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孟采薇八百年沒運動的小體格,怎麽跑得過後麵一個身形矯捷的男人,還沒繞到後殿,孟大哥已經一把攥|住她腕子,聲調有些淩厲地質問:“你見到我跑什麽!”
“我不跑等著被你打擊報複啊!”孟采薇使勁抽了下自己的手,孟大哥卻並沒鬆開,“誰要抱你,老子是混江湖,可不是耍流氓……你這丫頭,看著文文靜靜的,怎麽這麽能折騰!”
孟采薇跑得直喘,太久不運動了,這麽幾步路就讓她呼吸都顯得費勁,胸口起起伏伏,臉上更是一片潮|紅。孟大哥上下打量她一番,這才鬆開手,“不許跑了啊,我這一身的傷,可不敢再追你。”
說完,他往後退了兩步,“小丫頭,你近來可好?”
孟采薇沒料到孟大哥是這麽個態度,沒回答他,反倒是自己發問:“我砸你頭的事情,你不追究了啊?”
孟大哥一哂,“你跑都跑出來了,我追究你作甚,不過小丫頭腦子挺靈光,一麵鏡子也被你玩兒出花了……瞅瞅,這是你跑了以後,我挨的罰。”
說著,他抬手挽起袖子,露出肌肉堅實的一條小臂,蜜色的肌膚上,是雜亂不一的幾條傷疤,有的已經長出新肉,而有的才剛剛結痂。
孟采薇愕然,“為什麽要罰你……”
“我領的差事,沒看住人,叫你跑了,當然要挨罰。”孟大哥把袖子又放下來,見孟采薇擰著眉,又安慰她,“不過事情也算結了,哥哥以後也不再做這傷天害理的勾當,沒想到上京能碰上你,實在是巧了。“
孟大哥站直身子,一身青布錦袍,葛巾黑發,倒有那麽點儒士風範。他是窄臉,耳根順著側頰還有一道傷疤,雖然剃了須,顯得年輕不少,但因為這條傷疤,仍然叫人覺得滄桑冷漠。
孟采薇掃量著他,態度也不如乍一見麵那麽警惕了,“大哥上京是做什麽?”
“做點小買賣。”孟大哥有點不好意思,這世道,商賈依然沒什麽地位,更何況,雖不知麵前小女孩的底細,但猜能猜到,這是士宦人家出身的大戶姑娘。
哪料想,孟采薇眯眯眼,竟是一副好奇模樣,“那您都賣什麽啊?”
她態度認真,孟大哥便也坦誠回答:“跟著商隊走走貨,從西域那邊買馬、香料,再把咱們大寧的綢緞、瓷器,運出去賣了。”
喲嗬!
絲綢之路!
孟采薇眼睛“咻”地一下就亮了起來,“那敢情好!這是個容易生財的門道,祝您財運亨通啊!”
會說話的女孩兒自然討人喜歡,孟大哥跟著就笑了,“借你吉言了,我那裏有不少好玩意,你府上在哪?回頭我差人給你送點過去,也算是上次綁你的賠禮了。”
孟采薇這會兒清醒,對方看樣子還不知自己什麽身份,既然不知道,那就繼續做點頭之交吧……她搖了搖頭,借口信手拈來,“這樣不好,我家裏人知道會生氣的,您雖綁了我,可我也砸了您一下,咱們就算扯平了,時辰不早,我也該回去了,孟大哥保重。”
孟大哥倒也懂得分寸,見她不肯說,並不相逼,隻是點頭,“也好,那你路上小心,咱們有緣再見。”
孟采薇頷首,繞開他,往寺後頭去了,她出門隻帶了秋黛,怕她跟著自己悶得慌,便打發秋黛自己四處轉轉,兩人在住持處匯合便是。
哪料想,孟采薇前腳剛踏進住持的院子裏,後腳便有人喊住了她,“忠貞夫人。”
一字一頓,念得清晰。
孟采薇回頭,一愣,“趙公子,您也來上香?”
她端的是泰然自若,可落在對方眼裏,那就是何等上乘的偽裝。
一個“也”字,仿佛不動聲色地揭露了她來的目的,上香,多麽光風霽月的借口,可偏偏,他剛巧看見她紅著臉站在一個男人麵前,那人挽起袖子,與她不知說了什麽,她顰眉,又舒展,轉瞬又露了笑顏。
難怪她會拂絕這門婚事,寧可用一個封號將自己禁錮在勾心鬥角的侯府內。
原來,她另有情人。
趙煊微微一笑,卻並不急著拆穿,就像已經捉到老鼠的貓,恨不得籠在掌心,慢慢玩弄。
他模樣冷靜得很,有禮地一揖,“在下來尋泓玉法師。”
泓玉法師便是宣化寺的住持,孟采薇聞言頷首,“原來如此,那不打擾趙公子,我先告辭了。”
她正要走,趙煊卻又忽然叫住了她,“忠貞夫人,我聽說龍武右軍不日就將回京了。”
像是被人捏住了七寸,孟采薇驀地回首,“你所言當真?”
