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翦聽了,反倒笑了。

就算他駕崩了,也不會讓照水死。他是雲國的肱骨之才,離了他,雲國岌岌可危。

“好。我應了你就是。我的命就交給老天。老天讓我生,我便生。老天讓我亡,我也絕無怨言。”雲翦也是想開了。與其整日吊著人參,不如搏一次。

阿田懷孕了。

這是阿田預備跟著照水離開王府,決定會虞山時,收拾行李告訴他的。

也無瞞著的必要。

照水自然欣喜若狂。

走之前,他想將婚事辦了。

但阿田搖頭。

這一搖頭,就讓照水不解。難不成,阿田仍舊不願意?她的心頭仍有芥蒂?

阿田卻又對他笑。

“你若想辦,可去虞山。那裏,卻也不比你的王府差。”

阿田懷胎三月,因身形纖細,仍未顯懷,看著仍是未婚模樣。但三月既過,懷胎四五月後,肚皮肯定大了,到時遮掩不住,還是要成親,給孩子一個正正當當的名分。

“好,就按你說的。”

照水決定緩一緩,所有的事都需緩一緩。一動不如一靜。且就讓鹿辭癲狂一陣,揪出他的所有黨羽。待證據收齊了,一網打盡。

這是他對雲翦作出的承諾。

雲翦信任他,完全地信任。

鸞蟾已死。顧繡蓉亦死。那絮娘早就死了。阿田身邊的威脅,也算小了一些。

阿田亦得到一點喘息。

替身已備好,也都培訓完畢,隻等進入宮中。

他自己的替身,隻等自己一聲令下,入康王府深居。

對外,照水放出風聲:因近日勞累,染恙躺下了。除了調理身子,其餘諸事不問。

惶恐之中的鮑妃和鹿辭並不相信。花了銀子,悄悄地詢問,得到的總不外乎同樣的消息。鮑妃想見雲翦,想得知雲翦的確切病情。明明已經病入膏肓,都吊人參了,但就是不死。

這讓鮑妃著急。

又聽兒子說,璽宴還活著,就在照水的庇佑之下。

鮑妃更是慌張。

她最怕的,就是功虧一簣。

自己苦心謀略多年的計劃,全都化為泡影。

但雲翦早就下令,不管鮑妃使出何種手段,采用何種辦法,一概不見。這是死命令。寢宮內外太監和侍從,不敢不從。

鮑妃竟是無法。

此時,雲翦已經出宮。璽宴有人護送跟隨雲翦。

事情就很詭異。

鹿辭打探到照水一行,已離開雲都,數日就快出發至虞山,但他懼了,為了保存實力,並不敢派人追攔。

事情就詭異地順利起來。

照水順利到達虞山。

房舍已經修葺增建完畢。皇上、璽宴等,每人都有單獨的屋子。隻是屋子不大。但用作臥室已經充裕。清岫和紅椹未曾跟來。

清岫重傷。不周道人幫他醫治。三人去了一處偏僻的村落。那地方寧靜祥和,適宜養傷。

牛黃和紅玉從老家趕回虞山。

牛黃既發誓這一輩子都要把阿田當親妹子待的,何況他對照水又那麽忠誠,紅玉和阿田又有那樣深的姐妹情,哪怕隔著千山萬水都要跟來的。

虞山一直安靜。

自照水還俗後,村裏人都陸續搬去空寂的邙山住去了。

這裏荒廢已久。

荒廢的安靜。

但不缺鳥語花香,風清月明。

雲翦一見就喜歡上了。他幽居深宮已久。委實沒有嗅到這麽新鮮的空氣,聽到這麽愉悅的鳥鳴了。

虞山無外人,那就少了不少紛擾,多了數分自在。

鮑妃和鹿辭並不知曉,跟隨的,也有皇帝雲翦和太子璽宴。

他們隻以為,跟來的,不外乎阿田的幾個朋友。數來數去,無非那幾人。都是不成氣候之人。鮑妃和鹿辭隻忌憚照水一人。

照水想緩一緩。鮑妃更想緩一緩。

雙方詭異地處於暫時的平和狀態。

當然,平靜的河麵下,依舊是洶湧澎湃的暗流。

牛黃和紅玉在寺廟改建的小院外,在原來的棚屋上,也重新搭建了幾間小屋,另外住著。阿田回到了熟悉的虞山,精神即刻振作。

池塘沒有枯萎,荷葉依舊飽滿,荷花依舊綻放。都是初秋季節了,池塘裏還是一片翠綠嫣紅的顏色。荷葉上還停了翠鳥,水裏的魚兒依舊遊來遊去。

塘辺的衰草,照水已命人拔去。池塘周圍,都是新鋪就的細碎石子路。光滑、整潔。

卻是比以前好多了。

雲翦的屋子,在最朝陽的東邊。每天清晨,太陽從東邊升起,第一縷陽光便會通過窗戶照向雲翦的臥室。

院子內外,都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草。

蘭花、**、芍藥、牡丹……

雲翦的吃食,由阿田張羅。

雲翦第一次見到阿田,異常吃驚。璽宴也吃一大驚。

當他看到阿田傷痕累累的左臉,大聲叫道:“阿田姐姐,你的臉怎麽了?”

