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鳳城難得的一個好晴天,地上過年殘留的積雪開始一點點融化了,大街小巷裏,家家戶戶和單位的門上,紅紅的大紅春聯讓喜慶的氣氛一直延續著,這時間,單位已經是開始上班了,經曆了年前搶購風潮的各個商家也是懶洋洋地開門了,大路上駛來的車輛,偶而還能見到車身上“一路平安”的小紅聯,這年納,在中國人眼裏就是處處平安、處處喜慶、處處得披紅掛彩。

上午的時候,楊偉先是去找了王英堂,了解了近況,基本和電話上的談話一個樣,探監有門,走後門沒戲,這次王大炮一夥械鬥的事,屬於從嚴從重從快處理一類的事,幾個帶頭傷人的已經被正式逮捕看樣是輕不了,不過王大炮這次也算躲過了一劫,居然是僅僅被判了個拘留,楊偉估計這貨是喝多了操不穩家夥,沒傷著人,要不擱這暴力血液這麽濃的大炮,清醒著去打架,不是傷人就是受傷,這完完好好地進了看守所倒也不是壞事。楊偉心下一陣暗自慶幸後,不禁又為金剛擔心起來。

兩人又是隨即去了老地方,鳳城看守所,跟著就見到了王大炮,這大炮一見楊偉和虎子,自然是高興得喜出望外了,沒說幾分鍾老錢就催人,這王虎子翻著白眼說了句,老錢你真逑不夠意思,讓我們多說會怎麽了。

那老錢也是一翻眼,說了句,喲喝,王成虎你成精了啊,敢這麽跟管教說話。有啥說滴,反正你哥仨經常進來,那天進來了再敘舊……

這話把楊偉和虎子倆人噎了一下子。兩人不約而同地一個動作,都在桌子下悄悄地給老錢豎中指。

不過老錢卻接下來卻是很夠意思,幫著查了金剛的倉號,這貨這次倒黴了,收審羈押期間,連親人也不能見,楊偉從看守所的小賣部給兩人都準備了被褥、洗漱用品,還擱金剛留了錢,這看守所都是記賬式的,家屬如果見不到人,可以報倉號、人名,那管教就把錢給你存上,如果需要什麽東西了,可以委托管教買,不過價格要稍高點。這路子楊偉比較熟,跟用信用卡似的。而且裏頭限製多、開銷也不大,估計也就能買點方便麵什麽的。一人一千足夠了。

待到了下午,楊偉又是忙著跑乎了一圈,想來想去,自己在鳳城官麵上還真沒有什麽關係可言,有頭有臉的就那幾個人,陳大拿這貨不好意思去找,不過這事就是因他小舅子而起,估計找也是白找。剩下的就隻剩下個紀美鳳說話還有點份量,卻不料一去單位,卻被告知到省裏開會去了,電話一聯係,楊偉支支吾吾說了半天才把自己這事說清楚,紀美鳳估計也在會上,輕輕說了聲,我給你想想辦法吧!不過楊偉聽口氣倒也不是推脫。這也算是多少放下點心來了。

一天轉下來覺得是沒有什麽收獲,看這事自己除了盡點力,還真幫不上什麽忙了。不過反過來想想,大炮量刑不重,拘役三個月,兩保安兄弟和大炮差不多,金剛還沒判下來。不過聽王英堂說,這金剛這罪肯定的壓死了脫不了,既然都這樣了,最後也得盡點心意,這吃喝用度就等著這家夥上了勞教勞改場子再送吧!

楊偉和虎子晚上再談起這些事來,卻都是唏噓不已,這當混混的下場無非就是這樣,一進二進接二連三進,直到最後訓練成犯罪份子被公安收拾了才算罷了,這輩基本就交待了,要不是進去幾次輸了膽子,返過頭來重新作人,不過明顯那也遲了,到時候也就街上蹬個三輪、下煤窯當煤黑子或者當個小商小販的料,掙錢辛苦不說還遭人白眼。

說到傷心處,這楊偉要開店的**越發地強烈了,和虎子約著明兒就去看地方,怎麽著也得把店給開起來,要不這幫兄弟怕不得過幾天都進去了。那到時候,咱一個人送吃送喝都送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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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天,依舊是王虎子騎著楊偉那輛幸福250摩托車,兩人一路來了位於澤州路中段的一個胡同口,據王虎子說,新飯店選址就在這兒。

