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邈也就點了點頭。
“如此,也甚好。”
一宿無話。
三日後,照水果然上島,依舊備了許多禮物。文邈依舊熱情款待,嘴裏一口一個地“賢孫婿”“賢孫婿”地叫。
這就顯得清岫備受冷落。
若在以前,清岫必然嫉憤。可現在,他很平靜。
文邈當然該對照水親密。照水是阿田的心上人,未來的夫婿。他一個外人,理當疏遠客氣。
事實上,清岫很怕見照水。
怕他說起舊事。
阿田和紅椹備了一桌子的飯菜,還有米酒,並島上的野果,杯杯盞盞,又好看又豐盛。清岫吃得局促,早早吃完了,便說要休息,離席去林中了。
那紅椹也無心吃飯了,喝了幾口湯,跟隨清岫離去。
照水回頭,沉吟笑了笑。
文邈勸他不必慌張,飯要吃好,湯要喝好,酒更要飲。阿田又遞給他一個杏果。
照水搖頭不吃。
“為甚?上回你不是說很好吃,都吃了嗎?”阿田不解。
“那些杏子都是酸的。為了不拂你的好意,我隻得一一吃了。實在太酸,現在一想,我就害怕。”
“真的麽?”阿田還不信,兀自咬了一口。哎呀,果然酸得倒牙。“照水,酸你可以說的呀?就那麽都吃了,怎麽受得了?”
照水就笑:“你給的,我就吃。”
“那這回也吃了。”阿田又將一小籃的杏子遞給照水。
照水也笑。“想吃的。但酸的倒牙,一會兒不能開口說話了。”
看著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文邈也想笑。看著照水和阿田,實在一對難得的璧人。想阿蘿地下有知,也該欣慰了。
用過飯。
阿田就問雲都形勢如何?皇帝的病情有無康複的希望?璽宴的性子是否穩重了一點?那鹿辭又使出什麽奸計?這些,都要小心。對了,還有鸞蟾,務必不能讓他逃了。
要緊的人,都問到了。還有一個顧繡蓉。阿田也要問問。“繡蓉回了老家,沒再來雲都?”
“她來了。”
阿田點點頭,果然在她的意料之中。以繡蓉的為人,勢必不會退縮。即便奸計敗露,她還是要搏一搏。照水現在是香餑餑一塊,是雲都達官顯貴眼裏絕佳的女婿人選。但為了自己,照水囑咐管家,拒絕任何媒婆登門,以及有心保媒的官吏。
他的心,隻牽係阿田一人。
有人說他不必如此癡情。那阿田是好,不假。但更好的還在後頭。若以後相遇到了,定會悔不當初。照水給出的說辭是:眼前的,即是最好的。
“她又回來了?”
“她老家的那些親戚,都不是省事的。顧繡蓉也不服輸,起了口角,一氣之下,就回了雲都了。即便如此,我也絕不會再收留她。這些,老管家執行的很好。”
“可她終究是你表妹,這份血緣親情斷不了的。”
“她的母親,並非我父親的嫡親姊妹,隔了兩代。再說,我行事論理不論親。她既起了害你之心,一而再再而三地謀害你,我怎可再容她?阿田,你如此說,不是心軟了吧?”
“沒有。我怎會?孔子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我並不想做一個善良的濫好人。”
“這就對了。”
阿田還是給了顧繡蓉機會的。她本可以登門行複仇之事,將她扭送官府,判罪定刑。但她決意寬大一回。這在別人眼中或許有些窩囊。但阿田隻給一次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若顧繡蓉還是頑冥不化,還想至她與死地,那葉阿田也會斬盡最後一絲仁慈,要她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清岫還是跟照水走了。
沒了一隻胳膊的照水,在照水麵前,異常溫順。
他們的關係,又回到了從前。他依舊當著照水的首席隨從,出謀劃策。
照水和清岫在林子裏談了一個下午。無人知道他們談的什麽。文邈刻意不聽,阿田刻意不去。就連紅椹也守著磨盤,專心磨麵。
黃昏時分,文邈等送照水清岫上船。
紅椹眼睛紅紅的,遞給清岫一個包袱,告訴他:裏麵都是她縫製的衣裳。
清岫很感動。
“清岫哥哥,我可以去看你麽?”
