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每個地方征兵上來的,大多都是擱在新,有些買通了關係的,就安排到相對輕鬆些的地方,到了軍營,新兵皆住一起,二十幾個人的大通鋪子,隻有一床的棉被。

一大清早的便要出操,等著三聲哨響之後不到的便要挨上五棍的軍棍。等著出操完才能吃早飯,大量的饅頭和鹹菜,之後便是大把的空閑,當然許多都是要去做農活的,不知道是誰訂下的規矩,每個營都是自給自足,一應吃食皆是自己種的。剛來的新兵營後頭便是大片的農田。

曾家村裏一通出來的十二個人裏,以曾鐵為首的五個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或是生母早逝,或是生母改嫁,他們自成一體。而以曾盧為首的六人是軍戶,早早地便做下決定,或是家庭困難,或是對著軍隊有所期待,家中不缺兒子的,不過是混口飯吃。而最奇怪的是賈環,對了現在不能叫賈環了,他如今的官方姓名是曾三,旁人便喊他阿三。到底不是曾家村裏住著的,跟幾個人都不熟,不過那曾盧得了裏長的吩咐,自然照顧一些。那曾鐵跟曾家小兒子是好友,對著賈環也不多為難,因此省了不少的心。

日賈環就興匆匆地跑去那塊據說可以隨便人種的地頭看了看,軍營之後留了一片地讓士兵自己耕種,而後頭大片的土地是雇了人看顧的,作為明年軍隊日常吃用的農田。

不過此刻已經將近過年,地上早就什麽生命都沒有了,賈環蹲在地上摸了一把土,身後有人喊了一聲,幹什麽的。

賈環回頭,便見著一個四十多的漢子,穿著一身粗布衣,手裏提著個木頭棍子。一頭抱著粗布,明顯是剛剛下了操出來的,那人跑到賈環旁邊,謹慎地看了看地上所剩無幾的粟,又回頭打量了賈環一眼:“新兵?”

賈環點點頭,那人“哦——”了一聲,把棍子往地上一戳,道:“我是丁營的朱大,你叫什麽。”

“我是新兵營的曾三。”賈環對著朱大點點頭,因著他年紀小,身子骨也沒有長開,所以隻到朱大的胸口。

朱大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賈環問道:“多大了?”

賈環老老實實地說自己十四。

“那可跟我三弟一個年紀,難怪看著小呢。”朱大笑了笑,之後指了指挨著的幾塊地:“你要是想種啥,那走,最裏頭那塊才是分給你們的,要是種錯了地,旁人才不管呢,都是拔了再說的。”朱大原本就是個粗糙的性子,見著賈環便將實話給說了,之後又指了指自己地頭上的土豆:“我這都是留了過冬的,雖說太老不一定要吃,不過好歹換換味。”

賈環湊了,認真地看了看,他對這農事完全不懂,隻是前陣子去收租子的時候隱約了解了一些,可偏偏如今又將過年,便是用膝蓋想也知道,這些土豆估計是碩果僅存的三株了。

之後朱大就給賈環講了講什麽時候下種,之後要做什麽,隻是軍中所需事物全無,便是有也不會分給每個人,到手的其實也就一兩袋的種子,畢竟是靠著士兵打仗的,哪裏會讓你在農事上費神太多呢。

賈環點點頭便離開了,之後連著幾天他都跟在朱大身後,大致上了解了一下軍營,這處是綠林軍,大多是漢人,跟著其他幾個少數民族的軍營不同,此處多為後備,一般衝鋒掠陣的事情跟他們沒什麽關係,他們負責挖溝,埋絆馬繩等事物。

“你別小看這些,幹得好的基本都留在軍身邊了,你也知道咱們大將軍可是一的紅人,他身邊的十二騎裏頭各個都是能人,當初一提起,西北這邊誰人不知呢,要說現在也就新來的副都統身邊的二十四騏驥能頂一頂。”朱大的消息很靈通,這跟丁字營的習慣有關,凡是能進丁字營的都會好幾種語言,便是這看著不起眼的朱大也會說三四種,不提西北這處的地方話,的官話,又去草原住過幾年,也懂那處的用語。

賈環想了想便問道:“那大將軍是什麽來曆啊?”他知道那個將軍叫年堯,隱約跟自己知道的某個人物似乎有一些相似。

朱大看了看空地,又瞅了瞅後頭:“聽說這將軍當初的出生不差,是聖上原來親王府邸裏的老人了,又有一個妹妹很受寵愛,他也是個能人,早些太上皇還在的時候就受了太上皇的重視,等著後來今上登基,也是殿前紅人,哎,跟這樣的小人物可不同。”

“不是說最近都沒什麽戰事麽,平平安安的過完三年回鄉不是更好?”賈環托著臉看著他。

朱:“自然也是好的。”他笑著看著賈環,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你還小,這輩子便平平安安的最好,原本這兩年戰事也歇了,也不知道大將軍在想什麽,這會居然征兵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揪著地上枯黃的草。