待到了這地方,一下雷得楊偉是哭笑不得,看來這大炮被人當槍使,這虎子呢,估計是被人當豬頭騙了!為啥,這地方別說開飯店,開個公共廁所還差不多。

確切地說,這地方本身就有個公共廁所,王虎子租了門麵房,離公共廁所僅有20米的距離。楊偉四周看看環境,一看下來,心是挖涼挖涼地。這地方是一個叫武莊小區的後門,這個小區是老城區裏一個沒有開發的小區,以一戶一院的房子為主,外圍都被高樓大廈包著,胡同口就是建行、農行、交行,路對麵是聯通營業廳和幾家單位,這小胡同一看胡同口那大堆垃圾,和小區裏頭流出來的汙水,估計也是少有人來,而且這後門估計是防止外人上廁所,連門都關著,楊偉這再笨也知道生意紮堆的道理,這一條路上周圍就沒一家飯店,而且如果要開飯店,估計除了王虎子,沒人會把地址選這兒。

“虎子,這地方是你選的!”楊偉進了租的房子,一看裏頭也挺大,問了句。

“啊!是呀。怎麽了!”王虎子躇鑄滿誌地說了句。

“跟你媳婦商量了嗎?”

“她不管這個,她一婦道人家。”

“那你叔呢?”

“他也不管,隻會做飯,這我當家呢!”

得,楊偉這一下心明白,敢情這愣貨要自己當回家呢。就追問了句:“你怎麽選這地兒?”

“便宜呀!一年才一萬,黃花街上,這麽大地方,一年得五萬多。”王虎子是振振有詞地說道。

“噢!”楊偉不敢太打擊虎子的積極性,又問:“那你總不能把飯店選在廁所邊吧,這也太近了,要擱夏天,都能聞見味道了。”楊偉苦著臉說道。

“咂,方便唄,這人還不吃喝拉撒,這邊吃了那邊拉,多方便,省得找廁所!”王虎子瞪著大眼,非常誠實地表達到。

“**………”楊偉被王虎子這愣貨氣得真是肚子都疼了,歪理說起來還一條一條。再問一句:“虎子,你租房子就沒跟兄弟們商量下。”

“商量了!”王虎子吸吸鼻子,說了句:“小伍和賊六來過了,他們就這地兒弄倆小姐開個洗頭房不錯,公共廁所邊上,兩頭都是解決什麽生理問題,我估計這兩死東西是損我來著,我就沒搭理他們!”

得,這王虎子不但蠢到家了,而且還剛愎自用,那小伍明顯迂回地說開飯店不行,這貨愣是聽不出來。楊偉這話都說不出來了,這下出難題了。右邊廁所左邊垃圾堆、腳底流汙水,進胡同的居然還是坑坑窪窪的土路,這地方要真開飯店,不賠死才怪呢!眼看著虎子一臉憧憬,這打擊人的話還真說不出口。

眼看著楊偉愣著神不說話了,這虎子也覺得有點不對了,小心翼翼地問:“哥呀,我是不是弄錯了這地兒?當時就圖便宜來著,這後來一想也不太好………”

“差不我,現在這地方也不好找,咱先放放,再合計合計……”楊偉不敢打擊虎子的積極性,別這一茬再不行,好容易頓悟了會,再回到老路上,沒準下次再想起幹正事也知道到那年了。

楊偉不說話了,這虎子也不敢說了,隱隱地覺著這事那裏不對,兩人是各懷心思地回了家,吃飯的當口,楊偉要了租房協議,一看還真沒治,居然是武莊小區居委會的大紅印章,上麵清清楚楚地壓著王虎子的指印和歪歪扭扭的簽名,細細一捋這條文,還真有點無懈可擊的味道,明白的就有一條“乙方(指王成虎)若在經營期間向甲方提出退租,需要償付違約金,違約金額以整體房租的30%計算”。

嘿!楊偉這火起來了,這不就騙人嗎,明知道地方不行,哄著王虎子這愣貨租下,再限個條條框框,這要一味往下幹,肯定賠,你要不幹,還不得給人家交違約金,三三得九,三萬塊房租直接就扣你九千,這他媽比我還會訛人。楊偉這看得火起,問了句:“虎子,這誰跟你簽的合同,你怎麽不看看!”

“那小區居委會的呀,一老太太,我看人長得挺實在的。”王虎子眼看著楊偉神色有點不對。

“這合同是不是下套呢,明知道經營不下去,退租直接就扣30%,這不坑人嗎?”楊偉恨恨地說:“虎子,你當時誰帶你去租的房!”

