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無情還是有情

櫻空釋微微皺眉。他想起了他第一次見到這個目光鋒利身形消瘦麵目憔悴的年輕人的第一次。他記得他的手同樣光滑有力。難道,這個年輕人竟也是個使刀高手。

他實在是想認識一下這個奇怪的年輕人。

皎潔的月光下,他邁出步伐,向著三樓獨單飛去。但就在他的身軀剛剛掠飛的時候,夜針卻忽然出現在他的麵前,截斷了他的路。

“大當家的,你要做什麽?”

夜針詫聲問。

“認識一下這位有錢人。”

櫻空釋輕輕一怔,然後一絲清淡的笑容從他的嘴角隱閃而過。

“大當家的,其實這些事情完全和咱們沒有一點關係的。勸走一位小師弟,我們做的就已足夠。他們的事情,還是由他們自己去解決得好。”

生活中能少點事情就少點事情。永贏旅店屋頂的激戰還沒有終結,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情其實也一樣永遠也不會結束。因為有的人死去,而有的人卻永遠活著。凡世的仇殺,勾心鬥角是永遠也沒有徹底結束的一天。一旦參合進去,想要再退出,到時候恐怕就身不由己了。更何況,直覺告訴夜針,金塵的人手已經快要探嗅到這裏了。

“夜針,幫助別人的同時也許就是在幫助自己。”

靜靜凝視著夜針猶豫不定的眼睛,櫻空釋淡然輕說。他當然也知道夜針並不會明白這句話的含義,所以就直接從夜針的身旁走了過去。沒有人會再攔著他。若非幫助冷歡和清晨,他怎會明白複雜的幻術本也是簡單幻術組合而成的這個道理,他又怎會明白愛情的真諦?這世間的得得失失,是沒有個衡量標準的。很多事情也許就是在無意中明白的,若是有意甚至特意去尋找,說不定一生也不會明白。——因為生命需要的是經曆,而並不是那單單的結果。

三樓獨單裏。

氣質儒雅的中年人淡淡地佇立在敞開著的窗口前,靜靜地聽著屋頂的激鬥。激鬥聲雖然猛烈,但卻沒有一絲混亂。這中間也沒有出現清晨不敵的喘息聲。

“放心,她不會有事的。”一直站在中年人身後體形消瘦的年輕人凝聲回答,聲音肯定無比,“我保證,當這場擊殺徹底結束的時候,她也絕不會受到一點點傷害。”

隻是聽激鬥的聲音,他已摸清了這些刺客,冷歡和清晨的武功高低。刺客人數雖多,但冷歡和清晨的配合卻很和諧,所以實際上整體激戰的優勢還是向著他們這邊傾斜的。

中年人不再多話。然後,他緩緩回轉過身軀,重重地跺了跺腳,就仿佛這樣做可以將心頭的沉重也從腳心甩了去。明亮的燈光下,他凝步走到了桌前。方正的木桌上,擺放著一個藥盒,桌角上,放著一杯放了糖的咖啡。此時的咖啡顯然已經有些微涼,杯底的糖塊很明顯並沒有融化。

他拿起了咖啡杯。

一雙手出奇得穩重。

杯中絕沒有一滴水溢出來。

然後,他輕輕啜了一口,就仿佛是在飲茶一般。眉頭微微一皺,冰冷的苦味沿著喉嚨直流到心髒。他的精神也為之振奮清醒。

他打開了那個擺放在桌子中間的藥盒。

明亮的燈光微晃。

一個記賬本赫然出現在了藥盒裏。

他翻開記賬本,開始了一些數據的運算。

他是一名商人,一名成功的商人。縱橫商界已有多年。這很多年裏,他從沒有做過一筆虧本生意。在他整理金錢數目的時候,他喜歡喝苦咖啡,因為這樣可以使他的精神清醒,思維敏銳。當他的工作圓滿結束之後,他便喜歡將咖啡杯攪散,然後喝下最後的糖水。

——這就是他的生活,總是先苦後甜。

——他唯一做的虧本買賣,也許就是為清晨開的那個書店。但在他而言,他也並沒虧損。因為他喜歡她,並且已經得到了她。這和金錢是無法同語而論。

一直都不離身的年輕人,是他高薪雇來的保鏢。這名保鏢性格封閉無情,刀法卻凜冽毒辣。他的眼中隻有任務,卻絕沒有人世情暖。所以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稱職的保鏢。

“你好,大老板。”

當中年人剛剛算完的一筆賬的時候,櫻空釋忽然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就仿佛是一陣風將他吹進來的一般。隻是他一個人,夜針,冷箭和浮焰並沒有跟著進來。

體形消瘦的年輕人微驚。然後他的麵容閃過一絲震怒,身軀便阻在了櫻空釋和中年人的中間,隔斷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氣質儒雅的中年人抬頭望了櫻空釋一眼,沒有說一句話,繼續低頭算起賬來。他知道他的保鏢會為他對付櫻空釋的。

“我和他不可以聊聊嗎?”

