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百零四黑高參
太子府裏,太子周璨看著坐在下首的康親王周克寬,囁嚅片刻才道,“康王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孤想到父皇跟前盡孝還有錯嗎?做兒子的,孺慕君父,也錯了?”
“殿下自然是沒錯的,”周克寬強壓心頭的不耐,拱手道,“隻是臣不明白,為什麽您到了現在,忽然生出了請辭太子的心思,臣隻是想見見那位向殿下諫言的先生,別無他意。”
周克寬已經跟周璨耗了好幾日了,可怎麽問,周璨都是這兩句話,因為隻是奉建安帝的私命暗察,周璨又沒被廢,君臣分際在這兒擺著,周克寬心裏再搓火,也隻能好聲好氣的跟周璨商量,請他將給他獻計的人交出來。
周璨其實心裏也跟火燒了一樣,他是聽了自己的一位侍讀秦濤的獻計,以退為進,試探一下建安帝的心思,也從一個方麵,叫大家想起來自己這個常年困在太子府的“太子”!
他也確實如願看到了,整個朝堂都在為他爭執,也看到了到底哪些人在支持他這個嫡長,而哪些人已經投向了周琛一方。
周璨並不擔心自己真的因為“請辭”的事而丟了太子位,秦濤已經幫他分析過了,這種請辭的事,向來是三請三推,才能成事,周璨也做好了,當建安帝找回他的折子之後,再請一次,等再被建安帝拒絕之後,便叩謝皇恩,老實繼續呆在太子府裏,叫那些等著看他下台的小人們,吃個啞巴虧。
可他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建安帝會出了這麽一招,叫人過來查他,這分明是看穿了自己的算計,而且他請辭太子的折子,並沒有像自己想像的那樣,被建安帝打回,而是留中不發,每想到此,周璨就後背發涼,真怕皇帝一道聖旨下來,治了自己的罪,奪了他的太子之位!
“唉,殿下,皇上豈是那麽容易被蒙騙的,依臣看,殿下還不如老實將實話說出來,這些年您安守太子府,忽然就上了這麽個折子,任誰都會多想的,與其叫皇上來查,被人鑽了空子詆毀,倒不如將實情說出來,您跟皇上畢竟是嫡親的父子,有什麽誤會是解釋不了的?”康王看著一臉鬱卒的太子,心裏一歎,就這癡肥的樣子,就算是湊到了建安帝跟前,隻怕也得不了好去。
這幾日被周克寬這麽逼迫著,就算外人不知道所為何事,估計也不會往好裏猜,周璨無奈之下,找兒子周承輝問計,也希望自己這個一向比自己得聖心的兒子,能出麵幫他說說話,結果,卻被周承輝給勸了,與其這樣跟皇上硬扛,叫皇上多想,倒不如直接將秦濤給交出去,他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叫皇上看見,太子心裏最親近,最敬重的還是皇上,順便也快快送走周克寬這尊瘟神。
聽了周承輝的意見之後,周璨又特意往內院見了自己的太子妃梅氏,雖然周璨一向嫌棄梅氏成天在他跟前端著太子妃的架子,從來不向梁氏那樣曲意討好自己,但周璨心裏清楚,有大事的時候,還得靠自己這個時常出入後宮,又得兩宮的疼愛的妻子,相信就算有事,憑著梅氏有孕,太後跟皇後都會竭力保住他的。
而且梅氏也是支持他將秦濤交出去的,如果秦濤心思坦蕩,自然不怕周克寬查問,如果真是想借著周璨生事,那剛好,收拾了也就收拾了。
見梅氏跟自己的想法一樣,周璨也覺得有了底氣,他隻用一口咬定自己就是為了能到君父跟前盡孝就好,至於秦濤,落到周克寬手裏有個什麽萬一,左右也是梅氏獻的計,他不過是聽了內幃的話,並不是出於他的本意,也算是有了借口。
“王爺說的沒錯,確實是有人見孤日日因著不得到父皇膝前盡孝而傷神,才給孤出了這個主意,孤也覺得甚好,畢竟於不論是為了子還是為人臣,成日像孤這樣安守於太子府內,每每想起,實在是侵食難安,所以才依了秦侍讀的話,上了那道折子。”這次周璨也不再堅持,將秦濤給交了出來。
秦濤也是兩榜進士,在翰林院呆了幾年之後,便被派到太子府來了,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看上去極平常的一個人,但在周璨身邊呆久了之後,慢慢也贏得了他的信任。
“秦侍讀?隻有他一個?”太子困於太子府二十年,原本派的太傅致仕之後,建安帝也沒有再特意為他安排,隻請了幾位閣老輪流講學。
能進到中樞的六部尚書們,又哪個不傻的,時間久了,誰看不出來周璨不是個可造之才?而且又不得皇帝的喜歡,因此也都絕了以太子老師名垂千古的心,說是講學,個個頗為敷衍,甚至漸漸的以公務繁忙的理由不來了,所以太子身邊常駐的,都是直接分來的侍講,這些人一旦進了太子府,便被打上了東宮的標誌,也隻有一條心跟著周璨走下去了,時間久了,周璨對他們也頗為信任。
“是啊,孤身邊左右也沒有幾個人,秦先生提了這個建議,呂先生幾個也覺得不錯,孤便上了折子,”周璨一臉苦笑,“若隻論親戚,孤還得叫王爺一聲皇叔呢,皇叔您看看,我過得可像太子的日子?”
