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在寧府陪祭,遇到吊客少時,就抽空回來玩耍。這天回來,見晴雯領著小丫頭們玩抓子兒打手心,襲人獨自忙著給他打扇子套。他吃了一杯涼水冰的茶,想去看看黛玉。來到瀟湘館附近,見雪雁領著兩個老婆子,拿著瓜果走來。他頓感奇怪,黛玉體弱,從來不吃生冷東西,要瓜果做什麽?上前問雪雁。雪雁讓婆子把瓜果交給紫鵑,說是黛玉突然哭了一陣,寫了些東西,讓紫鵑搬出小琴桌,擺上龍文鼎,讓她去買瓜果,也不知做什麽用。寶玉尋思,可能黛玉是秋祭林姑父,若去了,碰上她哭,勸也沒法勸,就到鳳姐兒處轉一圈。因近來賈母、王夫人不在家,府中接連出事,鳳姐兒帶病出來理事。二人互相叮嚀保重,說了會兒閑話,寶玉又來到瀟湘館,見院中餘煙嫋嫋,紫鵑正收拾桌子,知黛玉已祭罷,就進了屋。黛玉麵朝裏歪在床上,病懨懨的。紫鵑忙通報了,黛玉才緩緩坐起,含笑讓座。寶玉先問候她的身體,又問她好好的哭什麽。她不承認哭了,寶玉說:“你臉上還有淚痕。妹妹平日多病,遇事要想開些,糟蹋了身子,使我……”他怕黛玉多心,忙打住話頭。又想到黛玉常誤解他的一片好心,忍不住流下淚來。黛玉嫌他話說重了,正想回敬他幾句,見他傷心落淚,忍不住與他相對而泣。
紫鵑端來茶,見二人都在哭,責怪寶玉不該惹黛玉生氣。寶玉忙擦擦淚,露出訕笑,起身閑步,一眼見硯台下壓著一張紙,伸手扯出來。黛玉來奪,他已揣到懷裏,央求:“好妹妹,賞我看看吧!”黛玉嗔怪地說:“不管什麽,一來就亂翻。”寶釵進來,問:“寶兄弟要看什麽?”寶玉未得黛玉允許,不便拿出來,隻看著黛玉笑。黛玉笑著說是古代有才貌的女子,一生的遭遇令人可欽、可羨、可悲、可歎,就想以此為題材寫一些詩,才寫了五首,歇一下,就被寶玉拿去,生怕他給傳出去。寶釵就大談“女子無才便是德”,要以貞靜為主,其次是女紅,詩詞是閨中遊戲,傳出去總是不好。寶玉就從懷中取出那張紙,與寶釵同看,卻是詠西施、虞姬、昭君、綠珠、紅拂五人的五首七絕。寶玉讚不絕口,提議就叫“五美吟”,提筆寫在後麵。寶釵又高談闊論,說了一番詩理。
寶玉聽說賈璉回來,已過東府,忙迎到門前。賈璉回府,寶玉先問候了老太太、太太,再向賈璉請了安。二人攜手來到中堂,李紈、鳳姐兒已領眾姐妹迎候。賈璉說老太太身體很好,明天一早就可到家。眾人問了些路途上的情況,讓他早些歇息。次日早飯時,賈母、王夫人回來,免不得到寧府吊唁侄兒,眾人大哭一場。過了幾天,賈敬斷七,停柩鐵檻寺,賈珍父子、尤氏婆媳在寺中守靈,待百日再送回原籍安葬,家中托尤姥娘與二姐、三姐照料。
賈璉因常到寧府幫忙,見尤二姐貌美,不由垂涎三尺,又知二姐與賈珍父子都相好,時常眉目傳情。二姐雖有此意,又礙著三姐常橫眉冷眼,無法得手。賈蓉看出他的意思,想了個一箭雙雕的主意,讓他討二姐當二房,另置一套房子讓二姐住,瞞著鳳姐兒不時去住上幾天,自己則可乘虛而入;縱然是賈赦、鳳姐兒知道了,也可以鳳姐兒未生男孩,娶二房是為了子嗣當借口。賈璉隻當賈蓉是一片好心,高興萬分,卻不知他包藏禍心。賈蓉一番甜言蜜語,騙過尤氏,又哄得尤姥娘心花怒放,隻是擔心二姐原已許配張華,張家雖已敗落,張華還在。賈蓉就讓尤姥娘給張家二十兩銀子,讓張家出了退婚文書。
賈璉安排心腹家人、小廝,買了房屋家具,擇了吉日,偷偷迎娶了二姐。二人相親相愛,自不必說。此後便隔不幾天,找個理由瞞了鳳姐兒,來住上幾宿。賈蓉因忙於祖父的喪事,一直沒機會回來,賈珍卻找借口回來幾趟。賈璉雖明知,也不好同堂兄翻臉。時間不長,賈璉又看上了尤三姐。三姐天生標致,打扮風流,偏偏性格倔強,盡管賈璉百般挑逗,她一陣嬉笑怒罵,就把賈璉弄得灰溜溜的。賈璉無奈,想把她說給寶玉,她卻相中了柳湘蓮,非柳二郎不嫁。哪怕他十年不回來,等他十年;一百年不回來,等他一百年,隻是不知他人在哪裏。在他回來前,她吃齋念佛,侍奉母親。賈璉說寶玉和湘蓮最好,也許找寶玉能打聽到他的下落。
