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
東坡集的麥場上，老少爺們踩著高蹺，披紅戴綠、敲鑼打鼓地歡慶著新一年的到來。
東風一手拿著一個短木棍敲得乒乓起勁，或許覺得不過癮，他甩開腿子來了一個側空翻，霎時間一片叫好聲此起彼伏。
第二天一大早，鳳霞嫩著東閣一通打整。
“我給你買的皮鞋你咋不穿啊？這解放鞋穿得出去嗎？”
“我是去進貨，來來往往得走多少路，那皮鞋不得勁。”
“那我給你買的夾克衫你咋也不穿啊？你看你牛仔褲配大綠褂，這叫個什麽啊？”
東閣嬉笑道：“我這不是舍不得穿嗎？”
鳳霞自然也不是真的在意，整理完了衣服又整理行李。
“這皮包挺值錢的，連包帶東西一塊兒給人留下。”
“知道，這麽點事還用你說。就是你給帶的這些東西是不是有點那啥？”
鳳霞瞪起眼睛詢問道：“那啥啊？”
東閣立馬訕笑，“沒啥、沒啥！”
鳳霞依舊不依不饒地埋汰道：“虧你還是個生意人，一點人事都不懂。
“人家改革開放的前沿，榮老板又是華僑又是大老板，人家缺啥啊？隻有土特產才能表達過年的心意。”
“對，媳婦兒說得對，媳婦兒說什麽都是對的。”
“對了，你不是說榮老板有個兒子嗎？你不得準備點小孩兒的禮物嗎？”
“不用吧？我是去進貨又不是去串親戚。”
“我聽你那一說這位榮老板是個講究人兒，萬一人家請你去家裏做客，你不得給人家孩子帶點啥？”
“問題是我不知道帶啥？這不過年嗎？我給點壓歲錢不得了。”
“不是！你們才是第二次見麵，你就給人家孩子壓歲錢？萬一誤會了還以為你走後門呢？”
“那不至於，你不知道人家榮老板多隨和，我們都哥哥長弟弟短的稱呼，我給人孩子五塊十塊的壓歲錢不算啥吧？”
“那倒行，反正你看著辦吧。對了，後天我和嫂子帶著婷婷去燒香，你有什麽要許的願沒我給你許一個。”
東閣苦笑道：“這還能代許？行，那我許願祝我媳婦兒永遠年輕。”
說著話東閣冷不丁地在鳳霞的臉上親了一下。
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傳了進來。
“呦呦呦，又膩歪上了。”
不用看就知道是東風，東閣是懶得搭理他。
鳳霞看了一眼，還真是親哥倆，穿得都一樣，忍不住交代了一句。
“你可得把你兄弟帶好了，別丟半道兒。”
東閣還沒來得及回話東風脫口辯解，“嘿，嫂子你就埋汰我唄，我多大人了還能丟了。”
鳳霞駕著驢車把哥倆送到車站，看著人上了車，火車遠去方才回家。
南下的列車上，東風興奮地扒著窗子望著飛馳而過的景色。
推著小車的列車員經過東閣的身邊，他取了一枚嶄新的兩毛銀幣遞給列車售貨員，隨手抽了一瓶冰羊汽水。
“給你。”
汽水遞到東風的眼前他才從興奮中恢複過來。
看到隻有一瓶汽水東風疑惑地問道：“就一瓶啊？”
“給你解饞的。”
東風咽了口吐沫舔了舔嘴唇違心地說道：“我不饞。”
東閣苦笑著把汽水塞給東風，“喝吧，以後這玩意兒想喝就喝。”
東風重重地點了點頭，接過汽水咬開蓋子喝了一口，隨即遞給東閣。
“二哥，你也喝。”
東閣喝了一小口又遞回給了東風。
哥倆你一口我一口的聊起了家常話兒。
“你那對象怎麽樣了？”
“挺好的，賊好看，就是個頭矮點。”
“就你這德性還挑挑？”
“我挑什麽啊？你都不知道人家都快拿我當祖宗了，這不知道我要南下還給我了五十塊錢。”
“謔，還是個富家小姐。”
“你就埋汰我唄？人家攢的辛苦錢。”
“那你也好意思要。”
“我又不自個兒花那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哥倆兒的談話聲越來越模糊，畫麵切換到了窗外，視覺漸漸拉長，火車漸漸形成了一條長龍奔馳在俊美的河山之間。
畫麵一轉，熙熙攘攘的火車站出現在畫麵中。
“尊敬的旅客，本趟車次到達鵬城站，需要下車的乘客請提前做好準備，請帶好隨身物品。”
東風把汽水瓶揣進綠書包，卻被東閣搶了過來。
“瞧你這點出息，這瓶是要退回去的，啥都不懂。”
東風鬱悶地嘟囔了一句，“我又沒喝過我哪知道這個。”
哥倆絆著嘴跟隨著推推搡搡的人群下了車。
一年的時間好似經曆了滄海桑田，鵬城火車站的巨大變遷讓東閣恍若隔世。
反而初來乍到的東風對此僅僅是新奇和張望。
東閣從衣兜裏取出一個信封，裏麵裝著榮茂寄給他的明信片，他取出明信片按照上麵的地址找到了榮茂的公司。
鵬城市已經有了大城市的雛形，雖然城內的建築還是以老舊街道為主，但到處都在搞建設，半完工和完工的建築遍地開花。
這使得基礎設施還不完善，東閣打聽了三次才找到榮茂的公司。
一排新建的二層小樓，主體為白色，透露著濃濃的現代化風格。
榮豐貿易。
這是榮茂的公司，他做的雖然是外貿生意，但為了散貨方便把公司開在了火車站附近。
倉庫和公司兼具一體，規模龐大，設施完善。
一位西服革履穿著呢子大衣的老外正巧從公司出來，榮茂送到門口握手分別。
“二哥，外國人。”
真說起來東閣也是頭一次遇到外國人，不過他對這種大鼻子老外並不感什麽興趣。
東閣擔心打擾榮茂和老外的交談便沒有第一時間打招呼。
榮茂錯眼時發現了東閣欣喜地迎了上來，“東閣兄弟，可把你盼來了。”
東閣上前握手，“榮大哥，久違了。”
“走，進去說。”
東閣帶著一些尷尬的神色指向東風說道：“榮大哥，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兄弟東風，抓了個勞力。”
榮茂哈哈大笑，“東閣兄弟，你這架勢是要幹票大的啊——東風兄弟，你好啊？走走，進去聊。”
榮茂熱情地把東閣請進了公司，也不忘招呼東風。
哥倆跟著榮茂上了二樓，樓下的幾位員工小聲議論了幾句。
“誒，這是什麽人啊？看起來是榮總的好朋友啊。”
“不認識、沒見過。”
“他們好土哦，不會是從鄉下來的吧。”
“我怎麽感覺是榮總從大街上撿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