這個叫周克寬怎麽說?曆朝曆代太子當成這樣的,也隻有周璨一個了,擱先帝時,皇上十幾歲就聽政了,當然,那也是因為先帝隻有建安帝一個獨子,可就算是這樣,將自己的長子關了二十年,饒是久經沙場的周克寬,也不得不服氣建安帝的無情了。
“殿下隻管將秦大人講交給臣便是了,殿下放心,臣一定會查出個是非曲直,不會冤枉了秦大人的,”周克寬唯一能做的,就是怎麽給周璨開脫了。
這邊兒太子府的侍讀人領走了問話,那邊山東巡撫蔣超卻快馬送來一個大大的“祥瑞”,生生將京城上下震的鴉雀無聲。
山東巡撫報來的祥瑞隨著他的折子跟壽禮一道上的京,按說這各地敬上的壽禮,大多提前一個月都會送到,何況離京城不遠的山東,隻是這次有這麽個大寶貝,想送到盛京實在是有些困難,因此才一直耽擱到現在。
蔣超送的這個“祥瑞”在曆朝曆代也時常出現,但他的這塊特殊就在於,來自泰山之巔,而上頭隻有八個古篆:囚牛出柙,天下大昌。
這塊巨石被九百九十九名青壯民夫拉到盛京城時,幾乎是萬人空巷,大家一早都等在城門外,想要一矚天降神石的奇特之處。
但對於但凡讀過些書的人來說,這個“祥瑞”就很是耐人尋味了,囚牛眾所周知,龍的長子,囚牛出柙,這是要叫放了周璨出太子府?可再想想二十年前先張天師的那道讖語,自然也可以做另一種解釋,就是廢了周璨。
至於天下大昌,就更明白了,就是這天下要歸了昌王周琛唄,加上山東巡撫大家都知道,那是顧培正的門生,妥妥兒的顧派,這分明是在給廢太子,立昌王造勢。
當然,還有另一種更直白的解釋,就那就叫太子出府聽政,則天下大昌,不過麽,這個解釋,沒幾個人會信。
建安帝沒想到自己過個五十五歲的整壽,本來挺好的個事兒,現在卻鬧得大兒子二兒子各顯神通,說白了,不就是都坐不住了?還引申些,是不是都盼著自己活不到六十呢?
外頭的事兒鬧的紛紛攘攘,宮裏鄭皇後卻表現的極為安靜,仿佛那個上折子請辭的不是她的兒子一般,弄得建安帝想找個人撒撒火氣,也找不到借口,再看顧妃,倒是轉了性子,成天準時到無極宮裏陪著他聽經煉丹,乖巧的不行,連撒嬌使小性的毛病都改的徹底,但一想到這種改變後麵為的是什麽,建安帝又覺得掃興的不行,他喜歡顧氏,除了她豔麗無匹的長相之外,就是自在隨意的天然本性了,現在這麽一弄,簡直恨不得再弄出個鄭氏來,假的叫人煩心。
等到康王周克寬將自己察問的結果報到建安帝跟前時,看著那厚厚的一摞證言,和上麵血紅手印兒,建安帝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搞了半天,這個秦濤是二兒子一早埋在太子府的眼線,一直暗中將太子的所作所為報告給周琛,現在更是按周琛的命令,攛掇著周璨上表試探自己,麵前這一摞摞供詞,就是在向自己證明,自己一向寵愛的二子,是個陰險毒辣的小人麽?
“康親王,聽聞你的二兒子跟輝哥兒年紀相仿,平時來往頗多,”建安帝將那些證言扔到禦案上,抬眸看著恭立在堂下的周克寬。
“皇上說的是,去年的時候臣府上宴客時遇到了刺客,犬子跟靖國公便結下了不解之緣,兩人頗為投契,”周克寬自然聽懂了建安帝話裏的意思,心裏暗笑建安帝偏心,麵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對建安帝的詢問也不避諱。
周克寬這麽一說,建安帝想起來了,可不是麽,周徇可是救過自己孫子一命的功臣,他點點頭,“朕想起來了,那是個好孩子,好像跟你去了宣化大營?”
“是,臣的長子不好武事,讀書卻是不錯的,去年中了舉人,又娶了張相的女兒,臣已經往吏部打了招呼,給他謀個差使,也算是為國盡忠,總比常年在家裏吟風弄月的強,”周克寬不著痕跡的將話題扯到周昧身上,他苦笑道,“雖然子不肖父,但臣心裏倒挺高興的,隻要他們小夫妻跟以後的孩子們都平平安安的,也算是全了臣的私心了。”
都是做父親的,建安帝也能體味周克寬的苦心,康王世代守邊,原本子嗣又不豐厚,人家留一個保本兒,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何況周家老大中了舉人,又娶了張明冀的女兒,可見是個有學問的,這種人叫他帶兵打仗怕也為難他,“朕給吏部打個招呼,你想給老大謀個什麽差使,隻管說去,斷不會叫你落空。”
聽到建安帝的許諾,周克寬連忙起身下拜,不論周昧到底是不是他的兒子,在外人麵前,那就是他的長子。
建安帝被周克寬這麽一提醒,也算是想起來了,康王府跟張家是姻親,而張明冀則是顧培正一手提拔上來的,從來都是唯顧馬首是瞻的,再看周克寬,對自己這個長子還是很用心的,有了這個認識,建安帝才再次拿起那摞證言,“你的意思是,太子請辭的事,完全是受了秦濤的蠱惑,想來試探朕,而那個秦濤,則是老二的人。”
“是,臣不諳審案,將人抓了之後,就請了勳南幫忙,這些都是勳南幫著審出來的,”周勳南出身宗室,又是鎮撫司指揮使,也是建安帝最相信的人之一,隻是因職務所限,平時極為低調,輕易也不跟人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