄夜可以吸著她的血,變成主宰所有人生殺大權的王?

而她。

就活該被他榨幹所有的價值,然後變成毫無反抗之力,隻能依附於他而生活的籠中雀?

她要把給予墨玄夜的東西,全部都拿回來。

皇位,權勢,民心,江山。

所有的一切。

沒有她宋凝昭,她倒要看看,墨玄夜究竟能守得住幾樣?

“若我是你,我便一刀結果了他。”

宋凝昭倒是動過這個念頭。

但她也估算到了結果。

她不會武功,手腳笨拙。

隻怕手裏的刀剛出鞘,墨玄夜手中的劍,就率先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才不會做這麽傻的事情。

“你怎知,我沒有做這些?”

墨玄悠的眼睛更亮了。

“姐姐,你不喜歡他了,對嗎?”

宋凝昭緊緊地抓著床單,別過臉去。

“這個,跟你無關。”

宋凝昭清楚。

她對墨玄夜所有的恨,都源自於愛。

愛之深,恨之切。

這一道坎兒。

她過不去,也放不下。

“沒事的,姐姐。”

墨玄悠聲音輕巧。

你還有我。

他跟她距離太近。

宋凝昭極不適應地後退。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這個時候,你怎麽在這兒?”

墨玄悠終於坐正。

他雙手交叉,抱胸。

“哼,墨玄夜那個狗男人敢欺負姐姐,我就不幫他運送物資,我氣死他。”

這一句話,信息量太大。

讓宋凝昭始料未及。

“所以,物資並沒有被劫,而是你,監守自盜?”

“姐姐你可別亂說,我隻是物歸原主,怎麽能叫監守自盜呢?”

墨玄悠振振有詞。

“我早就跟姐姐說過,江山是墨玄夜的江山,你替他,操什麽心?”

宋凝昭:“……”

“墨玄夜那個狗東西,從小就不老實,慣會賣慘裝乖博同情,也不知姐姐究竟是看上了他哪一點?”

宋凝昭:“……”

“姐姐,要不,你考慮考慮我唄?”

墨玄悠毛遂自薦。

“我長得好,年紀小,既聽話,又乖巧,一心隻為姐姐好,專替姐姐解煩惱!”

宋凝昭:“!!!”

“墨玄悠!”

宋凝昭閉上了眼睛,聲音從牙縫中擠出。

“我覺得,我們兩個,並沒有熟到這份上,你覺得呢?”

墨玄悠很認真的想了想。

雖然,他做夢都想把姐姐娶回家。

但是,他們兩個人之間。

好像確實是他單方麵跟姐姐相熟。

沒關係,隻要他又爭又搶,姐姐遲早都會是他的。

“我覺得,姐姐你說得對,所以,我們兩個人合作,各取所需,您覺得如何?”

墨玄悠這次並不是貿然前來。

他是做足了準備,才來的。

“你說。”

“狡兔死,走狗烹,墨玄夜並不是明主之相,他今日能對你揮劍相向,明日便能與我兵戎相見,姐姐,我想活,不想死。”

他不稀罕那個皇位。

可是,若是隻有登上皇位,他才能保護姐姐。

他不介意去爭上一爭。

原本,父皇屬意的繼承人,首選,就不是墨玄夜。

“我要權,你報仇,我們,各取所需,如何?”

宋凝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她根本不會相信墨家的每一個人。

“你根本就不喜歡權勢,也不想要江山,墨玄悠,你騙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