這話說得王虎子抓耳撓腮摸不著頭腦,這貨倒壓根就沒想到這一層,喃喃地說:“我自己找的,我看那門上貼了個招租牌子,就問了問,那老太太拉著叨叨了半天,挺熱情,後來我一想,這房子也實在不好找,就租下了。”

“哎!……”楊偉這歎了口氣,卻是無語了,有道是人善被人欺,誰道像王虎子這麽個惡人也有被欺的時候。一轉眼心下裏有了計較,說了句:“這事先放放,我下午找找居委會再商量商量。”

“嗯!哥,那我聽你的。”王虎子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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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了飯這楊偉拿著合同就到了武莊小區。來幹什麽,當然是來商量了,商量什麽,當然是退租了,這事當然不能看著兄弟吃虧上當不是,眼擺著就是個賠錢生意,不能看著虎子往茅坑裏跳不是。再說楊偉也非常生氣,居然有人用一紙合同來哄咱兄弟,這人饒他不得,怎麽著也得詐唬詐唬,能退了更好,即使退不了,也得要回一部分錢來。這事當然不能帶著王虎子來,這一來這愣人別說僵了真幹起來就麻煩了。

一到小區,正月天裏居委會當然是關著大門,楊偉看了半天,又恨恨地在門上踹了兩腳,才一路問著到了一座舊式二層庭院房門前,擂了半天才聽到裏頭一聲女聲喊起來:“誰呀,怎麽跟土匪上門了似的!”

門一開,嚇了楊偉一跳,卻是一老太太披紅掛綠的,敢情是準備正月十五的秧歌呢,就差在臉上抹得花花綠綠的演牛郎織女八仙過海了。每年這個時候,鳳城的大街小巷都興玩這個。

“你誰呀?怎麽著,嫌我家門耐實是不。”那老太太一張口這眼裏威風就出來了。

“我找姓居委會姓軒的?”楊偉問道。那協議甲方的代表簽名是軒雲,王虎子一念就是車幹雲!

“我就是,這小區就我一家姓軒的,你幹什麽地。”那老太太這時候卻是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紅袖箍套在胳膊上,這架勢是表明身份了。這紅袖箍一戴,鳳城人都知道這身份,比警察亮證還管用,絕對沒人做假。而且這人是絕對惹不起的,那一群老頭老太太,比警察還難纏。

“這個,我來跟你們說說這事!”楊偉拿出那份合同,虎著臉說。

“啊,怎麽了,是我簽的。”那老太太估計是見多識廣,非常鎮定地說道。

“我說大媽,你這不是騙我兄弟不是,你那地兒能做生意嗎?”楊偉沒好氣地說道。

“嘿,我們的地兒怎麽著就不能做生意了?不就髒點臭點亂點嗎?那你的得收拾呀!”那老太太說道,居然是一幅非常理直氣壯的口吻。

“收拾什麽呀?那我們要退租,你這什麽地方,我們不幹了。”楊偉擺擺手,意思是這沒商量餘地。

“得,我還愁你們不退呢,按那合同規定,扣30%房租,今年1月1號算起,我看看啊,再扣兩月租金,你明兒來吧,給你退了!”那軒老太太說話倒幹脆,一句話要扣一萬多。

“**,你這不坑人嗎?”楊偉有點火起。

“嗨,你這小娃娃怎麽跟老人說話呢,這黑紙白字寫的清清楚楚,你們都簽字摁手印了,這怎麽反過頭來又耍賴!”那軒老太是針鋒相對,絲毫不見示弱。

“我耍賴………”楊偉苦著臉指著自己說道:“老太太,要不看你是老人,我今天還非耍賴讓你瞧瞧!”

“呀!我看你是來找事是不是?”那軒老太太一看楊偉這黑臉含怒的樣子,感覺來者不善了。

“是啊,我是找事啊怎麽著,我說你都這大年歲,怎麽還幹這給人下套拉黑牛的活,你們缺德不缺德!”楊偉這氣得還真不打一處來。

“我呸!”那軒老太太伸著脖子呸了一口,楊偉一側頭才堪堪躲過。就聽那老太太口氣驟然生硬起來:“你擱小區打聽打聽,我軒大媽是什麽人,敢罵我缺德!”

楊偉還未反應過來,就聽到那軒大媽扯著嗓子一喊:“何大妹、二他媽,快出來,有小流氓找事!”那聲音一喊起來是音質幹幹脆脆,又尖又利,比青藏高原那個調子還高幾個音階,看樣有大半個小區都能聽得著。

**,這居然還要拉幫手!楊偉一陣氣苦,混了這多年,居然還被人家稱為小流氓。這恨恨地說了句:“你你叫誰都沒用,反正我們要退租,敢扣錢我跟你沒完!”

“嗨,你個小屁孩!”那軒大媽兩眼一瞪,眼看著原先咪著的三角眼就睜得圓圓地,手一指卻是一招仙人指路,手背上的青筋看得都清清楚楚,破口就是一句:“我還跟你沒完呢!”

