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變質
如血的殘陽退下後,便是慘白的月亮吃力的爬上半空。
吳厚德真是千算萬算,都沒有料到這次的信,居然石沉大海。
他煩躁的,急促的敲擊著窗欞,那窗欞在這些天內,幾乎都要被他砸出一個小坑。
“小順子!”吳厚德一聽到房門有了動靜,就會疾奔著跑向門口,然而,通常,不是風,就是貓,不是貓,就是風……
那個像貓一般的小順子,就像一陣風般的,吹過吳厚德的屋子,再也沒回來過。
“吱呀”,門,似乎很輕的響了下。
這讓站在窗邊的吳厚德,耳朵輕微的動了動,整個人,卻仍像座僵硬的石像般,憑窗而立。
“義父……”黑暗中,有人輕輕說道。
吳厚德愣了片刻,這,這不是幻覺,還有人記得自己!
他幾乎是走路帶風般的衝著那人的方向走去。
然而,他畢竟不是名專業的刺客,沒有在黑夜裏一目了然的本事。
差一點,就撞翻了麵前的椅子。
那人連忙上前一步,“義父小心。”
“你來了!”吳厚德幾乎要熱淚盈眶,全然沒有半點往日的威嚴。
“是……”那人卻是有些猶疑。
“你來做什麽!”吳厚德突然恨恨的說道。
當點燃了燈後,那人便飛速的隱藏在屋內黑暗的一角。二者往日的關係又再次恢複。
“我……”陰影裏的人低聲答道:“我來看看義父。”
“看?”吳厚德的手在桌上急遽的敲擊著,“看我怎麽死的?怎麽被你那個小相好鬥死的?”
“義父!”那陰影裏的人。剛要上前兩步,然而,吳厚德的手。突然停止了敲擊,這卻像是一記驚雷,狠狠的打在了剛要走到光明之處的,黑暗中的那個身影前方。
那人又慌張的退回到陰影之中,與黑暗融為一體:“義父,你知道的……我對十九並沒有……”
“十九……”吳厚德連聲冷笑,“倒是叫的親熱!”
黑影不再說話。
吳厚德冷笑了幾聲後。心中卻在飛速思量。自己不知為何,似乎得罪了老太監賈德全,目前已是孤軍奮戰。
而自從進入這鬥酒園。每次看到那個活蹦亂跳的“沈十九”,他這眼皮就是突突直跳。如果再連眼前這個尚且看來還算忠心的幹兒子都失去了……
不用等到鬥酒,他自己就可以提著腦袋去向賈德全做個交代。
權衡利弊,吳厚德便放緩了聲音。
“孩子……”他慢慢走到黑影所在的角落。那裏。前些日子的那灘血跡早已被他處理幹淨,隻留下模糊的褐色。
“義父也是心急了些……”他故意放慢了語速,聲音中便透著些許落寞。
黑暗中跪著的人,不由的抬起頭來望著吳厚德。
“來,起來。”吳厚德伸出手,“咱們父子倆一見麵,你就嚇成這個樣子……”
他搖搖頭:“我這個當爹的,真是不稱職啊……”
黑暗中的人。被吳厚德攙扶著,猶豫的站了起來。然而。聽到吳厚德這樣說的時候,他仍是迅速跪下,隻是,那聲音卻不似剛才那般懼怕:“義父不要這樣說,若是沒有義父,我們早就……”
“過去的事,還提他做什麽……”吳厚德此時已將對方操控於股掌之中,他越發和顏悅色,“動不動就跪著,還怎麽給小靈子當哥哥!”
小靈子。
聽到這個名字,陰影裏的人,忙站了起來:“義父,她還好嗎?我這一年都沒看見她……”
“義父知道你掛念她。”吳厚德笑著說道,“你好不容易才在醉翁樓獲得了他們的信任,要是有朝一日,讓那徐老兒知道了你的身份,你想想,你和小靈子,還有活路嗎?”
黑暗中的人,嘴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吳厚德沒有注意到他這個細微的表情,繼續說道:“孩子,義父答應你,鬥酒結束,你就回來!義父,就讓你們團聚!”
“義父!”黑暗中的人,再也克製不住自己的心情,欣喜若狂的走出陰影。
原來是他!
那個在鬥酒園中,與胡十九朝夕相處,最為親密的人!
他望著吳厚德,不可置信的問道:“我,我可以見小靈子?”
“當然。”吳厚德點頭微笑。
“隻是……”他話鋒一轉,那人的眼神便暗了下去。
“隻是就算義父有心讓你們兄妹團聚,如果這次義父失敗了……”吳厚德轉過身歎了口氣道,事到如今,他反而不再慌亂,事情似乎,一點一點的正在按照自己預計的軌跡扭轉。
“如若義父此次鬥酒失利,就要在這風燭殘年,卷起鋪蓋滾出琅京……”吳厚德說著,又微側過身,用餘光去觀察對方的反應。
很悲哀,那個他一手帶大的“酒才”,此時似乎沒有聽清他說的是什麽,隻是像根木頭般的傻站在原地。
吳厚德心裏很不滿意對方的沉默,然而,為了達到目的,他隻能忍著心頭的火氣,將其中的“利害”再仔細剖析給這棵他唯一的“救命草”。
“義父年邁,放了這榮華富貴本就沒什麽可惜,隻是,你忍心讓小靈子再跟著你風餐露宿?我失敗了,那你的身份,還能瞞的下去嗎?”後麵這句,已是不加掩飾的威脅。
“是我們不孝,讓義父費心了……”
終於,還是聽到了令自己心情稍微舒暢的回答。
吳厚德走到桌前,親自拿起一個蘋果:“來,給你。義父記得你斜候最喜歡吃這個了!”
陰影中的人,猶豫著,慢慢走上前去,吳厚德將蘋果塞在他的手中。
看著色澤紅潤的果子,可是,為何卻隱隱覺得厭惡……
那人怔怔的,怔怔的,看著蘋果出神。
吳厚德誤以為對方被自己嚇到了,笑得越發連眼角的折子都多了幾道:“慢慢吃啊……”
“謝義父……”對方將蘋果輕輕的在衣服上擦了擦,還是放回了袖中。
“真是個傻孩子,靈兒在我這裏,你難不成還要留給她?”吳厚德看到那人熟悉的舉動,不由責備道。
他的責備就像變了質的蘋果,聽在耳裏,嚼在嘴裏,隻覺得,無比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