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蘿?

阿蘿是誰?

阿田更為吃驚。

老者卻又苦笑:“姑娘,老朽昏了頭了。阿蘿是我的女兒,如她還活在人世,想也快是三十七八的人了,你還青春年少,如何能是她?”

阿田就明白了。

老者回想往事,又是悵惘一歎。而後,他就坐下煎茶。阿田身上已然幹了,但在蘆葦灘受了顧三的猥褻,髒汙不堪。

老者竟從屋內取出一件青色的葛布衣衫,讓阿田換上。

“這是我女兒留下的,算來也有十七年了。”

阿田道謝接過,衣衫雖然陳舊,但聞來竟有一股皂角的清香,這股清香讓阿田的心頭的格外安逸。當她換上青色衣衫,站在屋子前麵,老者更是一怔。

“太像了,太像了……”

黃昏時分,老者就點火煮粥。因一人住,他的飲食清淡樸素,不過一粥一菜一茶,如是而已。因阿田來避難,老者額外添了一樣瓜菜。

天黑了,老者卻又搖船出島。

不過相處了一天,阿田卻對老者生出幾許親近之意。她看出來了,這小島除了竹林花草,就是到處栽種的草藥。老人家該是個經驗豐富的老郎中。

“伯伯,明天再出去,夜裏行船不便。”阿田不好意思白吃住,便幫著洗碗澆花打掃。

“不妨事,有些事就須夜裏辦。這條江我太熟悉了,搖櫓行船閉上眼也不會出差錯,隻要江上無風。”老者又提醒阿田,“我年紀大你五十以上,你叫我一聲爺爺吧。”

“爺爺。”阿田痛快答應了。

在她心裏,也真的將這位慈祥老者當成了可親的長輩。阿田便點上一支燈籠,遞給老者。老者接過,看著阿田清婉的神情,更覺和女兒阿蘿酷似。

老者沒有告訴阿田:他是要去尋找賊人顧三。此人一直在附近活動,他早想擒住顧三,交給官府,這惡賊還在附近活動。他不知顧三和阿田的瓜葛,隻當顧三臨時起意,見阿田孤身一人,行猥褻之事。

夜半時分,老者果然回來了。

阿田哪裏能睡著?竹屋裏,是有一間小小廂房的。老者說,那是昔日女兒阿蘿的屋子。進了屋子,略略收拾,推開竹窗,撫摸妝台,看著桌上的舊絨花,隻叫阿田心裏起奇異的感覺。

“爺爺,喝口熱茶。”啊太難體貼遞來一杯熱水。

老者接過。

“事情妥了,可以安穩睡覺了。”

油燈如豆。

老者又問阿田為甚要去虞山?

老者言語和藹,神情親切。阿田不想隱瞞了。她將自己的所有經曆和盤托出。這一說,就說到了天亮。

阿田又給老者續茶。

翌日天亮。

老者精神依然矍鑠。阿田講起昔日被父親虐待之苦,還是難以釋懷。

續茶的同時,阿田就露出一截手腕。她的左手腕,有一抹被燙傷的淡淡的紫色痕印,模樣似彎曲的月牙兒。

老者一驚,掩住內心翻湧的激動,他陡然地就握住阿田的手腕,哽咽問道:“姑娘,你這痕印可是胎記?”他急切地想要阿田回答。

阿田不解老者的失態,就解釋:“我問過娘親,她說卻是胎記。”

“你說你老家是滁州荷葉村的,確定出生在那?”

阿田就苦笑:“我是被娘親領養的。我娘親早過失了,更不知生母是誰。”

“是麽?”

老者的雙手更是顫抖了。

“阿田姑娘,你……你該是我的外孫女兒。”

“啊?”

阿田以為聽錯了。

“我的女兒阿蘿年輕時候和一個書生私定了終身,不久就懷上了你。她怕我責備,偷偷和書生私奔,去的地方便是滁州。途中她產下了一個女嬰,那書生卻是遭遇土匪打劫,保護阿蘿死在了半道。阿蘿傷心欲絕,為了不讓孩子遭遇毒手,隻得忍痛將孩子丟在了荷葉村的一個塘子邊。等土匪散去,阿蘿再尋女兒,卻找不到了。”老者重重一歎,“她回來後,抑鬱成疾,很快就死了。這些,都是她臨終前告訴我的。這些年,我也時不時地去荷葉村尋找,但一無所獲。但那幾個害死你爹爹的土匪,卻是被我尋到了,我抓獲了他們,送去了官府審訊,也算給你爹爹的報了仇。從此以後,我便更加殷勤來滁州尋找,但十幾載下來,我失望了。我便疑心,是不是阿蘿將地址記錯了?她說,女嬰左手腕有個月牙形的痕印,還費勁地畫了下來與我看。姑娘,你是荷葉村人,又有天生的胎痕月印,長得又那麽像阿蘿,你……你便是我的外孫女兒!”