等著軍隊裏過年,好多人都是圍著篝火一起吃一頓罷了,曾鐵早早地便跟曾家村裏出來的人打過了招呼,等著領了飯菜就坐在一起,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一小塊牛肉,給幾個人分著吃,也就是一人一口罷了,他雖對曾盧等人有意見,不過東西到底還是分給了他們。

曾盧笑著接過了,跟著曾大樹,曾阿根坐在西邊,曾鐵則跟曾百家,曾羊坐在東邊,賈環哪裏也不靠,一個人坐在中間,小臉被篝火照得紅彤彤的。

幾個人吃完了便早早了回了營帳,似乎跟以往沒有什麽不同,賈環依然坐在篝火前不停地加著柴火,有好幾個人都這樣做了,看著似乎都是南方來的,賈環一個人坐著,聽著木頭燃燒著的劈裏啪啦的聲音,把臉埋進了自己的胳膊裏,閉著眼睛回想著自己以往的。

他還沒來得及傷心,就聽見身邊坐下了一個人,他側頭看過去,是曾鐵拿著一根柴火丟進了火堆。

“你怎麽來了?”賈環開口問道。

曾鐵麵無表情地回頭看著賈環:“難得你能開口問呢。”他的眉頭不動,臉上是賈環也看不懂的表情。

曾鐵的身世並不好,雖然現在看上去跟普通人沒什麽兩樣。他兩歲死了爹,三歲死了娘,之後就跟著奶奶一起過活,到了六歲奶奶也過世了,原本應當是他家大伯接手的,可是沒住兩天便被趕了出來,因著他家大伯的獨苗生了病。他大伯一應認為是曾鐵克死了自家的兄弟,又克死了自家母親,如今又要克死自己的兒子。

“我死了不要緊,可是我兒子是唯一的獨苗,不是我沒良心,我隻要他不要跟我們住在一起,每月我給他送糧。”曾鐵大伯是跪在裏長麵前的,他媳婦也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著,最後裏長沒法,就讓曾鐵一個人住在他父親起的小屋裏。

似乎這個年代,少有溫飽,人命又非常的不值錢。

曾鐵不知道賈環在想自己的身世,他從衣兜裏掏出了半截土豆遞給賈環道:“正巧還有的剩,給你吧。”

賈環搖了搖頭,沒有去接:“我吃飽了,你自己吃吧。”

曾鐵笑了一聲,就自己啃起了土豆,聽著便知道很老,不過土豆的味道慢慢地彌漫在這一片,賈環盯著竄動的火苗,出著神,就看見曾鐵吃完了土豆,把土豆皮丟進了火堆裏,一擦嘴,說出了一個消息:“你知道,等著來年三月咱們要出征嗎?”

賈環被話題吸引,回過頭去,看著曾鐵。

曾鐵那烏黑的眼珠盯著賈環,熏黑的臉湊了過來:“就是明年三月,咱們這些新兵都要送到前頭去,聽著似乎是大將軍要用兵呢,說是給新來的副都統一點顏色看看。”

新來的副都統,這已經是賈環第二次聽到了,一直以來聽到的形容詞都是英明神武,年少有為,想來年紀是不大的。

“若是開戰,對著的便是葛爾丹的人,葛爾丹你知道吧,都是騎著高頭大馬,刷得就虜了你的人頭過去。”曾鐵笑容裏包含了惡意,他似乎在等著賈環害怕的表情,可惜大失所望。

賈環連著一根眉毛都沒有動,隻是聽著曾鐵說完,便回頭繼續往火堆裏加著木頭。

他們倆就這樣默默地一直加著柴火,曾鐵就絮絮叨叨的給賈環說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大部分都是他打聽來的消息,東一條,西一條的沒有什麽連貫,也不知道幾種消息裏頭代表著什麽意思,隻是他說的很認真,賈環聽得很認真。這些消息裏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誰也不知道,隻是有一點,新兵營可能真的要啟程了。

等過了年,原本鬆散的操練開始密集,往往一整天一整天的都不帶停的,以往那些看著慈眉善目的千總、把總也開始凶神惡煞了起來,大多都從原本的動嘴不動手,到現在的不說話,光用腳踢。

氣氛越來越緊張了,二月的一天,朱大尋了賈環告訴他自己這邊要先走了,等著朱大走了之後,賈環他們這邊新兵營中也出了幾個百長,曾盧便是其中之一,曾鐵則被把總調出了新兵營,任了土舍。

曾盧上位,曾大樹等人跟著以往有些不一樣,當初曾鐵還未走的時候,幾個小孩算是抱成了團,沒什麽人欺負,如今他一走,剩下的曾百家就成了目標,他雖比賈環年紀大,可偏偏生的嬌小,又是個固執的性子,也不好低頭,因此受了眾人的排擠,而剩下的三人看著不好,便去抱了曾盧的大腿,到底是自己村裏的人,怎麽都會得到照顧。

作者有話要說:……o-o……我們把卷首改成,阿三西北從軍記,怎麽樣???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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