“當然可以。”
照水也和阿田話別。見清岫回歸正途,阿田心裏說不出的欣慰。這就好了。清岫失去了一隻胳膊,但重新醒悟了。
人間正道是滄桑。
夕陽西下,江麵點點金光。
照水搖櫓,清岫撐篙。二人配合的默契。
阿田一直立在岸邊,眼眸微微濕潤。她想起了以前,想起了第一次見清岫的情景。
照水對著阿田揮手,示意她回去。
清岫也看著阿田。曾經汙穢的心,重又變得澄明純潔。他看向阿田的目光裏,含了抱歉,含了愧疚,也含了一絲堅定。他要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心口如一,說到便會做到。他不會讓任何關心自己的人失望。
話說,那賊人顧三,本在衙門的牢獄裏好好地關著的,可他卻趁一個月黑風高夜,悄悄地溜了。到底怎麽逃出去的,衙門裏的差役一直摸不著頭腦。
顧三就到了雲都,尋找機會。一次喝酒,可巧遇到一個道兒上混的兄弟。此人金盆洗手後,卻又被鹿辭的一個手下招募進去,當了一個小頭目。頭目雖小,但有油水,很吃得開。此人見顧三落魄,又見他懇求自己,指點發財出頭的路子,更顯得意,一時高興,就主動將他引薦給鹿辭的手下認識。顧三因會武功,又油嘴滑舌,會奉承人,很快就升任了鹿辭敢死隊的一名侍從。
鹿辭多日不見鸞蟾,以為他凶多吉少,興許就是死了,隻是屍骨難尋。他的一個手下就自作主張張貼告示尋找鸞蟾的屍骨,誰發現了,一概有賞。顧三為立功,主動揭下告示。
也是他走了狗屎運。誤打誤撞地進了郊外的小廟,原意是為避雨,卻不想發現這廟的蹊蹺之處。不但有數人把守,日夜看管,更有人一日三餐地提著盛飯的木桶進去送飯。這些,都讓匿在一邊的顧三起了疑。
偏那一日,天下大雨。
照水派去的侍從,略略疏忽,將廟門鎖了,去附近取雨具。
這就給了顧三機會。
顧三爬到屋簷上,掀開幾片瓦,瓦片撲簌簌地掉,驚得裏頭被綁的數人,一雙眼睛不住地朝屋頂望。那顧三想了想,也就幹脆跳將下來:“你們是何人?如何在這裏?那些看押你們的,又是何人手下?”
顧三不愧當過匪頭,說話四兩撥千斤。
那鸞蟾就說話了。“你又是何人?外麵看守嚴密,你又是怎麽進來的?”
“我是大皇子的人。為了尋找康王府的二公子鸞蟾,特意過這裏瞧一瞧。人人都說,鸞蟾公子遭遇了不測,興許就是死了。這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到底是死是活,總需要尋到屍首。”
“呸!我就是鸞蟾。誰說我死了的?”鸞蟾手腳被縛,不得動彈,就張嘴大罵。
顧三不敢惱。他還很高興。
真正是好運來了。沒曾想,此人就是鸞蟾!太好了,太好了!
他喜的差點拍手叫好。
“鸞蟾爺爺,我就來給你鬆綁。這會兒天下雨,咱們正好逃脫。外頭的那些侍衛,去附近取雨具了,一會兒就得來。現在不逃,可就沒機會了!”
顧三一邊說,一邊提刀割掉束縛住他們的繩索。很快,鸞蟾等人行動就便利了。這些人破窗而出,猴兒一般敏捷。顧三也跳了出去。他自覺立了大功,得趕緊回去稟報。鹿辭大皇子高興了,又賞銀子又送美女的,肯定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