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樹下,春曲這個小丫頭聽到黎兒大聲嚷嚷著怒罵禦膳房的人,便覺得她是在指桑罵槐,偷偷轉過身去。
延禧宮的人就是看她年紀小,好欺負,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都丟給她來做。
上次到翊坤宮搶皇上就是她來,這次盯著步貴人也是她來。
真怕貴人生氣,把她責罰一頓。
縱使步貴人不在意,她身邊的黎兒也不像是個好脾氣的人。
娘親送她進宮的時候,就囑咐了,不準得罪任何人,哪怕是個幹雜役的小太監小宮女。
她不站在這裏又不行,走又走不了,心裏五味雜陳,竟背對著步霽,自個偷偷摸起了眼淚。
“黎兒,你跟胭脂進去吧,今晚的晚飯你來做。”
“可是小主,你一個人......”
“我不要緊,這是在咱們宮門口,又不會有人怎麽著我,你快去做飯吧,省得大家都陪我餓著肚子。”
翊坤宮裏算上步霽,也才四個人,還有個小太監作吉。
她們雖然是宮女太監,也不過才十四五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她在這裏罰跪,大家就算不吃飯也幫不上什麽忙。
黎兒不舍地看著她,帶著胭脂往宮裏去。
步霽看著眼前的朱紅高牆,一層又一層的綠瓦像是密不透風的羽翼,壓得人喘不動氣。
誰說皇上沒救她,崔麗華怕是會錯了意。
隻是她騙了李稷,欺君之罪,隻是罰跪已經很好了。
黎兒和胭脂剛進去沒多久,外麵下起了傾盆大雨,大雨滂沱的夜,烏雲密布,雷聲轟鳴,豆大的雨滴,瘋狂地從天而降,黑沉沉的夜空,就像要崩塌下來。
從房簷上流下來的雨水,在宮道上匯集成一條條小溪,整個天地,都處在雨水之中。
步霽閉上迷離的水眸,就在她的意識,慢慢散去的時候……
炎熱的氣溫陡然下降,一陣勢不可當的暴雨襲來,把她從頭到腳淋了個遍,她渾身一顫,打了個激靈,意識也隨之清醒,一股無法抵擋的寒冷,直達她的四肢百骸。
冰冷的雨水,衝刷著步霽纖弱的身體,背部已經幹涸的血漬,在雨水的沁潤下,慢慢摻雜混合,匯積成一條粉紅的小溪,順著低處,蜿蜒而下。
步霽無意識的低喃著,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肩膀瑟瑟抖,牙齒在顫抖中碰撞,好冷!水滴順著她的臉龐流下,烏雲密閉的黑,濕透的衣裙,讓她優美的曲線必露,纖瘦的身軀,看起來,不勝孱弱。
她的身體,猶如墜入冰窯,瞬間感覺全身冰涼,寒冷得直打哆嗦。
但是,沒過多久,灼痛蔓延開來,仿佛,五髒六腑在被火焚燒,她的身心,在冰與火的煎熬中,無法逃脫。
步霽虛弱的大口吸吸著,眸縫由睫羽覆蓋,像一道經過剪裁的陰影,微濕的黑垂落,遠遠望去,像一塊幕布覆在身上。
此刻,她眼神渙散,意識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對外界的任何聲音,都沒了反應。
一陣強烈的暈眩感襲來,步霽隻覺眼前一片黑暗,後頸使不上力,終於,再也支撐不住,頭輕叩地麵,軟軟地暈了過去,趴在地上。
“步貴人!”
冒著大雨,一聲喊叫,春曲從樹下跑過來,腳下打滑,直接跪在她麵前。
她扶起地上昏迷的女人,嚇了一跳。
步貴人臉色蒼白,緊閉雙眼,渾身濕漉漉的,又是滾燙的。
“來人啊,來人啊。”
春曲以為她死了,嚇得鬆開手,癱坐在地上,大喊起來。
瓢潑大雨就好像是有人用盆裝滿水,不停地往下倒,雨水之大,掩人麵容。
遠遠望過去,在雨中的人,坐在地上也好,倒在地上也罷,都是被雨水一遍又一遍地衝刷著。
翊坤宮的宮門一直沒關。
奈何雷聲大作,春曲的求救聲被淹沒,她從地上爬起來,身上沾滿了濕潤的泥土和雜草,踉蹌著爬進宮門裏。
腳下一不留神,被門檻絆倒,摔了出去。
腦袋磕到石頭上,額頭的正中間破了好大一塊,瞬間血流不止。
屋外傳來吃痛喊叫的聲音,黎兒從小廚房跑出來,一抬頭才發現外麵下起了大雨。
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拔腿就往外跑。
看到地上的春曲,嚇了一跳,趕忙把她拽起來,急切地問道。
“你怎麽在這裏,我家小主呢?”
兩人站在大雨之中,非得用吼才能聽清對方的話。
春曲臉色煞白,額頭上的血被雨水快速地衝刷掉,她手忙腳亂,比劃著,嘴裏不停地喊道。
“步貴人死了,步貴人死了.......”
黎兒聽清她的話,猛地推開她,麵如死灰,跌跌撞撞地衝出去。
“小主!”
“小主!”
隨著她的腳步,胭脂也跟著跑了出去。
等胭脂走到跟前的時候,就看到黎兒姐姐抱著步霽的“屍體”,她嗷的一聲大哭起來。
黎兒看向她,喊道。
“你站在那做什麽,快去請太醫。”
“小主隻是暈了過去。”
胭脂聽清後,來不及應聲點頭,朝著太醫院的方向飛奔而去。
黎兒看著作吉和春曲跑出來,招手讓她們二人上前,焦急的說道。
“快,跟我一起把小主扶進去。”
春曲和作吉兩人一人架起步霽的一條胳膊,黎兒則在麵前扶著她。
幾個人忙手忙腳的把步霽抬進宮裏。
黎兒讓作吉退下,喊著春曲幫她一起,給步霽擦拭了身子,又換上新的褻衣。
不一會兒,胭脂就回來了,她發髻淩亂,渾身是水,別提有多狼狽了。
“太醫呢?”
黎兒見她身後沒人,又一臉的失落,便知道事情不妙。
縱使小主被罰,太醫是朝廷命官,也不能跟那群奴才一樣見風使舵的。
“到底怎麽回事!”
她惱火至極,準備衝出去親自去太醫院請人來為小主醫治。
胭脂出聲喊住她,一臉的無奈。
“黎兒姐姐,你不用去了。”
“值班的太醫早都被嘉貴妃請走了,說是夜裏睡不著犯了頭痛病。”
黎兒看向一旁的春曲,眼神毒辣,嚴肅的問道。
“你家娘娘,何時有得頭痛病?”
春曲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她記得自家娘娘從未有過什麽頭痛病。
黎兒顧不上說她什麽,吩咐一旁的胭脂和作吉。
“你們兩個,看好小主,我去坤寧宮請皇後來。”
皇後娘娘跟小主交好,又通曉醫術,肯定會來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