櫻空釋輕笑著凝望著體形消瘦的年輕人。

“滾出去!”

保鏢說出來的話隻有三個字。冰冷,無情,就像是一座被冰完全包裹了的高山。

“你很喜歡清晨,是吧?”

櫻空釋恍若沒有聽到年輕人的話一般,依然輕聲詢問。而這一句話,使得中年人終於放下了手中的賬本,抬起了頭。

目光鋒利的年輕人退到了一旁。

他知道,櫻空釋並不是來殺害中年人的。這也許是直覺,但更多的卻還是他敏銳的判斷。隻要不會威脅到中年人安全的人,他便可以完全不去理會。

“是的。”

中年人抬起頭後,淺笑著回答。他臉上的笑容如同他的人一般,和善而明亮。這個問題本就不需要他去回避。

“那你為什麽不讓他上去幫他們?”

櫻空釋輕笑著繼續問。他很懂得與人交流。倘若想讓人放下手頭的工作起來聊天,就不要說那些客套話,因為客套話就是廢話,直接切入正題,說對方最在意的話就可以。這樣不但有效,也很明了。

年輕人大怒,手臂已經探進了懷裏,仿佛正準備拿出他的武器。

“沒有必要。”中年人卻淡笑著回答,他的眼角隻是微微瞥了年輕人一眼,年輕人本已探進懷裏的手立刻便放了下來。然後,他重新望向櫻空釋,輕笑著繼續說,“我很相信小明,他說他們沒有危險,不會受到傷害,就一定不會受到傷害。”

這份對人的信任,就仿佛人類強大的自信一般。

“但你也不應該在這若無其事地整理賬本。”

櫻空釋心中還是有些不太明白。

“作為一個男人,生活總不能夠隻圍著一個女人轉吧。我有我自己的事業。我隻要知道,她不會有危險便可以。過多的擔心是沒有用的。”

中年人望著窗外的黑衣,眸中的明亮如同懸掛在高空中的圓月。他是個明智的人。倘若沒有了事業,沒有了金錢,他也許就什麽都沒有了。

微風輕輕從窗口吹進來,屋裏變得一陣清涼。

“我總覺得你也有點冷血。”

很久之後,櫻空釋才輕聲說。

“那隻能夠說明,你不了解我們這種人。”

中年人凝聲回答。

這時候,屋頂的激戰聲已經徹底消失了。所以,冷歡和清晨便背靠著背,坐在了瓦片上。皎潔的月光輕輕地灑照下來,就仿佛為他們鑲嵌上了一道多彩的邊圈。此時他們靜止的鏡麵,就像是人間最美的一幅畫麵一般!真情流露,親情無限。而他們的周圍,躺滿了很多黑衣人。這些黑衣人,有的已經死去,但有的卻還沒有閉上眼睛,隻是已經重傷。這激戰的過程中,他們竟沒有一個人逃離,哪怕最後的結果是全體落敗。

他們的冷,就仿佛對他們自己的生命也不在意。

用不著看,中年人似乎也已知道了冷歡和清晨現在相互依靠的情景。

櫻空釋站在他的麵前,望著他冰冷的容顏,感覺出他渾身緊繃的氣息,卻一句話也沒有說。感情這種事情,永遠也說不清楚。

“你是不是很想讓我替你去殺了她的那個大師兄?”突然,站在一旁的年輕人忽然冷聲凝問。再斯文的人也會散發出冰冷的殺氣來。他已經覺察出了中年人心中的殺氣。可是尚未等到中年人的回答,他便自己回答說,“可惜我是絕對不會那麽做的。我隻是你的保鏢,卻不是你的殺手。”

隻這一句話,就可以肯定一切,也可以否定一切。

櫻空釋讚賞地笑了笑。

“你再笑,我便會殺了你!”

年輕人鋒利的目光忽然定落在了櫻空釋的臉上。於是櫻空釋不再笑了。

忽然!

一道暗器直打中年人的背脊!

刀光閃動,暗器貼著中年人背脊的衣服停墜。很快,年輕人就收回了他的小刀。這個動作很快,中年人甚至都沒有感覺到危險的來臨,所以他更沒有看到年輕人的小刀。

可是櫻空釋看見了。

“好功夫。”

他用讚賞的語氣說。

一道黑影從窗口飛快地掠出。黑影在夜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直向冷歡和清晨依靠的地方掠去。然後,從他們的身旁掠了過去。

體形消瘦的年輕人飛也似地追了過來。他的身子太輕了,但他掠飛的速度卻快若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