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照水多日不做。

還是在虞山當和尚時，與阿田男耕女織，每日都勤煮飯，勤澆園。

虞山雖有地，但並不犁田。

有田地，也隻是栽花種菜。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許久沒拿打火石了，但照水一點兒不覺手生。

很快，灶膛裏的火點著了，水沸騰起來了，照水將擀好的麵條往鍋裏扔。雪白細長的麵條在沸水裏翻滾，看著就很有食欲。

照水不知，自己認真煮飯，旁邊乍然多了一樣龐然大物。

何物？

菜花蛇也。

菜花蛇在水邊嗅到了照水的氣息，心生激動，悄悄爬上岸。菜花蛇伸出信子，舔著照水的胳膊。照水一驚。一低頭，見大蛇殷勤地看向自己，兩隻眼睛閃著激動的光。

“原來是你！”

照水差點想念“阿彌陀佛”了。

大蛇的嘴裏就發出奇怪的聲音，那是在向照水表達思念。

照水明白。

他摸摸大蛇的頭，輕聲說道：“好活計，難為你忠心。有你在，我隻是更放心的。”他給大蛇喂食了一些麵積，還有炸丸子。大蛇吞得津津有味。

阿田真的睡到了日上三竿。真的太累了。

一起來，渾身上下仍然酥麻。

一低頭，看著胸前、胳膊上的點點印痕，她不禁又羞紅了臉。這是第二回了。男人要使出氣力來，女人還真的沒有抵擋的份。

何況照水又那麽英武。

她聞到了灶屋裏飄來的香味。

難道是照水？她醒來的時候，照水就不在了。穿上衣服，出了屋子，發現院子裏的木柴也劈好了，堆砌的整整齊齊。不用說，這都是照水幹的。

阿田輕輕走進灶屋。果然是照水。大蛇也遊上岸了，蜷縮一邊。

“照水，何必你來？你該好好歇歇，我來煮粥就可以。”

阿田很不忍讓照水忙碌。

“你睡得香。誰做早飯都是一樣。”照水示意阿田過來吃麵條，還有剛炸熟的茨菰丸子。

“好吃。”阿田吃了一口，“璽宴醒了嗎？我還沒去看他。”

“沒呢，就讓他多睡一會吧，小人兒的覺比大人多。”

照水便和阿田坐在灶屋的矮凳上吃麵條。大蛇吃飽了。它通人性，不想在這兒礙著二人，自動朝院子裏玩去了。

麵條很香，很勁道。

丸子很脆，又有嚼頭。

一霎時，阿田就想這樣的日子，一直過到永遠。

但這不可能。

照水是百忙中抽空。他來這兒，是為了接璽宴。

經了一夜的繾綣，照水隻覺得和阿田又親近了幾分，疏離和隔膜已被打破。

他放下碗：“阿田，你真打算一直呆在這兒？”

“這兒不好嗎？”

“好是好，風景是不錯。可我……我會想你。”此言一出，照水更是握住阿田的手腕，“我會很想你。諸事未定，我不得不繼續留在雲都。我尊重你。如果你想繼續留在江心灘，我不會說什麽。”

事實上，照水覺得，阿田呆在這兒，能免去不少危險。

“我會娶你，此生非你不娶。你什麽都不用擔心。”

阿田笑了笑：“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照水有些激動。

“我知道你的心。”

二人四目相對。照水更承諾：“我從不曾負你。對了，在我將顧繡蓉攆出去的那天，曾設計詢問她，那一夜到底怎麽回事？我果然是清白的，是顧繡蓉自己動手戳破了下身，妄想栽贓與我。幸而我冷靜，沒有讓她的奸計得逞。”

阿田輕輕笑了一笑：“我一直相信你。顧繡蓉說的話，我半點都不曾相信。”

“真的？”照水心緩一笑。

“這點洞察力，我還是有的。”

