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玩笑
那人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卻終究是沒有說什麽。
吳厚德看著他,也並不在意,隻是將桌上的蠟燭移近了些,又從袖中取出一張折好的宣紙。
待那張宣紙在桌上鋪平之時,吳厚德對麵那人不禁臉色煞白,這張紙,分明就是鬥酒園地理形勢的臨摹!
“看好了!”吳厚德伸手從筆山上取下一隻紫毫筆,在地圖上某處熟練的標了個圓圈——“這是杏花樓。”
他又向著遠處一座廊橋後的房間畫了個大大的“叉”,意味深長的看了對方一眼:“這裏是醉翁樓。”
那人神色恍惚,怔怔的點點頭。
“這裏!”吳厚德自廊橋左側,一片竹林之後,又畫出一條曲折的路線,同時,在座假山之後,標明一處。
“這裏便是侍衛營!”
“啊!”那人驚得後退一步,“義父!”他心中已是大致猜出了吳厚德的計劃。
“怕什麽?”吳厚德皺了下眉,很快,便又換上一副慈祥的笑容,“此時正值鬥酒,侍衛們大多在鬥酒場同這清露苑,此處隻是每日亥時,才會加派人手。”
那人隻是臉色蒼白說不出話,吳厚德最恨他這副窩囊樣!
“要麽,她死,要麽,我亡。”吳厚德挑明了話說道。
“當然,或許還有一種方法,我和你那個‘沈十九’不必這麽,你死我活的。”吳厚德將地圖收起。慢慢轉過身,凝視著對方說道。
“哪一種?”果然,這小子。已經開始舉棋不定了!
“偷酒!”吳厚德一不做二不休,幹脆說明了自己的打算,“你去把她交給侍衛的酒,弄回來,我再加點佐料……”
“這!”那人連連搖頭,“義父,前段日子已經按您的吩咐。毀掉之前她辛苦釀成的酒,這次,就算她倉促釀成。也不可能在鬥酒大會上有所作為,不如……”
他不敢去看吳厚德的雙眼,低下了頭,但仍是將接下來最關鍵的那句話。說了出來:“不如。就放了她吧……”
他未看到吳厚德眼中一閃而過的凶光,卻隻聽到吳厚德長歎一聲:“放……我倒是想放了她,然而,誰能放了我啊……”
他拿起那張地圖,作勢對著蠟燭:“義父還有幾年,沈十九又還有多少年?”
他的感傷中倒有著三分真心,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己已是風燭殘年。“沈十九”卻如旭日初升……
所以,他不甘心。這在琅京城酒界稱霸數年,身為杏花樓掌櫃的他,居然會被一個來自醉翁樓的小孩子打敗!
“罷了,罷了,無非是一把匕首了卻殘生!若是如此憋屈的活著,還不如死了幹淨!”
那人本是低著頭,聽到吳厚德此話,猛地抬起頭,又看到他正準備將手中的地圖燒毀,便想也沒想的奪過地圖。
“義父!我……答應您!”
是啊,十九還年少,即使失敗了,還有機會……
可是義父……
吳厚德眼中泛起稀薄的笑意,“知子莫若父”,做了這麽久的戲,終於算是成了!
月,隱沒在雲層之中。
“還剩兩日,酒師們就該‘獻酒’了啊。”鬥酒園中,兩名侍衛依照慣例路過那些掛著各個酒樓名牌的房間說道。
“是啊,你沒聽頭兒昨日還特意說了,讓咱們盯好了,你說也怪,往年鬥酒大會怎麽就沒這些事呢?”
“誰知道呢,今年我算是開了眼界。什麽鬥酒前這裏就走了水,鬥酒時,醉翁樓又連著幾次遭了賊……”
“咳!等等,你說走了水的,可就是這醉翁樓?”其中一名侍衛指著廊橋後,那座地處偏僻的房屋說道。
“喲!可不是麽!怎麽走到這麽個鬼地方了!”另一名個頭略高的侍衛道了聲“晦氣”,便忙拉著同伴向著另一處走去。
“就他家事兒多!先是安排好的房子走了水,接著又派來一個毛頭孩子當酒師,天天嘻嘻哈哈的,你看,我說什麽來著,這下傻眼了吧?不是我說,就他那酒,放在房裏都沒人偷!”高個兒侍衛晃著腦袋,似乎那掛著醉翁樓名牌的房間成了不祥之地,靠近點兒都會有了麻煩。
“可不就是這麽說呢!周衝,你們那天進了這屋子,據說老大的臉都快氣紫了吧?”
被稱作周衝的高個兒侍衛想起那日,這來自醉翁樓的小酒師那副神情心裏就火大!
“算了,算了,再別提了!所幸這鬥酒大會還有兩日就結束了!”他說著,看也不再看向掛著醉翁樓名牌的那間房子,徑自離去。
而他身後的那名侍衛,不明白周衝何以至此,愣了片刻,便也跟在他身後走了。
此時,在掛著醉翁樓名牌的房頂上,伏著一個身著黑色夜行衣的人。他靜靜的伏在那裏,看著那兩名侍衛,越走越遠……
夜,似乎漫長的沒有邊界。
“好!”清露苑內,吳厚德捧著畫有醉翁樓標識的壇子,大聲笑著。
“好孩子,你辦事還真夠利落!”他“砰”的敲掉壇上封好的酒泥,一陣清冽的酒氣撲鼻而入。
他猛的一怔,還好!還好!幸虧自己先派去了手中的“酒才”,不然這壇酒,雖不說是醇馥幽鬱,但也是酒香醇烈,僅僅憑著那個“沈十九”的年紀,能釀出這樣的酒,恐怕也會令安王殿下刮目相看。
吳厚德滿意的捧著壇子,這壇裏的酒,越好,他此時心裏就覺得高興。
高興的是,這樣的好酒終於還是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而他身後那名黑衣人,卻在酒泥被拍開之時,露在麵罩外的雙眉,就不曾舒展,眼中,更是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吳厚德隻作視而不見。他從袖中取出一個紙包,那紙包裏,卻是些墨綠色的粉末。
黑衣人麵色大變:“義父!”
“無妨……”吳厚德說話間,已將粉末悉數加入到酒中,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壇,那墨綠色的粉末剛一入酒,便散發出一陣難聞的腥氣。
他似乎看出了對方的驚懼,慈祥的,甚至是有些自嘲的笑道:“說來慚愧,讓你冒了這麽大的險,不過是義父的一個玩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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