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同樣是名利場中人,對這些大事可不能不關心。

這屋裏的四人無論是哪一個都非常看重京裏的這幾個消息,要知道,想要做官,這學問好不過是基礎,要做好官,又長長久久地做下去,就必須會做人會做事兒,更重要的是,消息靈通又有決斷。

很多事情在剛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安胖子認為,林家一定會出一個皇後,甚至在此基礎上再出一個王妃也是可能的。因為林家的聲望和功績給予了他們底氣。

而方舉子則認為林家不會出皇後,因為林家兩個女兒的身份都不夠。他的理由是千百年來傳下來的規矩。

至於徐姓舉子,他在歌頌林如海的功績的同時,也一樣為林家兩個女兒惋惜。

那最年輕的士子隻是至終都沒有多說什麽。對於這樣的事情,眼下下結論還早得很。他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科舉高中,然後想辦法向皇帝進諫。

因為滿腹心事,這腳步聲不覺重了一點,驚醒了那坐在腳踏上靠著床沿打瞌睡的小小書童。小小的人兒,就那樣跳了起來,一下子沒有站穩,晃了晃,一頭撲進了自家少爺的懷裏。

“你怎麽還是這樣毛毛糙糙的性子?可有沒有傷著?”

那童兒搖搖頭,道:“公子爺,我沒有事兒。倒是公子爺,你有大事兒了!”

“怎麽了?”

“公子爺,今兒個我去廚房打水,遇見了徐少爺家的小廝和長隨,他們問我是不是第一次伺候公子爺讀書進學的事兒,我從他們嘴裏知道,原來進貢院是要搜身子的,還不能穿夾衣,就是棉襖也不能穿。公子爺,我們可怎麽辦?”

那士子伸手止住了自家僮兒將要出口的話,側耳聽了聽。外頭夜深人靜,跟他說了大半夜話的方舉人、安舉人、徐舉人屋裏都已經沒了動靜,廚房那邊倒是有聲響,卻是安舉人的小廝們在收拾。確定了不會有人偷聽,這士子才道:“你這般著急又能夠如何?榮安,稍安勿躁。大聲嚷嚷可解決不了問題。”

那僮兒道:“可是公子爺,現在已經是元月了,下個月就是春闈,如果沒有一個應對的法子隻怕……”

那公子道:“這個,我已經想過了,我打算去揭皇榜,給上皇診病。”

那僮兒大吃一驚,道:“公子爺,你瘋了!要進皇宮內苑還不是一樣要搜身?而且聽說上皇很不好,如果有個萬一,公子爺豈不是要給上皇殉葬?您要是有個萬一,我又該如何跟老爺夫人交代?又該如何跟去了的太夫人交代?”

“可是我卻不能不這樣做。而且,我對自己的醫術非常有信心。”

“我的好公子,這樣的事兒,不是有信心就能夠辦得到的。宮裏那麽多的太醫,還有從民間召集的杏林高手,哪個沒有幾手絕活的?他們尚且對上皇沒轍,公子,我們還是另外想辦法吧。”

“不用,明天開始,我們就去各個醫館打聽消息吧。既然皇家從民間召集過杏林高手,那麽關於上皇的病症,應該有蛛絲馬跡透露出來才是。”

榮安還想說什麽,可是他的公子爺卻不願意跟他多說。今天累了一整天,他也累了,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上皇的身體也是宮城裏眼下最讓人頭疼的問題之一。上皇是被毒匕首刺中了,那毒難解,可是被匕首傷到的經脈和髒器也相當棘手。上皇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殯天,那些太醫和召集來的民間高手們也不知道何時會被殉葬。可以說,但凡跟上皇有點子關係的人,眼下都愁眉苦臉、困鎖愁城呢。

不是他們沒有這個醫術,而是上皇的身份太要緊,有些法子,他們實在是不敢用在上皇的身上。

在這樣的時候,居然有人在京裏打聽上皇的病情,自然是惹人注意的。京師可沒有蠢貨,尤其是上皇的狀況關係到了京師無數醫館的存活情況下。這裏這主仆倆去各大醫館打聽消息,那頭,那醫館的坐堂大夫跟掌櫃馬上就反應過來,一麵努力穩住這主仆倆,一麵報了官。

因為事關重大,京兆府的總捕頭王浩親自帶著人來了。榮安一見情況不好,趕緊將自家少爺護在身後。那舉子倒是不慌不忙,非常客氣地跟總捕頭拱了拱手,道:“在下湖廣解元張熙,不知道所犯何事,需要京兆府如此陣仗?”