不錯，照水如對繡蓉有意，又何必多此一舉，將自己帶進王府？

“阿田，我在雲都還有要事。皇上的病情又加重了。鹿辭等人正是虎視眈眈。這個當口，我不能掉以輕心。如皇上不幸駕崩，我有責任有義務幫助璽宴登上大典，順利過渡皇權，所以這段日子我非常艱難。你能懂我嗎？”

阿田點點頭。

心裏卻又有些黯然。

男人果然都是以家國之事放在第一的，他們首要犧牲的人，隻會是女人。照水也不例外。

他本想告訴阿田，若提前娶她了，阿田會變成敵人眼裏的首要人質，她的處境危機之極。為了保護她，她唯有呆在偏僻的江心灘，最為安全。

可要告訴了她，阿田必會不自在，所以還是不說的好。

他隻願她安逸自在，而不是整天擔心受怕。

阿田沉默了一會。“自然是你的事重要。不過，你我若再見麵，不要再說什麽娶不娶的。”

“什麽意思？”照水大為緊張，“難道，你的心意有變？”

“照水，我是覺得，人活在這世上，就一輩子。你是，我也是。上至皇帝，下至貧民乞丐。人人都逃不了死亡。我們沒法選擇怎麽死，但可以選擇怎麽活。我雖是女人，但從不認為女的就比男的差。男人能幹的事，女人也能幹。以前，我和你在一起，總是太過自卑，找不到自我，隻能當你的影子。這樣的我，當然不快樂。我離開你，絕非我不喜歡你。事實上，我心裏一直有你。這世上我最愛的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但我在愛你的同時，不能丟了我自己。我想實現自己的價值。我每日勞作，想通過自己的一雙手改變命運。我想掙錢，所以我種菜賣菜栽花種樹。雖然在別人眼中有些可笑。當然，掙錢不是我的最終目的，但是我實現價值的方法之一。我勞動，我快樂。我依靠自己，我滿足。照水，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嗎？”

這些話，阿田說得非常誠摯。

照水很認真地聽著。

“還有，我發過誓的，有生之年，一定要尋找到觀音蠶，讓雲國的百姓都穿上華美的絲綢。”說著這話，阿田的眼睛更是綻放異彩。

照水被深深打動了。

“你一定會實現理想的。”

這是對阿田的讚許，也是對自己的激勵。

他的理想無非是，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璽宴能成為一名有德之君，餘願足矣。

“照水哥哥，你也來了！”

灶屋的門不知何時打開了，一聲清亮的童音響了起來。

二人齊齊回頭，是璽宴。

璽宴醒了。小家夥揉著惺忪的睡眼，卻又那般高興。他撲了上來，牢牢抱著照水的大腿：“我就知道你會來。阿田姐姐在這，你如何不會來？”

照水就寵溺地摸了摸他的臉蛋。

“吃早飯吧。”阿田端來麵條。

麵條溫在鍋裏，焐爛了，但口感卻更好。

璽宴哧溜就吃了兩大碗。這幾天，他跟著阿田，已然長胖了。這被鹿辭折磨了一番，又在船上餓了那麽幾天，璽宴瘦了很多。但現在他已然恢複了元氣。

看著他紅撲撲的臉蛋，晶亮晶亮的眼睛，矯健結實的小身板，照水心裏真是說不出的高興。

璽宴吃完了麵條，又吃丸子。

一口一個，一口一個，吃得極暢快。

“照水哥哥，我知道你來是要帶我的。可我還沒玩夠呢。我想再留下玩幾天，可行？”璽宴懇求。

在阿田眼中，江心灘偏僻而又無趣。

但在璽宴眼裏，這裏可比皇宮有趣多了。他可以劃船、爬樹、捉螃蟹、撿蜆子、釣魚、掏鳥窩……真正好玩的不得了！對了，還可以跟著阿田趕集。集市上也有小鋪子小飯館，賣的吃食雖不精致，但滋味獨特。

“好啊。你喜歡就留下。”照水不假思索，一口答應。

璽宴呆住了，似不相信。

“照水哥哥，這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