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卻是一樁舊事。
雲國的開國皇帝和沐家一位先祖,實為一對異性結拜兄弟。二人一起打江山,鐵馬冰河,輾轉各地。也是不忍百姓疾苦,不忍蒼生遭受荼毒。二人的起義軍,頗具陣勢。當時已經控製了京都,隻等活捉那昏聵帝王,便直搗黃龍。
沐家祖先和雲家祖先擊掌為誓:誰先抵達皇宮,誰就為皇。
論實力,雲家祖先還稍稍弱些。但雲氏先祖登帝心切,前一晚上,他命人與沐家先祖喝酒,將之故意灌醉,致其無法趕去皇宮,錯失帝王寶座。
這一點小小心機,便讓雲氏先祖登基為皇,沐家先祖因一棋不慎,成了平民。這一段舊事起先被壓製。但隨著時間流逝,此段秘事還是流傳開來,朝野皆知。
此後,沐家人便專心與書法,遠離朝政。
雲翦長歎:“天意,的確是天意!當初怎麽得來的,如今還怎麽失去。這雲國的江山,本就該屬於沐家人。璽宴登基,更是天意中的天意。”
“既是天意,那皇上您該告知太子殿下實情。”
雲翦搖頭:“待我死了,死了隨便璽宴怎麽處置我。”說吧,閉口遂不言。
翌日。
雲翦璽宴果然悄悄回宮。
阿田和阿難師父留在虞山。所幸的是,那紅玉半道兒上被牛黃趕上了,二人途中重逢。牛黃又作揖又磕頭地,苦求紅玉。
紅玉先是流淚,後又歎息。
“你可想好了?你要了我,隻能當個絕戶頭。”
“絕戶頭就絕戶頭。今生今世,我隻要你。姑奶奶,是我不好,求你,回去吧!”牛黃更將阿田抬上了,“將軍不在了,阿田一個人苦苦支撐,這番時候提報仇,無疑於去死。忍忍、等等,俺總會叫那惡賊血債血償!”
紅玉軟了。
“我回虞山隻是照顧阿田,和你無幹。”
“行行,都聽你的。”
鮑妃和鹿辭仍未覺察出不妙。當皇宮所有我侍衛反戈相向,包圍了鮑妃的皇宮,鹿辭的府邸也在禁衛軍包抄之下,來不及部署人員反抗,他們方恐慌起來。
鮑妃的弟弟一幹黨羽,已然被活捉。鮑府一片哀嚎。
鹿辭不信,也不過十天之內,何以形勢就大為逆轉了?何以身邊的人都不聽他的了?不就舒坦了幾天,一覺醒來,一切都變了呢?
鮑妃大嚎大哭,耍賴、扔東西,幾名侍衛暫時不敢上前。
鮑妃大罵:“哀家是何人,你們是何人?你們若敢捏住哀家衣裳的一個角兒,哀家就告你們猥褻侮辱!”
此話無用。
侍衛長過來了。
他不想因鮑妃之故耗費了時間。
“你們,趕緊活捉!”
“我是皇妃,皇帝的女人!你們不要命了!”鮑妃不服。她的寢宮,已經狼藉一片。太監宮女們逃的逃,降的降,哭哭啼啼,吵吵嚷嚷,早就分崩離析。
鮑妃要見雲翦,不然以頭撞牆。
雲翦已經回到宮中,替身仍在。替身會武功,他仍負有保護雲翦的使命。璽宴就在雲翦的身邊。聞聽照水命人將鮑妃和鹿辭的宮邸包抄住了,都感欣慰。
雲翦心裏,已經全然不將鹿辭當兒子了。如果說,在以前,他還會懇求照水,給鹿辭一條小命。但自鹿辭將照水殘忍射殺,他的心底,便全然斷了父子之念。
鹿辭是國賊!
人人得以誅之。
鹿辭不同鮑妃,他還在掙紮。
因侍衛軍一行還未抄了他的府邸。他躲匿在花園一個角落裏,暗尋辦法。
到底……怎麽才能夠反敗為勝?鹿辭陰狠地自言自語:“想不到照水那禿驢都死了,這些不知好歹的人還這麽忠心?他是皇帝嗎?是太子嗎?你們這些老家夥,腦袋都壞了嗎?跟我鬥?將把我攆下台,做夢!”
鹿辭不是絕對的孤家寡人。他的身邊,還跟了一個最最貼心的小廝。
這小廝給鹿辭獻計:“大皇子,小的聽說太子殿下已經尋到了,現下就和皇上一起,在皇宮裏。”
鹿辭皺眉。
璽宴果然沒死。
哼哼……等著……
璽宴命小廝將衣裳脫下,他要偽裝成普通的仆人,從花園角門偷溜出去。那小廝無奈換上鹿辭的衣衫。
“你一個下人,又有誰人為難於你?速速跪下,讓我踮著,好從圓門爬出去。”
鹿辭的王府,也就這一處有缺漏,可以逃跑。
鮑妃要見雲翦,哭鬧不休,如同一個瘋婆子,無半點皇妃的矜持。雲翦也就來了。
鮑妃披頭散發,瞪大了眼,一把撲在雲翦身上:“皇上……皇上,救救奴家,救救奴家!奴家就快被這些反賊殺死了,逼死了!”
