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請告訴我真正的原因。”

阿田將身軀靠在樹幹旁,她想要照水真實的回答。

照水深深一歎。如何能說?昨天,他手下的暗衛將鸞蟾一幹人逮捕回了雲都。鸞蟾哇哇怪叫,嚷嚷著照水欺騙了皇帝,欺騙了雲國天下百姓。

“照水,你個禿驢,你安的什麽心?明明璽宴沒死,你將他丟在江心灘幹嘛?是不是,真正想篡位的人,是你!””

鸞蟾還是愚蠢。

以他的腦仁,哪裏想到照水的籌謀?

照水命人將鸞蟾軟禁了。鹿辭手下的那十餘人當然不能放回去,在諸事未定之前,先行軟禁。

那廂,鹿辭就慌了。一天過去,鸞蟾一點消息俱無。

起先,他還以為這是鸞蟾懶散,故意在路上消磨時間。

但想想又不對。鸞蟾沒那個膽子。因此事隱蔽,就算不得消息,鹿辭也不能透露出什麽。就算毛躁,也隻能放在心裏。

阿田一定要照水說出原因,這關乎信任。

“江心灘不安全,鹿辭知道你在這。”

此言一出,不曾想,阿田身後就冒出牛黃的聲音:“將軍,卻是不安全,你不知道,鹿辭大皇子和清岫來過這兒,妄圖綁架阿田,幸而未得手,隻是可惜了那條菜花蛇……”

阿田一驚。

牛黃什麽時候也起來了?

不錯。阿田掃院子,牛黃就在橘子樹裏修剪枝椏。無意看到照水騎馬趕來,也是激動。

他不想偷聽的。

但一時,又不好乍然出現他二人身側。可聽到阿田不願回虞山,牛黃急了。牛黃粗中有細,自大蛇死後,他就覺得不安,江心灘不如虞山。長此打算,不如還是回去的好。

照水也一驚。

“阿田,鹿辭以前就來過?還有清岫?清岫呢?大蛇怎麽死的?”照水想一氣知道究竟。他懊悔自己派遣暗衛,還是晚了一步。

阿田已然受到一次傷害。

那牛黃就搶著將知道的都說出來了。

“清岫也在這兒?”

“走了。”

“走了?”

“他傷還不太好。但有一天,俺去瞧他,發現屋裏沒人了。”

牛黃一直不知清岫對阿田做過的齷齪事。他隻知道清岫和照水生了誤會,投靠了鹿辭,被阿田誤傷,現下又生了悔意,想重頭來過。

“那他去了哪裏?”

“不知道。”牛黃搖著頭。

照水想了想,便問大蛇的墓穴埋在哪?牛黃指了方向。

照水不勝悲戚。在他看來,大蛇是因他而死。若不是他離開虞山,大蛇也安逸地過著自在的日子。牽一發而動全部。他的命運改變,同時也帶來了別人的命運改變。比如阿田、牛黃……甚至還有清岫……

此念一生,更令他想護阿田周全。

照水在墓穴前深深拜了幾拜。在他心中,大蛇並非畜類,而是他的玩伴,朋友。

萬物皆有靈性,不分花草鳥獸。

說來,鸞蟾便是殺害大蛇的罪魁禍首。此人內心混沌,是非不分,狡詐愚蠢,已是不可救藥。人都有悲憫之心,仁慈之懷,然這些對鸞蟾來說,無用。

他的種種行事,已讓照水寒心,再不起一絲拯救的漣漪。

清岫和他心生誤會,始作俑者難道不是鸞蟾?爹爹在世,鸞蟾仗著權勢,恣意胡為,他的手中,已積攢數條人命。更不用說,他替鹿辭賣命,幹下的那些齷齪事。

拜祭完了。

照水還是懇求阿田,返回虞山。

“璽宴呢?璽宴也和我一起?”

