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玉樹瓊枝作煙蘿(上)

無論我是否擔心,日子終究是看似波瀾不驚地過了下去。

衛氏的入宮似為表麵波平如鏡的後宮投入了一塊巨石。入選的諸位秀女之中,玄淩對她的厚愛顯而易見。先是未入宮便賜正六品“貴人”之位,封號亦是寓意甚美的“瓊”字,甚至玄淩親自囑咐了把臨近太液諸芳的恰春堂理了出來賜予她居住。此屆入宮的秀女多是位份低微,唯獨她一枝獨秀,占盡風光。

皇後雖不管宮中事務,然而聽聞之後亦不由歎息,“如此厚愛,連當年淑妃入宮亦不過如此。”

皇後是謹言慎行的人,這一番喟歎比較倒是來得突兀。如此將瓊貴人與我昔年入宮之景相比,越發引得眾人好奇。終於連心高氣傲的胡蘊蓉亦知道了,說道:“這樣說來,美倒美得很,我倒聽那日選秀時的宮人說起,衛氏美得狐氣。”

人美似狐該是如何美法?眾人未曾見過,愈加明裏暗裏揣測。終於韻貴嬪來向我請安時試探道:“聽聞這位瓊貴人美豔無比,娘娘不怕?”

“怕什麽?”我徐徐吹著盞中的清茶,抬眼看她,“貴嬪不妨直說。”

韻貴嬪笑嘻嘻比著護甲上的金珠,“瓊貴人未入宮就聲勢顯赫,比之娘娘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娘娘不怕她入宮後狐媚惑主,奪你的寵愛。”

我笑著睨她一眼,“怎麽韻貴嬪以為皇上是不經誘惑之人,輕易便會叫人狐媚了去?”

她斂聲,“不敢。”她唇際綻開一絲冰冷的笑,“我隻是為娘娘擔心呢。娘娘已是三子之母——自然,娘娘望之如二十許人,當真看不出隻差幾年便三十了呢。”

我如何聽不出她的諷刺,以眼色製止花宜眼底的怒氣,笑吟吟道:“多謝韻貴嬪。說來你在宮中已久,雖然位份上不如本宮,可論年齡,本宮終得喚您一句‘姐姐’。可若不細說,誰知您比我年齡大呢。大約不曾生養過的女子不顯老些,真是好生羨慕姐姐。”我喚來花宜,“姐姐眼角已有皺紋了,恰好太醫院送來幾盒珠容養顏膏給幾位老太妃,先給姐姐用著正好呢。”

花宜笑著捧了上去,“貴嬪娘娘真好福氣,聽聞宮裏的老太妃都用這個,娘娘用了一定能年輕十歲,看上去隻像四十了。”

韻貴嬪冷冷一笑,“娘娘客氣了。我比不得娘娘凡事寬宏,連皇上寵愛也不放在心上,不似咱們日日念著皇上。”說罷氣衝衝出去,連撞上了在門口等著請安的瑃嬪也不曉得。

瑃嬪嘴快無忌,不出半日便合宮皆知韻貴嬪在我宮裏無禮冒犯。到了夜間居然連玄淩也曉得了,晚膳過後特特來瞧我,安慰道:“韻貴嬪不懂事,你別與她一般見識就是。”

我才哄了孩子們睡下,正卸晚妝,聞言不由駭笑,“什麽要緊事,臣妾倒不放在心上。”

玄淩狐疑道:“外頭傳得厲害,說韻貴嬪如何在你這裏撒潑吃醋沸反盈天,你倒也不生氣,究竟她與你說了什麽?”

“外頭傳得厲害,皇上竟連她為何鬧將起來也不曉得?”我想一想,“哪裏什麽要緊事,不值生氣。”

玄淩取過我一縷青絲把玩,道:“還真不知她為何鬧騰,也罷,終歸她不懂理罷了。”

如此一宿無話,晨起槿汐為我梳妝時亦說起,“韻貴嬪原不是那樣衝動無謀算的人,昨日倒有些有心做出脾氣來呢。何況小事罷了,外頭什麽傳言竟那樣快?”

槿汐道:“也似是有些小題大做了。娘娘留神些才是。”

我伸手撫一撫梳得油光水滑的長樂髻,眉心有髻上正中垂落的和田玉琢成的玉蘭飛蝶步搖,雖說玉光清雅,卻也晃得眉心盈然如水。我比著一對明珠耳璫,道:“該留神的是今日的新宮嬪入宮罷了。”

新入選的宮嬪在正午前皆已到達自己所居的宮殿。因著玄淩的另眼相看,也因著眾人的好奇與忌憚,妃嬪的禮物饋贈便似流水價一徑到了瓊貴人所住的恰春堂。然而瓊貴人隻道身子不爽,皆吩咐了侍女應付,連個“謝”字也不出來說一句。如此幾次,眾人更議論起來,這位新貴人的架子倒是端得恁地大。

