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對此畫作愛不釋手,雙手持畫卷,鄭重的邀請步霽往屋裏去。
“皇嫂,快快請進。”
“珂言,泡一壺苔茶來。”
他跨坐到長板凳上,一撩長袍,單腿翹起,一隻腳踩在板凳上。
把手中的畫卷鋪開,拿起桌上的水晶石,俯身湊到畫卷前,用水晶石放大畫上的群峰仔細端詳。
珂言雙手抱拳應了一聲,轉身走出去。
步霽笑出聲,道。
“殿下還真是不拘小節,像極了雲遊四方的大俠呢。”
裕王抬起頭,放下踩在板凳上的右腿,掂了掂手中的水晶石,垂眸一笑。
“是然,我十八歲便離京,雲遊四方,跟那些達官貴胄自然是不同的。”
“就說這水晶石,便是我從土爾鄂特部一位百姓手中得來的,有放大畫作的奇效。”
步霽點點頭,心想他手中的水晶石,大概就是古代的放大鏡了,而他口中的土爾鄂特部應該是蒙古十六部之一。
“你還去過東北一帶呢,那裏冬天可是很冷的。”
裕王玩弄著手中的水晶石,眼神饒有意味的看她,問道。
“皇嫂知道土爾鄂特部在東北角,還知道那裏冬天冷極了,是去過還是聽過?”
步禦史是京官,一輩子沒出過京城,身為他女兒的步霽,又怎麽會知道土爾鄂特部的事情。
步霽坐直身子,吞了吞口水後,又彎下腰整理了裙擺,語氣平淡地回答。
“我怎會去過聽過,隻是之前讀過一本古書,上麵如此記載罷了。”
人在不知所措的時候,就會裝作很忙。
要是給她一團毛線,她現在能手忙腳亂的織起一條圍巾來。
裕王信了。
步禦史是文官,擅辯論,好藏書,人盡皆知,家中有記錄偏僻之地民俗風光的古書也不為奇。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又問起桌上畫作的來曆。
“皇嫂,這來曆不明的畫我可不敢收。”
步霽一愣,好在早就編好了說辭。
根據黎兒的勸阻之言,她也能猜到個大概,這幅畫是友人相贈,她入宮的時候隻帶了這一件隨身的珍寶。
“是入宮前一位友人所贈,我爹爹門客眾多,其中不乏有喜愛收集字畫的人。”
“我入宮選秀,他將此畫贈與我,也是為了讓我圖個好彩頭。”
“如此,我就放心了。”
裕王笑了起來,拿過珂言送進來的茶水,親自給步霽倒上一盞。
盞中呈現淺黃色,一片小小的箭狀綠葉在水中**漾,香氣清幽,一下彌漫開,整個屋裏都充滿了淡淡的茶香。
他笑起來跟皇上不一樣,沒有向下彎的眼角,沒有晦暗不明的眸色。
他的笑就是高興,並沒有其他的情感。
步霽鬆了一口氣,拇指和食指捏起小小的杯盞,送到嘴邊,輕呼幾口氣才輕抿上茶水。
她眼睛一亮,望向裕王。
這茶跟宮中的完全不一樣,宮中的茶雖好,卻很難品出鄉野自由的感覺。
裕王見她喜歡,衝著珂言招了招手,說道。
“去把我從宮外帶回來的茶餅取出來,包一塊送到翊坤宮。”
步霽放下手中的杯盞,欲要拒絕,畢竟無功不受祿,她可不想太早跟什麽人站到一條船上。
裕王雖善,卻算是宮中外男,她收了茶餅算怎麽一回事。
“不必了,這茶餅......”
“這茶餅也是皇兄近日最喜愛的。”
裕王遞了個眼神給她,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步霽眨眨眼,沉默不語片刻。
李稷?
她喝個茶關李稷什麽事。
哦,裕王殿下喊她皇嫂.......是有意撮合她和李稷吧。
步霽若是明目張膽的拒絕了,怕是會被他懷疑,終究是點了點頭,收下了這苔茶的茶餅。
“謝過殿下。”
“皇嫂跟我見外了。”
“你贈我畫,我贈你茶,如此算是禮尚往來。”
裕王倒是先舒展開了眉梢,他可不能白拿東西,畢竟救下她的那個人是皇兄,不是他。
他一個被迫冒名頂替的,聽了謝語就罷了,還要再收謝禮,太昧良心了。
可這畫作,他確實喜歡,舍不得推辭,於是將珍藏的茶餅送給她。
剛巧皇兄也喜歡,她收下後在宮中泡給皇兄喝,也能多得些恩寵不是。
步霽聽著他的話,總覺得哪兒不對勁,明明是來答謝他的,怎麽又成了他送給她的東西了。
她又喝了一盞茶,垂眸思慮。
兩人安靜地坐著,黎兒從外麵走進來,站在屏風旁邊,瞧著自己主兒喝茶都喝得紅光滿麵,遂欲言又止。
“主兒.....”
步霽明白她的意思,整理好衣袖,起身道。
“裕王殿下,時候不早了,多有叨擾,我也該回去了。”
她看了看窗外,約莫過了戌時三刻了,再不回去就不好了。
連個表都沒有,真費勁。
“好,我送皇嫂。”
裕王跟著她走出去,身姿挺拔如鬆,步態從容如風,仿佛從畫卷中走出來的美男子。
他頂著一張跟皇帝一模一樣的臉,卻完全是兩個風格。
這倆人再像,步霽覺得自己都不會認錯的。
步霽回頭看他一眼,微微頷首,領著黎兒從永壽堂出去。
裕王回到屋裏,沒想到珂言也在,她背對著門,站在桌邊,微微低著頭好像是在看什麽。
“珂言。”
裕王輕聲喚她。
珂言立刻轉過身,手裏捏著一個精巧的香囊,喜笑顏開的望著裕王。
“殿下,您看,好像是貴人小主丟的香囊。”
她揚起手拿給裕王看,像是頭一次見到這樣女孩子家的小玩意。
裕王冷冷的掃一眼她手裏的東西,語氣不鹹不淡。
“明天一早你親自把這個香囊送去翊坤宮。”
“是,殿下。”
珂言瞬間眼神失了光,縮回手,不舍地盯著自個手中的香囊。
一枚圓形的百蝶穿花錦緞香囊,透過布料滲出絲絲甜甜的木蜜香。
她還從來沒有擁有過這樣香氣繚繞又精美細致的女孩子家的東西,殿下常說她跟那些女子都不一樣,也不必跟她們學。
她原以為殿下對她是最特別的,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獨一無二的喜歡。
可是今天她卻從裕王眼中看到了另一種情愫,他分明是都喜歡像貴人小主這樣嬌媚動人的美娘子,眼睛都快粘在她的身上了。
珂言乖巧地走了出去,一轉過彎,頭也不回地跑進了自己的屋子。
永壽堂的西廂房徹夜點燈,昏黃的燭光照映在紙糊的窗戶上,時不時搖曳幾下。
一個小小的人影坐在桌前,手裏像是拿著布料和針線,時不時被迫縮回指尖,傳出悶哼的“嘶嘶”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