“不,我要帶他回雲都。皇上病入沉屙了,一日比一日嚴重。璽宴是太子,他總要回宮,見他的父皇……阿田,你不知,整個雲都,在我的授意下,都四處散播著太子殿下失蹤離世的消息。鹿辭也信了真。若不是鸞蟾告發,他決不會想到璽宴還活在世上,在你這裏。當然,皇上是清楚真相的。他冷眼觀察,也看出了鹿辭的野心。但時局不穩,鹿辭又企圖篡位,若皇上真的駕崩,璽宴又在這裏,距離隔著遠,我擔心鹿辭真會搶先一步取得玉璽,強登了皇位……”

阿田深深一歎。“看來,我竟是什麽都不知道。好,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我知道,違拗你是無意義的。”

她的話裏含了無奈,含了幾分不悅。

在照水麵前,她很被動。幾乎一直都很被動。

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又湧上了。

“你回虞山,牛黃護送你。我再派人暗中保護。”照水心憂皇帝病情,竟沒看出阿田的低沉不快。

“鸞蟾在你手上。鹿辭不得消息。這一路回虞山,我還是安全的。”阿田不想太多人跟隨。

“不行,你還是得聽我的安排。”照水堅持。

阿田更不悅了。

“你去幹你的大事。我的生死是小。璽宴貴為太子,他的安全能得保證,這就夠了。我一個村姑,那麽多人跟著,我會不自在的。莫如讓我安靜地走,悄悄地走。”

“有人跟著,你會更安全,我會更放心。如何不好?這個節骨眼,你就別和我爭了。”

“我沒有爭!我隻想減少你的負擔!”

“這不是負擔,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你動動嘴皮子,底下的侍衛就得受累。這樣的心甘情願,我不要!”

照水急了。“阿田,休要耍小性子!一直以來,你都是明事理的好女子,如何在這件事上犯執拗了呢?”

阿田傷心了。

“我不是耍性子!”

“如何不是?人無完人,我看你就是。好了,待會我速速帶璽宴離開,你趕緊收拾收拾。”

那牛黃自也要收拾。但他又有些事兒放不下,又不敢明著說出口,便猶豫著開口:“阿田,要不你聽從將軍的吩咐。將軍是為你好。你由侍衛護送前頭走,俺稍後跟上。”

“為甚?”

牛黃就囁嚅,就扯謊:“俺……俺有點事,不能和你一起走。”

他是要對紅玉辭行。這一次,他豁出去了,不管怎樣,得對紅玉表白。他打聽到,紅玉在嫣紅院是自由之身。她若想走,無人敢攔。

以紅玉的奢侈用度,牛黃知道,今生今世,紅玉都不會瞧上他半點。一則自己醜,一則窮酸。

但癡念到底種下了。

阿田知道,牛黃人在江心灘,但人卻在宜城。他還在尋找害死娘親的凶手。此案已隔數年,又無人證,絮娘又似人間蒸發了,有瓜葛的人一概問詢不到。

但牛黃心裏憋著一口氣。有生之年,定要為阿娘報仇。

阿田以為他是這些事牽絆,也就同意了。

“好,我先走。”

說罷,並不看照水,徑直進屋收拾。

照水緊緊跟隨。

那璽宴見了照水,高興的滿屋亂跳。

“璽宴,今日我是來帶你走的。你父皇病重,甚是想你。”

一提起父皇,璽宴蔫了。

他對父皇感情其實不深。因他記事以來,父皇就生病了,大半時間,都是躺在榻上。父子二人,隔簾相忘,默默無言。空氣中,隱隱的藥香更添了幾分清冷。

“他一直都記掛你。”

照水添了一句。

璽宴更是低著頭。看來,他要和江心灘告別了。

“那阿田姐姐也和我一起麽?”璽宴的眼睛亮了亮。

“不,她回虞山,你回雲都。”

“哦。”璽宴的眼眸又黯了黯。

“以後,你們還能再見的。”照水安慰。

阿田一言不發,幫璽宴收拾,又趕緊做點心糕餅。牛黃也回自己屋裏,點火開灶炸魚幹,送給璽宴。

事事完畢後,阿田還是送照水璽宴上路。

臨行之前,照水又將暗衛叫來,囑咐叮嚀。

“阿田姐姐,我在雲都等著你,等著你嫁給照水哥哥。我答應要在你們的婚禮上當證婚人的!”璽宴不舍,嗓門大大的。

阿田就苦笑。

照水深情盯了她半響,低聲道:“好好照顧自己,來日方長。”

說罷,便執手揚鞭,和璽宴共乘一馬,揚塵而去。

阿田眼眸微濕。

她靠在樹幹旁,神色卻又是堅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