花宜悄悄來告訴我,“那瓊貴人可不得人心了,才一來便生出那麽是非,好張揚的樣子,各宮的娘娘們都不喜歡呢。”

我掐了一串連珠蘭在手心,緩緩道:“不喜歡又怎樣,隻要是皇上寵幸的,有幾個她們能喜歡?與其到時陽為親昵,暗藏不軌,還不如早不來往?何況隻要皇上喜歡,她們也還不敢動瓊貴人呢。”

話雖如此,然而到了夜間卸妝,小允子道:“欣妃娘娘送了幾匹宮緞去給瓊貴人,誰知貴人不領情,還道上用的緞子料子花樣還不如官用的呢,可把欣妃娘娘氣著了。”

花宜冷哼一聲,“還未承寵便如此跋扈,得罪了六宮的人有什麽好處?再者這般不順心那般不順意,娘娘送去的東西還不知該怎麽議論呢?”

我有一下沒一下篦著頭發,淡然道:“本宮不過按規矩賞些東西,人人都一樣。既送了她,她愛做什麽說什麽都由得她,無需置氣。”

然而話音未落,卻有宮女的步伐帶起風聲而進,恭聲道:“恰春堂的瓊貴人來拜見娘娘,娘娘可要一見?”

我頗為意外,新入宮的宮嬪未見皇後而先拜妃嬪,這並不合規矩,何況是如此漏夜而來,她又是風口浪尖上的人物,我微一沉吟,道:“告訴她,本宮已經歇下了,三日後自會相見,不必急在一時。”

那宮女應聲去了,也不多話。倒是次日與玄淩一同用膳,他停了箸問道:“瓊貴人的住所她可還喜歡?”

我抿嘴笑道:“別的都不喜歡,隻對皇上選的恰春堂無異議。”

玄淩嗤地一笑,“朕不過掛個名頭,還不是你揀選了東西布置起來,倒叫朕白白承情。”說罷問我:“聽聞瓊貴人脾氣不好?”

我方欲將後宮諸人的怨懟說與他聽,他卻自顧自笑了,“但凡美人,大約都有些脾氣。瓊貴人年輕張揚些也是有的,不打緊,你好好教導著,也勸宮裏的人好好收斂些性子,別看朕喜歡她就心裏手裏折騰得慌。”

我訝然於他的偏心,隻做含笑,“若論姿色,瓊貴人的確貌美,隻是皇上並非沒見過美人,為什麽這樣喜歡瓊貴人?”

我隨口一問,他倒凝了神,圓潤的銀箸停在薄薄的指尖,“論婉約,她不及你;論冷豔,不及瀾依;論豔麗,也無從與從前世蘭平分春色。隻是她美豔中帶清寒倨傲,更兼一縷清愁,倒是氣韻獨特。”

我夾了一筷胭脂鵝脯在他碟中,笑道:“秀色可餐,皇上也要多進食才行。既皇上如此喜歡,想來侍寢之時自然是瓊貴人第一了。”

他頷首,笑意微微收起,“嬛嬛,朕這樣讚她,你竟不吃醋?”

我驚詫,我竟毫無醋意麽?如此豁達,或許是真的已經不愛了,隻是,他卻不樂意呢。於是故意蹙眉,停了筷子,低低歎道:“臣妾若吃醋,皇上也還喜歡她,他日總要一同侍奉皇上的,何必彼此難堪。大度不成,吃醋便是嫉妒之罪,臣妾也為難了。”

他見我愀然不樂,忙握住我的手,溫柔道:“朕知道你心裏其實不高興,想著你能不介意,卻怕你是因為不在乎朕而不介意。”

我揚起煙籠般的禾眉,低低道:“臣妾隻是相信在四郎心中永遠有嬛嬛,不會為任何人取代。”

他撫一撫我的臉頰,暢然一笑道:“朕的確如此。”

誰知到了夜裏,瓊貴人更早了一個時辰便來拜見,我才要拒絕,小允子勸道:“瓊貴人誰也不放在眼裏,獨肯尊敬娘娘,這份心思本就難得。何況她是皇上青眼有加的新人,娘娘何必有意避著?或許她有要事也未可知。”

我想一想,搖頭道:“皇後雖隻剩了個架子,卻也還是皇後,未見皇後而先見妃嬪,本宮何必為她落人話柄,不見也罷。”

小允子眉頭一皺,“娘娘也知皇上對她另眼相看,不是為她,是怕皇上來日遷怒起來……”

我思量片刻,緩緩起身道:“見。”