雲翦十分嫌惡。
他是由人抬著坐著步輦來的。他做了一個手勢,身邊太監就將鮑妃拉開。這個女人,他不想多看一眼。但為了給她一個收鞘,不得不來。
“鮑妃,你做了什麽,你自己知道!”
“不!我不知道!”鮑妃隻說有人刻意誣陷,她常居深宮,外界發生什麽紛擾,一概不知。她冤枉,大大的冤枉。
“證據在此!”
話音剛落,一個蹁蹁白袍男子,手執罪狀,快速走到雲翦身邊。
鮑妃抬了一眼,嚇了大大一跳。
照水?竟是照水?他……他不是死了嗎?怎地又……活了?一霎時,鮑妃嘴巴張著,愣了半天。
“照水,你來了。這賤婦犯下了什麽,你逐條念給她聽!”
“是!”
二十九條罪狀,要逐一念完,也頗費了些時間。
“賤人,你可知罪?”
“皇上,我不服,我不認!都是假的,都是有人栽贓的!他說什麽便是什麽,天下哪有這般便宜的事情?”
鮑妃要人證。她自詡自己做事精細,況又這麽多年過去,以前那些贓物銷毀的銷毀,人證殺了的殺了,再無留下痕跡。照水所言,不過嘴上功夫,想以文字·獄害人。
“我自有證據。”
“證據?”鮑妃心中一緊。
他當然有證據。證據其一:來自冷琴的口述。袁勝在冷琴生前,已經將之整理成文。證據其二:便是那些有毒的花盆。證據其三:鮑妃宮中小廚房幾名廚頭的供述。證據其四:那些被她打死殺死的太監宮女苦主家人的狀詞。證據其五:幾名投降大臣的投名狀。
這些,都是證據。
鮑妃懵了,呆了,傻了。她不相信,諸事急轉直下。昨天,她還高高在上,每日策劃當太後的美夢。今日,卻成階下囚。
這叫她如何甘心?
好個照水,竟然詐死、假死,暗中卷土重來。可惱、可恨!
“來人,將這賤人打入地牢,待行發落!”雲翦說完閉上眼睛。
鮑妃狠勁兒早沒了。
她像死豬一樣,被侍衛拖走,一聲不吭。鮑妃見大勢已去,不想惹怒雲翦,提前丟了性命。她知道:兒子還沒被捉住。她並非沒有一點翻身的希望。忍辱,是為了兒子。
皇宮中精銳侍衛都在鮑妃宮中。
皇帝寢宮未免中空。
鹿辭知道一處通往皇宮的暗道。那暗道雖荒廢已久,但未堵塞。他隱匿在花陰之下,躲躲藏藏,竟也順利到了寢宮之內。鹿辭懷揣一把尖刀,袖中又藏了迷藥。他要活捉璽宴。
鹿辭已知母妃打入了冷宮。
捉住璽宴,便是人質,與父皇交換。
那璽宴正在書房握筆抄著一個帖子,全神貫注,與身邊全然不顧。
鹿辭暗暗冷笑。
因雲翦提倡節儉,所以寢宮中伺候的,人數不多。現在侍從又都跟隨在他身邊,寢宮各處更是空空如也。
鹿辭躡手躡腳來到璽宴身後,將袖中小瓶取出,打開,揚了揚紫色粉末,璽宴閉了閉眼,馬上昏倒在桌旁。
鹿辭背起他。
趁人不備,再次從暗道逃跑。
不周道人又帶人馬活捉了鮑妃的弟弟。一幹人被繩索縛著,抱怨的,罵娘的,頹喪的,嚎哭的……醜態不一。
當雲翦感一切順利,卻有人慌張來報:“皇上,將軍,不好了,太子殿下不見了!”
雲翦眼前一黑。
照水帶兵急急趕去寢宮,細細檢查一番。前一日落了雨,台階有腳印的痕跡。照水忽想起連接寢宮的暗道。搜了一搜。果然發現蛛絲馬腳。腳印一直從暗道入口延伸至出口。
鹿辭?
那進鹿辭府邸搜尋的一名副將,又趕來報:“將軍,屬下將鹿辭府邸各處尋遍,皆無他的蹤跡,看來是逃跑了。”
屬下將那名和鹿辭替換了衣裳的小廝抓獲,帶至照水麵前。
“將軍,據他的口供,鹿辭果然跑了。”
那小廝瑟瑟發抖,嚇得屎尿橫流。
跑了?
鹿辭潛伏進皇宮,抓走了璽宴?
一團太醫圍在雲翦身邊。雲翦又醒了過來。太監將他扶進寢宮躺下。
雲翦哀哀看著照水,嘴唇蠕動,可卻又說不出什麽。
道人趕來。
雲翦就拿眼睛示意道人。
袁勝起初不解,方又會意。
他歎了歎:“照水,實話與你說了,你要找的沐家小兒,其實就是璽宴。”
照水十分震驚。
他以為這是雲翦的寬慰之言。
“照水,這果然就是真的。皇上虛弱,待我細細告訴你聽。”
一盞茶的工夫。
寢宮內鴉雀無聲。
照水聽完沉默。
道人亦沉默。
雲翦方又開了口:“這雲國天下,是時候歸還沐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