明明是驚喜,但那眼神,映在趙煊眼裏,倒更像是有點畏懼……他勾唇一笑,輕輕點頭,“當真,不過此事還未傳開,聽我姐夫說,他會親自出城百裏,迎接凱旋而歸的軍士。”
而趙煊沒有開口的是,之所以龍武右軍會有如此殊榮,蓋因皇帝還不知曉惠安侯真正的病情,派定國公這樣遠的距離去迎接,恰恰是為了掩百姓耳目,怕領兵之將的消息傳出去,引人懷疑。
要知道,龍武右軍雖坐鎮安西都護府,但並未真正打起來,好端端的,他們的將軍又如何會受傷?這樣的傳聞一旦流走到龜茲人的耳中,後果不言而喻。
趙煊沒有說,是料想孟采薇對裴少嵇畏懼大過親昵,他不願說他傷勢嚴重,是希望孟采薇更懸心一點……哪曾想,他沒開口,孟采薇反倒喜上眉梢,她全然不知此刻趙煊心思,因而昂首,真誠道:“多謝你,我知道了。”
這下子,顧不得再憂心旁的,怎樣才能混到定國公身邊,與他一起去郊外見裴少嵇成了正事。
不敢與趙煊多耽擱,孟采薇尋上秋黛便急匆匆回了家,寫了拜帖給定國公夫人送去,這回,她沒再遮掩,直截了當把自己的需求說明:聽說少嵇要回來了,有些事想打聽。
定國公一家想來也是早受裴少嵇囑托過,定國公夫人接了帖子,翌日便派人到惠安侯府請孟采薇了。
顧以菡的婚期就定在四月初,這會子,定國公府正是最忙的時候。孟采薇心知自己來是打擾,因此剛在定國公夫人麵前坐定,便不多兜圈子,開門見山道:“姐姐,我聽說少嵇好像受了傷?”
定國公夫人臉色微微一變,權當是孟家人聽到消息告訴了她,並未懷疑,“到底是傳到你耳朵裏去了……其實,傷勢並不嚴重,隻是一直沒有回音,皇上才讓公爺親自去迎他們,你不要太過擔心。”
孟采薇低首,“姐姐,我有個不情之請……我能不能和公爺一起去迎迎少嵇呢?”
“這怎麽行?去那麽遠的地方,你一個婦道人家,叫人看見再惹非議!”
孟采薇照舊把搪塞她母親那番話搬出來,“姐姐,你也知道,我府上有個孫姨娘,最是不死心的人,如今少嵇的事,我需得心裏有個底兒,才敢跟府上人交代……國公辛苦,我事萬萬不會耽誤公爺正事的,隻叫我自己套個馬車,遠遠跟過去瞧一眼我就放心了。”
孟母不會細問惠安侯府的內務,定國公夫人就更沒有立場插嘴了,她沉吟片刻,見孟采薇如此情態,隻好道:“那你等等吧,今日留下來用個晚膳,一會兒公爺回來,我替你問問他去。”
“那就多謝姐姐了。”-
是日,趙煊才回府,便聽他姐姐在一側拉著他姐夫道:“采薇她想跟著你去迎惠安侯。”
趙煊腳步一停,又聽他姐夫頗有幾分無所謂的樣子,“想去便去,又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給你添亂嗎?她一個女流之輩,再叫人發現跟去……”
“不叫她跟著我就是了,人家無非是擔心少嵇病情,安排她直接去看看少嵇就是了,畢竟是繼母,又沒什麽人會挑這個理。”
女人間斤斤計較的小節,到了男人眼裏,完全就是另外一個角度。
定國公夫人愣了一瞬,見丈夫全然不介意的樣子,便退出去回話了。
趙煊這才低頭躲開自家姐姐一定會走的那個廊子,避在另外一側,禁不住深思……原來,她叫采薇,可她做賊心虛,怎麽不怕惠安侯?
想著,便見孟采薇被定國公夫人已經挽著送了出來。
她還在向姐姐連聲道謝,“真是麻煩您了。”
“哎,別客氣,到時候我使人過去給你安排,你放心便是!”
兩人說著,道了別。
趙煊不假思索地從另外一個門出去,加快腳步,緊追到正門口。
她剛好彎腰鑽進馬車。
“忠貞夫人!”他叫住她,“我有事要問你。”
孟采薇沒想到竟然又遇上了這位趙煊,但人家畢竟提供了自己諸多消息,如今還頗有幾分感激,“趙公子。”
她停下動作,微彎著腰望向他,“怎麽了?”
趙煊幾步走近,“宣化寺那日,你見到了一個男人,是不是?”
孟采薇倒沒多想,坦率承認,“是,怎麽了?”
“那是你的情郎嗎?”
孟采薇愕然,臉色瞬間一僵,聲音猛地就拔高起來,“你胡說八道什麽!”
而這時,趙煊見自己沒猜錯,倒退一步,反而不再糾纏,“忠貞夫人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