這天,賈璉奉賈赦之命到平安州辦事。走了三天,迎頭碰見一夥客商,領頭的竟是薛蟠與湘蓮。他不由大為詫異,忙下馬相見了,來到一家酒館,要了酒菜,問起二人怎麽和好了。薛蟠說他販貨回來,在平安州地麵遇上強盜,劫走貨物,恰逢湘蓮趕來,殺散強盜,奪回貨物,救下眾人。他感激不盡,湘蓮又不受分文謝禮,就與湘蓮結為八拜之交,生死弟兄。賈璉趁機試探了湘蓮的口氣,得知他立誌娶一絕代女子,決他偷娶二姐為二房,又說出三姐立誌嫁給湘蓮的事。湘蓮得知三姐品貌雙絕,當即答應下來,說是探望過姑母就進京相親。賈璉怕他萍蹤浪跡,一去不回,他就解下隨身帶的祖傳鴛鴦劍,讓賈璉送尤三姐當定禮。酒罷,二人上馬,各奔前程。
賈璉辦完事回來,把鴛鴦劍送給三姐。三姐抽出一看,是雙劍合體,一把上鏤著“鴛”字,一把上鏤著“鴦”字,冷氣颼颼,寒光閃閃,如同秋水,喜之不盡,掛在床架上。賈珍因幾次來找二姐,被三姐關在門外,得知賈璉為三姐說了湘蓮,也沒放在心上,隻幫了幾十兩銀子,讓三姐做嫁妝。
湘蓮直到八月才進京,先去拜見了薛姨媽,又去見薛蟠。薛蟠不慣風霜,一進京就病倒了,二人在臥室裏相見。薛蟠告訴湘蓮,湘蓮成親的一應物品,他母親已準備好了,隻等著擇日成親了。湘蓮謝了,告辭離去。次日,他又去見寶玉,二人歡喜不盡。隨後,他向寶玉打聽三姐的人品。寶玉說三姐比二姐更美,加上姓尤,真是一對尤物。湘蓮又打聽三姐的身世,寶玉如實說了。湘蓮早知賈珍父子之事,得知三姐竟是賈珍的小姨子,後悔不迭,連連跺腳,說:“這親事萬萬做不得!寧府裏,除了門前的兩個石獅子幹淨罷了!”把寶玉羞得滿臉通紅。湘蓮賠了罪,告辭出來,到新房去找賈璉,聲稱要退了這門親,索回鴛鴦劍。尤三姐在裏間聽得分明,知道湘蓮把她也當成淫蕩女人,不由心如刀絞,痛不欲生,就取下劍,抽出一把,暗藏肘後,走出來把另一把連鞘遞過去,怨恨地說:“還你的定禮。”湘蓮接了劍,三姐把劍往頸上一抹,頓時鮮血迸流,倒地氣絕。
尤姥娘揪住湘蓮,又哭又罵,讓人捆了送官治罪。二姐卻勸,湘蓮並未威逼她,是她自尋短見,鬧出去反為不美。湘蓮方知三姐貞節剛烈,是位不讓須眉的奇女子,不禁追悔莫及,大哭一場;等買來棺木入殮,又撫棺大哭一場,方告辭離去。他出了門,茫然不知所向,隻是信步前行。正走著,忽見三姐捧著鴛鴦劍走來,說是苦等他五年,他竟冷麵冷心,隻好以死了此癡情。如今她已到了太虛幻境,來見最後一麵,說完就走。湘蓮痛哭失聲,前去追她,卻又不知是夢是醒,竟置身一座破廟裏,旁邊一個瘸道人在捉虱子。湘蓮問道人,這是哪裏?仙師法號?道人也不知這是何處,自己是誰。湘蓮大徹大悟,拔劍削去頭發,跟上瘸道人走了。
薛姨媽正興高采烈地為湘蓮籌備婚事,忽聽三姐自刎、湘蓮去向不明的事,便向寶釵說了,忍不住連連歎息。寶釵勸她不必為此過於傷感,還是讓哥哥備下酒席,酬謝跟隨的夥計要緊。薛蟠回來,臉上還有淚痕,說了四處尋不到柳湘蓮的事。薛姨媽說既是這樣,他也算盡了朋友之道,不必再為湘蓮操心了,還是先酬謝夥計。薛蟠說近日為著發貨,又為湘蓮的事忙了一場,沒能顧上,既如此,明後天下帖請客。正說著,張德輝派人送來兩個大箱子,說是大爺自己的貨,因壓在貨箱底下,發完貨才送來。薛蟠連連自責,真是忙糊塗了,把給媽媽、妹子、親戚買的東西忘了。叫小廝開了箱子,一箱是綢緞洋貨等日常用品,一箱是筆墨紙硯、香扇、香袋、脂粉,另有蘇州虎丘產的上發條的自行人、翻筋鬥的小男孩、玻璃燈、捏成戲文的泥人兒,還有一個泥捏的薛蟠的小像,惟妙惟肖。寶釵看看像,再看看哥哥,不禁笑起來。她叫鶯兒領人把這箱東西搬進園中,薛姨媽則讓人把日用品送到賈母處。
寶釵回到蘅蕪院,過清數目,除留下自己用的、玩的,其餘的分贈給眾姐妹,隻有黛玉的多一倍,讓鶯兒同一個老婆子,一一分贈各處。眾人收了東西,賞了來人,說見麵再謝。隻有黛玉見了故鄉的土產,反倒勾起思親之情,嗚嗚咽咽地哭起來。紫鵑正苦勸不下,院中小丫頭報:“寶二爺來了。”黛玉忙忍住淚,請寶玉進來。寶玉見她滿臉淚痕,不知她又為什麽傷心。紫鵑向床上努努嘴,他才明白過來,挨著黛玉坐下,一件件拿起來,問黛玉是什麽?做什麽用?說這件可以當擺設,那件做得好漂亮。黛玉知他的苦心,過意不去,就跟寶玉到蘅蕪院道謝。寶釵勸黛玉不要隻管躺著,常出來活動活動,體質自會好些。三人又說一會兒閑話,寶玉才和黛玉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