阿田就坦然對著他笑,還行了禮。

璽宴太過驚訝,已經怔在那裏。他心裏難過,替阿田難過。可麵上又不能做出全然不在乎的樣兒,所以就很尷尬。

是雲翦化解了尷尬。

雲翦畢竟是皇帝,還是一個有內涵有修為的皇帝。皮囊隻是表象。侄兒照水取中的,是阿田姑娘的一顆善良之心。

他輕輕告訴璽宴:“人心的美,才至關重要。”

璽宴麵有愧色。

他又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找到良醫,將阿田姐姐的麵容修複。

雲翦和璽宴的一日三餐,由阿田照料。

照水認為不必如此。雲翦也認為不必如此。

既在虞山,隻管將他一視同仁對待。

那廂,牛黃和紅玉聽說那豪華馬車內坐著的中年黃袍男人竟是當今皇上,都嚇得手兒抖抖的。但一路跟來,這夫婦二人發現當今皇上乃至仁至善之人,無帝王的威嚴,也無半點架子。太子璽宴殿下又是那樣天真可愛,活潑淘氣,心裏漸漸地就不懼了。

有時,牛黃竟敢更雲翦聊幾句天。

照水賭對了。

這路上三天過去,雲翦停了人參,隻吃米飯果蔬,竟未斷氣。麵色雖不紅潤,但也不曾發黑。照水在旁暗暗觀察,心裏更下結論:皇伯父根本不是得了病,他是中了毒。

離開皇宮,毒氣未增,得到了緩解。所以他才得以繼續苟延殘喘。

盆花有毒。

這是他尋出的第一個證據。

那麽,那寢宮之中,可還有哪處也藏了毒素?照水還不知道。但他囑咐了替身,暗暗找尋。

那些有毒的盆花,他依舊放在府邸托管家養著。

照水在宮內安插了內線,那些可疑的太監宮女,都登在記錄薄上,逐一排查。

所有的事情,都在地下,按部就班地就行。

阿田每日最注重的,便是給雲翦父子做三餐。

她懷孕在身,卻一直吃得簡單。

照水已經在預備婚禮。阿田隻說隨意就好。

照水不想怠慢了她。

阿田就笑:“你從不曾怠慢了我。我不在乎形式。就做一頓好吃的,喝一點酒,買一對紅燭,換一身喜衣,也就好了。不,喜衣也不要有。將平常衣服洗幹淨,往發上插一朵紅花就好了。這兒到處是花,隨便摘一朵,已然足夠喜慶。”

照水不答應。

阿田就道:“既來此地,還是簡單為好。”

她雖於醜陋外表不在意,但每到塘辺取藕,或來水邊打水,臨水一照,看見水中自己的倒影,麵容扭曲難看,心裏還是一沉。

她心內遺憾。

從此以後,照水就將麵對她一張醜陋的容顏。

想起這些,心裏還是低沉。

加上情勢未穩,她真的隻想一切從簡。

雲翦喜歡阿田的廚藝。幾天過去,他吃阿田做的食物,竟是上了癮了。

璽宴更是如此。

即便不是每天都有葷腥。但吃著新鮮水嫩的豆腐,咬著剛從塘內摘下的菱藕,喝著清爽的菜湯綠豆湯紅薯湯,完完全全的返璞歸真。

當雲翦到達虞山的時候,他雖行走困難,但說話已然自如。

這對照水來說,已然算一喜了。

接下來,便是給皇上調理身子了。皇伯父正值中年,和父親相差無幾,鼎年正盛,委實不該早崩。在沐家一案上,照水原諒了雲翦。

沐家唯留的一個小兒,照水一直不曾放棄尋找。

他相信,老天有眼,自己定能找尋得到。

除了寬恕和原諒,他找不到別的和解的法子。

雲翦提起此事,也是愧疚無比。說到痛處,他捶胸頓足,隻恨不得以己身代替沐家之人,甘願就死。弄到最後,反是照水安慰雲翦。

深夜,提起舊事,二人又相對默然,無言。

照水不想讓阿田忙碌。

他告訴雲翦和璽宴,吃喝飲食,他來料理。

雲翦想想有理。

阿田有孕在身,需要休息。自己身為帝王,不能為了口服之欲,這般狹隘。阿田卻是無所謂。她忙碌慣了。自懷孕以來,她從未有過什麽不適的嘔吐跡象,就除了在島上那幾天。

她身體健康,行動將如常,和從前一樣地輕盈自如。

紅玉自告奮勇過來,說皇上和太子的飲食,她來料理。一聽這話,牛黃就慌了。他深知自家婆娘的廚藝,也就自己瞧得上眼,如何能給皇上做飯?

“皇上,您的飯,俺來做。俺做的,不比俺家妹子阿田差。”牛黃說完了,還鬥膽兒對著雲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