聽說是一省解元,即便是京兆府總捕頭也要客氣幾分。少年解元,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一飛衝天了。可不是他這種小小的皂隸能夠得罪的。

那總捕頭非常客氣地上前道:“張解元,您既然是讀書人,就應該知道,有關上皇身體安康一事乃是大事,可不是隨便什麽人就能夠打聽的。您這樣,不是讓這回春堂的大夫們難做麽?”

張熙道:“我雖然是個讀書人,卻也知曉幾分岐黃之術,關於上皇之事,我也聽說過一二。隻是因為消息實在是不多,所以……”

那總捕頭道:“張解元,您是個貴人,前程似錦,有何必打聽這些?”

看著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人居然也絞在裏頭,就是經過事兒的總捕頭也非常惋惜,畢竟,上皇的事兒,誰都不看好。就是因為是皂隸,平白地比別人矮了一級,所以更不願看著這樣一個平易近人的少年解元丟了性命。

這京兆府總捕頭乃是好意,不希望張熙出事兒,卻沒有想到張熙居然會這樣回答他:“湖廣臨近百越之地,各種毒物極多。在下雖然是個讀書人,但是家在湖廣,自然跟著也學了一點對付毒物之術。此外,在下自幼跟著外祖長大,外祖父也是杏林中人,擁有一手好金針。如果是對付中毒,在下倒是有幾分把握。”

那總捕頭一愣,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這個少年郎,心中也著實不信。他原來是不想這少年跳進這火坑裏頭,卻沒有想到人家卻是有備而來,還鐵了心的往這坑裏跳。這總捕頭也不覺歎息兩聲。

人家已經這樣說了,他一介皂隸又能夠做什麽呢?

自然隻有報告京兆府尹了。

京兆府尹也在為這上皇的事兒發愁呢。要知道,上皇畢竟是當今萬歲的父親,當今萬歲年輕,一顆心都在父親身上,朝中大事幾乎都交給了太皇。如果上皇有個好歹,隻怕當今萬歲第一個不會罷休。這些日子以來,京兆府尹已經盡力去找尋民間大夫了,可是上皇就是不見好,叫他怎麽不心焦呢?眼看著上皇情況一天天拖下去,當今的脾氣也一天天地見長,如果上皇有個萬一,那些找來的大夫們會人頭落地,他這個辦事兒的人,隻怕也落不到好。

京兆府尹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聽見下麵的報告更是皺眉。怎麽連湖廣解元都牽扯進來了?

待看見跟著下屬進來的少年郎,心中更是生氣。這樣的少年,又哪裏來的好醫術?

京兆府尹韓晗道:“你就是湖廣省解元?”

“是的,這是學生的戶籍,請大人過目。”

京兆府尹接過來拿眼一瞄,道:“不是本官不相信你,而是你實在是太過年輕。醫術可是與人命息息相關的,沒有十餘年的磨練,隻怕……”

“大人所言甚是。學生也曾經思量過。上皇遇刺,無非是兩種情況,一種是中毒,另外一種是傷了髒器。學生家住湖廣,臨近苗疆,毒物也極多,學生耳濡目染之下,也學過許多。此外,學生跟著一位前輩學過一手好金針,也學過接脈之術。自打學過醫術之後,學生就喜歡接一些疑難雜症。也是學生天性,聽說了上皇之症,起了好勝之心。隻是不知道上皇的詳細情況如何,在會四處打聽。”

聽了這張解元的回答,京兆尹韓大人就知道對方是有備而來了。沒錯,上皇的確中了毒。根據太醫們的判斷,這種毒很少見,而且非常可能來自苗疆。隻是太醫們對苗疆之事並不了解,這才使得上皇隻能在床上掙命,而當今的脾氣也一天天地見長。

“好吧,本官會親自進宮麵聖。相信不久,宮中就會派人來考驗你的醫術,希望你心裏有底。”

上皇的病症隻怕不能拖了。

京兆尹讓人給這張熙看茶,自己立刻進宮去了。

年僅十六的小皇帝的確心情非常不好,就是禮部呈上來的有關春闈安排的折子都被他丟在了一邊。自己的父皇這個樣子,他哪裏有那個心情看這些有的沒有的?科舉選士?有自己父親這麽重要麽?

小皇帝到底是小皇帝,還是個少年人,對自己的父親還是很看重的。而京兆尹韓晗正好給他帶來了希望。

“來人,下旨宣張熙進宮,朕要親自見他!”

“皇上,雖然張熙嘴上說得好聽,可是張熙畢竟年輕,還不及弱冠,是不是請太醫們考驗他一番?”

小皇帝狠狠地瞪了一眼道:“如果那些太醫們有本事的話,父皇也不會是那個樣子了!”

Ps:關於最近幾章,這是人物命運的過渡,碧血盡量加快節奏。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