新宮嬪入宮後的第三日,照例要至昭陽殿參見合宮妃嬪。入選的宮嬪並不多,鶯鶯燕燕一起也不過站了一列,一個個按規矩先向皇後行大禮跪拜下去。剪秋在旁邊得了吩咐,上前道:“皇後娘娘有旨,免禮起身。”又一一按著眾妃的位份拜見,才一應入座。新入選的宮嬪難免有些局促,入座後皆垂頭不語,一時間殿內倒是鴉雀無聲。

皇後居於正中九鸞朝鳳座上,和顏悅色吩咐賞下早已預備好的各色禮物,朝下笑道:“諸位妹妹都是聰明伶俐,善解人意,以後同在宮中都要盡心竭力地服侍皇上,為皇家綿延子孫。妹妹們也要同心同德,和睦相處。”

話音未落,榮嬪的純銀護甲硌在茶盞上“叮”一聲響,皇後不覺抬眸橫了她一眼,意在提點她要行事穩重。榮嬪忙起身笑道:“回稟皇後娘娘,不是臣妾有意失儀,而是入選的妹妹既有六個,為何眼下隻有五個?方才臣妾用心聽著,似乎未見瓊貴人嗬。”

榮嬪的疑惑正道出在座嬪妃心中困惑,一時間不免互相詢問,竊竊私語。胡蘊蓉輕輕一嗤,揚起精心畫就的遠山長眉,不以為然道:“久聞瓊貴人豔名,又是好大的氣性,總不成今日參見嬪妃便要給咱們一個下馬威,不來了吧?”

皇後微微一笑,“什麽下馬威,蘊蓉你言重了。晨起淑妃先來已告知了本宮,瓊貴人昨晚便提起得了風寒,恐怕今日會遲到些許。”

我欠身道:“是。今日清晨,伺候瓊貴人的小內監又來回稟過一次了。”

榮嬪慢慢綻開的淡薄笑意,“終究臣妾不是選秀入宮的,不曉得有這樣的道理。原來風寒就可以不來請安,不知是風寒太重還是瓊貴人身子太嬌貴,抑或合宮參見,是我們這些妃嬪麵子不夠重呢?”

榮嬪的話雖然刻薄,然而瓊貴人自入宮便不得人心,欣妃心直口快,道:“她愛來呢便來,不愛來便不來,本宮知道自己人微言輕,隻是她是否連皇後和淑妃也不放在眼裏?即便皇上寵愛她,總不至於眼看著她這樣沒規矩。”

蘊蓉從懷中取出一柄象牙鏤花小圓鏡,照著鏡子細看眉心墨玉花鈿,笑吟吟道:“罷了。一進宮便知道她是個美人胚子,心高氣傲,又是皇後親自引去選秀的,自然非同一般,誰知她連皇後的薄麵也不給,這樣的時候也推脫了不來呢。”

榮嬪俏生生一笑,“誰說的呢?我瞧瓊貴人是極會做人的,——隻是看是誰的麵子罷了。我可是連著兩夜在未央宮外瞧見瓊貴人了。誰說人家心高氣傲,見了真佛兒自然俯首帖耳上趕著去,隻不過瞧不上咱們罷了。”

榮嬪甫說完,挑釁似的向我一笑,滿座嬪妃皆在,我怎容她蓄意挑釁,唇角一揚,起身回道:“瓊貴人是曾連著兩夜夜訪柔儀殿,一回臣妾已經睡下沒有見到,昨夜是瓊貴人特來向臣妾告假,說身子不適今日的合宮陛見會晚些到。”

皇後的目光在我麵上似鋼刀厲厲一刮,瞬間又是和藹可親的神氣,“你協理六宮,她來告訴你也是對的。隻是既然說晚到,這個時辰也差不多了。”她轉首喚繡夏,“去恰春堂請瓊貴人過來吧。”

榮嬪猶嫌不足,加了一句道:“告訴瓊貴人,再不來,可是用午膳的時候了。”

蘊蓉笑嘻嘻向欣妃道:“聽聞瓊貴人很是得罪了姐姐?”

欣妃揚一揚眉,不以為意道:“左不過看不上我送去的東西罷了,也沒什麽要緊的。何況她來了才幾天,合宮裏得罪了多少人了,我也懶得與她計較。”

蘊蓉忽地正色,“欣妃不計較是你大度,但規矩不能不立。”她似笑非笑看著皇後,“瓊貴人是皇後引薦的人,不能叫人背後議論娘娘寬縱無度,毀了娘娘的聲譽。”她水漾眼波輕俏一轉,“瓊貴人既然身子不好,這頭一個月的侍寢,便免了她吧,如何?”