老者很肯定,也很激動。

阿田也很激動。

這是真的嗎?

“爺爺,或許這些都是巧合呢?”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巧合?若是巧合,我也認了,依舊認你當孫女。”

阿田哽咽了。

“我就一個女兒,認了你,你也不要叫我外公,還是叫我爺爺。在我看來,孫女兒和外孫女兒都一樣。你便是我在人世唯一的親人。能找到阿蘿的孩子,老朽我已然無遺憾了。”

雖然不知自己是不是是老人的親孫女,但在阿田心裏,已然種下了這份親情。

得知阿田的遭遇,以及她和雲國貴胄雲景逸的一段愛戀,老者更是建議:“你不要回虞山。你那個幹哥哥牛黃,我托人給他帶話。雲景逸的幾個侍從,我也想法兒讓他們知道,你是安逸的。”

“我……就留在這兒?”

“不錯。丫頭,爺爺這兒哪兒不好?簡直是世外桃源,神仙住的地方。你好學、上進,但苦於日子漂泊不定,讀書寫字的,不能時而溫新。以後,有爺爺教你。爺爺教你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務必將你打造成一個名副其實的才女。”

阿田更是驚異。

“爺爺,你到底是作甚的?”這個問題,她早想問了。

老者嗬嗬一笑:“我便是藥王文邈。世人隻當我死了,然我隱居避世在這小島,也是說不出的寧靜安逸。”

藥王文邈?

文邈在當今雲國,就是神話一般的存在。

相傳他不但身負絕妙的輕功,醫術更為高明,有起死回生之術。雲國一些稍有名氣的大夫郎中,大都是文邈的徒子徒孫。更傳他在痛失親人後,性情大變,孤僻怪異,跳海而死,卻不想他還活著!更不想到的是,這不可望更不可及的人,竟是她的爺爺!

文邈問阿田可願學醫?

阿田想了想,搖了搖頭:“這世上可學的東西很多。學是學不完的。爺爺,我對醫術並無多少興趣。我更感興趣與農桑稼穡。一直以來,我都在尋找觀音蠶,尋找紅桑。這是我的夙願,也是照水一直熱切盼望的。”

從阿田口中,文邈當然知道:雲景逸曾出過家,法名就叫照水。見孫女提起照水一臉的癡情,便和阿蘿癡戀那李姓書生一模一樣。

文邈將書生和女兒的屍首遷葬在一處。二人生不成夫妻,死後也算同穴。

文邈帶著祭品,領著阿田去了小島盡頭的一個陡坡上。阿田的親生父母便埋在那裏。江風輕柔,水鳥在江麵啄魚,江水更是澄澈明淨。阿田的心也是異樣的平靜。死者已矣。他們需要的是寧靜。阿田跪下,默默磕頭。她沒見過他們,但血緣就是奇妙。撫摸墳塋上的青草,阿田已覺得和父母靠近了。爹爹和娘親都沒活過二十歲,在青春正盛的年紀就隕沒了。她得替他們活著,好好活著,活個兒孫滿堂,活個長命百歲。

阿田不願學醫,讓文邈微微失望。

不過,他很快就釋然。學醫更苦。且他的弟子遍布雲國四處,衣缽有人。阿田喜歡讀書寫字,喜歡詩詞歌賦,已然足夠讓他欣喜了。

雜而不精,過猶不及,不如不學。

話說康王府的老管家,因見女婿學了好,被照水重用,近日又查出一線索,鹿辭在雲都不但開了賭場,還買下了妓院,掌握了重要的證據,他一麵替女婿的能為高興,另一麵卻又暗自慚愧不安。

他想對照水自首。

那一日他是被鸞蟾要挾了,無奈之下,才做的為證。清岫父親的死,壓根和將軍沒關係。

當他鼓起勇氣,顫顫巍巍走來,跪下求照水原諒時,照水隻淡淡一笑,且扶他起來:“人誰無過,改了就好。”

照水又誇,管家的女婿浪子回頭,辦事的確得力。鹿辭開賭場,已然犯了死罪。這且不算,他竟有膽子充當妓院的保護人兼幕後的老板,通過買賣雛妓,**瘦馬,企圖賄賂朝中重臣,籠絡人心,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照水寬宏,老管家也更愧悔,辦事也更賣力。

鹿辭聽出了不利風聲。

首先,是那幾個同他交好的大臣,破天荒地將他送去的姑娘又退回了嫣紅院。再則,他名下的幾家賭場,近日被大理寺盯上了,時不時的,賭場總有人被叫去審問。有的,還被關押幾日,但又給不出由頭。

這些,鹿辭又不能露麵說情。

風向不對,鹿辭決意關閉嫣紅院。

消息放出,嫣紅院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