爭執著門外頭就快步走上來又是倆老太太,一個滿頭銀發,一個是矮胖個,也是穿著綠綢子戲裝,估計三人是一夥的,除了體型,這裝束是一般般地模樣。

“怎麽了怎麽了!誰呀這是!”那矮胖的聲如破鑼,先開口了。

“軒大姐,咋回事呀!”那銀發的也問著。

“這小子退後門那房,說咱們合夥騙人、說我缺德、還說要跟咱們沒完……”那軒老太幹脆利索地一句話,把楊偉這罪行表達清楚了,還把剩下這倆拉到自己身邊來了。

完了,楊偉這一下子成了眾重的矢之。

“這小流氓,給送派出所去……”

“看這樣就不是好東西……”

“軒大姐,你兒子不是在公安局嗎,打電話把這小子抓起來……”

三個裝扮一模一樣的老太太看猴戲似地上上下下打量著楊偉,個個下了個自認為中肯的評價。然後又是一番口誅舌伐:

“敢到我們武莊來弄事,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哼,看這樣就是個小地痞…………”

“我看這小子一臉賊相,趕快告訴大家夥把門看好……”

“怕什麽,咱們居委會是專抓賊的……”

“這小子沒見過呀,那合同是不是偷來的……”

“沒見過你這小無賴,連老太太也欺負……”

楊偉呢,被仨老太太指著算子罵得連退若幹步直靠到了牆上。這下子還真被氣糊塗了,這受了委屈就夠氣了,嗨,這倒好,又被仨老太太圍著一個勁罵!怒極之下,喊了一句:“都他媽閉嘴,再罵人我抽你Y的!”

一句話嚇得三位老太太各後退幾步,楊偉這怒目一睜卻如同佛門的金剛惡煞一般殺氣騰騰,三個一看形勢不對,一人抄了根頂門的杠子、一個拿起來鍬把、另一個更離譜,抄著掃廁所那大掃帚,三人是如臨大敵一般,隔著幾步看著楊偉。那銀發靈機一動,扯著破鑼嗓子喊,抓賊了、抓賊了,都快出來呀!

這招更厲害了,而且這招在小區裏是最靈的,聲音剛落定就見幾家就開門了,這下午時分,各家留守的都是些老頭老太太,甚至還不幾個裝束差不多的老太太遠遠地看著就要往這邊趕。

壞了壞了,楊偉一忖,這陣勢可不是自己能對付得了的,一群老頭老太太,罵罵不過、打又不敢動手,三十六計,跑為上。回頭一看三個,一臉惡相的楊偉嚇得那三人又是各退了一步,還有一位有點膽怯地說了句:“臭小子,你別胡來,我們可都是居委會幹部!”

楊偉一聽又是哭笑不得,強自壯壯的膽氣,惡狠狠地說了句:“今天你們人多,你們等著,我跟你們沒完。”話說完看著遠處來人差不多,在仨個老太太詫異的目光中,卻見楊偉一轉身掉頭就跑,朝相反的方向穿出了胡同,正好是武莊小區的後門,楊偉一蹬腿,爬上了鐵線拴著的大門,從門頭跳了出去,一路逃也似地離開了武莊小區。

身後那仨老太太是舒了一口長氣,心下裏頓時放心了,看來這天下賊膽都不大啊,一喊人他就嚇跑了。那銀發的老太太看看其他二位,說了句:“軒大姐,咱那房是不是租的真有點坑人了!”

“何大妹子呀,你說什麽呢,不你出的主意嗎?你不說租出去房正好還能找個打掃衛生收拾垃圾的戶,給咱們省事了。”軒老太太說道。

“那張口一萬還是你要的,我可沒要啊!”

“我要是要了,我沒想著那個傻貨直接就給呀!”軒老太說道,這事真弄得我迷糊,你說這租了幾年都出不了手的房子,一下子還出了個高價。

“軒姐,我看這小子不是什麽善良人家,不會再來找事吧?”那矮胖的老太太擔心地說了句。

“那我那知道,咱可說好了啊,再來找事咱們仨誰也不能跑,我這可是給居委會創收呢,別到時候我一分鍾沒使,還得落個缺德名……”軒老太說道隱隱地覺得這事自己也做得有點過分了。

“沒事、沒事,我看這小子膽不大,咱們一喊人他就跑,下次來了咱還這麽辦?”那姓何的老太太一臉篤定,看樣,這次是要吃定楊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