座中嬪妃正中下懷,早露出三分喜色,隻不敢言語,覷著皇後的神色罷了。

皇後倒是氣定神閑,伸出纖纖玉指端過茶盞輕抿了一口,道:“既然是妹妹的意思,倒不是不能教給她一個規矩。”皇後溫和道:“等下本宮告訴給她就是,至於薑氏、李氏五位妹妹,綠頭牌已經製成,今晚便有侍寢的資格了。”

五人到底年輕,羞得滿麵通紅,齊聲道:“嬪妾等謝過皇後娘娘關懷。”

然而,瓊貴人並沒有到。

她再也沒有出現在紫奧城過。

繡夏來回稟時,已經嚇得麵無人色,吃吃艾艾,“回稟皇後娘娘,恰春堂中並無瓊貴人蹤影,奴婢曾去查看她的臥室,床鋪整潔,並無有人睡過的痕跡。”

皇後聞言一愕,不免焦灼,“那去了哪裏?”

繡夏嚇得“撲通”跪到在地,“其實從昨夜瓊貴人回恰春堂後便再無人見她出來過。可是,她就是不見了。”

眾妃驚得麵麵相覷,皇後赫然大怒,一掌重重落在黃梨木雕花椅欄上,“胡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大周的後宮怎麽可以說不見了人便不見了人!皇上曾向本宮提起,今日便要瓊貴人侍寢,本宮可以回稟瓊貴人身子不適不能侍寢,卻如何跟皇上說他心愛的瓊貴人一夕之間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皇後極少動怒,瑛嬪膽小,嚇得睜大了眼睛縮在貞妃身邊。我自入紫奧城以來從未曾見過如此咄咄怪事,一時不容多想,便由著皇後下令羽林軍遍搜紫奧城。

然而,終究是一無所獲。恰如皇後所言,“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仿佛一夕之間,瓊貴人便人間蒸發,再無蹤影。

而且,那人還是玄淩的新寵,心頭所愛。

自瓊貴人入選以來,玄淩心心念念至今,然而尚未得到便先失去。我完全可以想象,玄淩會如何震怒。

“其實,也並不算活不見人的”,一直在旁怯怯不語的薑美人輕聲道,她畏懼地看了我一眼,“昨夜,淑妃娘娘應該是最後一個見到瓊貴人的人啊。”

“本宮?”我不免吃驚而訝異,然而細細算起來,如果真的是她見完我便不見了的話,那我的確是她所見到的最後一個人。

“淑妃娘娘待瓊貴人的情分不薄啊,且不說瓊貴人隻肯見淑妃娘娘一個人,淑妃娘娘也很維護瓊貴人。僅僅是因為皇上寵愛瓊貴人麽?也不盡然吧,並未見淑妃對薑美人另眼相待啊。”

薑美人挽一挽鬢邊長簪墜下的細細銀流蘇,眉眼低垂,柔柔弱弱道:“臣妾怎及瓊貴人有福,能得淑妃娘娘眼緣呢,那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呢,臣妾自愧不如。”

“可不是?前幾日淑妃為了瓊貴人還曾苛責臣妾呢?”韻貴嬪冷冷笑道:“臣妾當時還委屈得緊,瓊貴人是什麽來頭,淑妃要這樣護著她。”

我明知韻貴嬪信口雌黃,當日她在我宮中爭吵,瓊貴人不過是個由頭罷了,何曾真是為了她呢?然而這樣細細辯駁起來,其實是無從辯駁的。

“至於淑妃娘娘為何會厚待瓊貴人?臣妾倒聽說一樁新鮮事呢。”榮嬪比著手指上的護甲,輕輕在椅靠上劃來劃去,“瓊貴人姓衛,淑妃娘娘的心腹衛太醫也姓衛呢?”

德妃斜睨她一眼,溫然問道:“怎麽?不可以兩人都姓衛麽?”

德妃素來溫和無爭,然而她素有威信,宮中嬪妃無不敬她三分。

她乍然相問,榮嬪亦不敢故弄玄虛,道:“自然沒有不可以的。”榮嬪揚一揚手中的纏花帕子,點著唇角道:“淑妃娘娘的心腹太醫衛臨乃是瓊貴人衛氏的遠房親戚,算起輩分來,瓊貴人還該叫衛太醫一句‘表舅’呢。為了這一層心腹幹係,淑妃也不能薄待了瓊貴人啊。”

德妃以目光詢問於我,我搖一搖頭,雙目瞬也不瞬看著榮嬪,似笑非笑道:“還是榮嬪消息靈光,本宮倒不曉得還有這層關係呢,大約也是榮嬪與瓊貴人親近的緣故,她才肯告訴你。”

榮嬪冷笑一聲,抬眸看著我道:“再親近,也不比瓊貴人夜訪淑妃這般厚密呀。”

“好了。”真紅石青福紋的精致立領的襯得皇後頗含威嚴之色,沉聲道:“事已至此,又牽涉良多,本宮不能不稟告皇上。你們都先回去,不可私下再議論此事,以免以訛傳訛。”

眾人肅然起身,恭恭敬敬答了“是”,安靜告退下去。

這一宿,注定是無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