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袖清把自己最近為什麽住進來的事情跟陳彥說了一遍,當然是挑一些他能接受的。

比如沈意三過往的經曆。

比如他想上沈意三。

但比如也隻能是比如。

“原來如此,小意哥拿了宋哥的手機,”陳彥喝了口葡萄汁,擺出碰杯的姿勢笑道,“那他微信多少啊。”

蘇袖清淺淺呼了一口氣:“但我沒搜到他微信,他根本沒注冊。”

陳彥點了點頭,抱著沙發枕頭說:“那個手機和手機號,原本就是宋哥給小意哥的,想讓他步入現代生活。”

“可惜小意哥死活不用,宋哥嫌浪費,偶爾用過幾次,後來換了個挺貴的蘋果,之後就一直放在那個抽屜裏了。”

蘇袖清說:“看來也算是物歸原主了,該是他的就是他的。”

通過陳彥說的一些東西,蘇袖清知道,沈意三這一年過得很開心,有這些人的陪伴,也是一種精神寄托。

“家裏的活兒都是小意哥幹的,我都趁著他太困的時候,幫他洗幾件衣服刷個碗什麽的,不然他都不讓,”陳彥指了指自己衣服,“他還會縫衣服,我們學校之前流行收褲腳,就是他幫我改的。”

原來傻狗這麽能幹。

“那他平時都是聽這個宋祿的嗎?”蘇袖清問道。

“嗯,小意哥什麽都害怕,就什麽都讓宋哥拿主意,連錢都是宋哥幫忙存的。”陳彥說。

蘇袖清趁著沈意三不在,也想多了解了解。

“他沒想著自己找個正經工作嗎,實話實說,他倆這就是混吧。”蘇袖清有些不解。

“隻能說你還不夠了解他,”陳彥拍了拍胸脯有些驕傲道,“別看我年齡小,我看人特別準。”

他繼續說:“你剛才隻跟我說你和小意哥相遇的事,但你沒跟我說他和宋哥蹲監獄的事兒,是以為我不知道他倆的事,怕我擔心吧?”

蘇袖清有些驚訝,陳彥一個室友居然知道這些。

“你可以啊,小子......”

“具體我也不了解,但我知道,小意哥十四歲就蹲監獄了,那時候他沒怎麽出過農村和縣城,我能看出來,他心裏麵還是挺陌生。”

“他覺得城市裏的東西,都離他的生活起居太遠了,他也嚐試過,但七年牢獄生活已經讓他與生活脫軌了,加上本來他就老實,什麽都弄不懂,他就幹脆什麽也不去懂。”

“讓宋哥安排自己的一切,這就是他的想法,也許選擇被安排,也是一種選擇。”

蘇袖清覺得陳彥的拎得清,看得清,又或許是這代人都看得清,越來越清醒了。

隻是清醒不一定是好事,這往往讓年輕人陷入深思的苦悶。

隻是陳彥不像是個苦悶的人。

他這番清醒的分析,又給了蘇袖清許多新看法。

他隻看到了容易害羞的沈意三,喜歡幫忙幹活的沈意三,混熟喜歡了開玩笑的沈意三,但他從沒真正的想過,沈意三是這樣依靠別人。

如果沒有一個能讓他依靠的人,他會活不下去的。

“不過小意哥跟我說過,他想開個飯店,擺個攤也行。”陳彥邊擺弄手機邊說。

“那他為什麽沒幹?”蘇袖清問。

陳彥擺擺手說:“其實小意哥跟我說過,沒有任何一個男人,任何一個人,想一直在家掃地做飯洗碗洗衣服。”

“他還說他想繼續上學,說想當兵,還說想去旅遊,還說了一堆想做的事情。”

“但是,因為那七年,他什麽都做不成了。”

“所以他還剩一個開飯店的願望,隻是遲遲沒有實現。”

“我問他,想什麽時候實現。”

“他是這麽和我說的。”

陳彥看著蘇袖清平靜道:“他知道宋哥不會一直陪他,宋哥會成家立業,所以他不指望宋哥和他一起開店,他說他想攢夠錢,風風光光地回老家,用自己賺的錢,把老家房子從裏到外裝修一遍,也許在農村生活,也許開個米線麻辣燙。”

“讓他故去的奶奶知道,他還在認真地生活。”

可以說,這七年將本就脆弱敏感的沈意三,變得痛苦而糾結,將他的性格消磨得零零散散。

他希望有自己的工作,希望有很多的生活體驗,但七年的摧殘讓他難以真正融入這裏。

或許選擇被安排,真的是一種選擇。

蘇袖清突然幻想,如果自己能和沈意三在一起,那他真的能陪沈意三回老家生活嗎?

這個問題他留在了心裏,畢竟沈意三是直是彎都不知道。

或許他根本就不了解他。

陳彥隨便接了個電話,開免提也不避諱蘇袖清,那頭喊得特別大聲:“廣場台球館打台球,來不來!”

“來!”陳彥沒思考就答應了。

“你沒成年還敢去台球館?”蘇袖清隨口問道。

“老師你膽子也太小了,一個台球館而已。”陳彥穿上鞋就要出去,“我回來晚不用等我!”

......

連他都敢說我膽小!

陳彥對自己說了這麽多關於沈意三的事情,都是他沒有真正了解的。

他對於曾經鮮活的靈魂有著無比的好奇。

他躺在沈意三睡得地鋪上,擺弄著他那個銀白色翻蓋諾基亞,除了零零散散幾個聯係人,還有些外賣電話,隻有三個電話號碼有備注。

陳、宋、哥。

這個哥應該就是蘇袖清。

“孩子挺惜字如金啊。”他吐槽道。

裏麵的垃圾短袖堆積如山,看來沈意三從出獄就沒有刪過這些短信。

蘇袖清心想,要不幫他清理清理手機,突然腦海閃過剛才陳彥說的話。

於是他放棄了未經允許的清理行為。

手機雖然舊,但還有最近打開的記錄,這在2009年絕對屬於高端機,沈意三說過,這是奶奶對他小升初的獎勵。

看來,奶奶很愛他。

沈意三打開最近的軟件,是幾款J**A賽車遊戲,他玩的時間最長的遊戲叫《都市賽車》。

打開一看,全都是像素。

但為了體驗一下沉意三的感覺,他還是忍著玩了一會兒。

雖然操作簡單,但還有點帶感的音樂,而且像素看著也挺複古的......

別說,玩了一會兒還挺有意思,他躺在地鋪,幻想如果是沈意三,現在沒準正在傻樂的樣子。

他又隨手翻了翻相冊,他驚呆了,這個手機裏居然照了一千多張照片。

這可不是智能手機,這個是諾基亞。

最新的照片是沈意三拍的老醬骨頭館門口,應該是和李明那天。

往前翻有沈意三偷拍蘇袖清躺在沙發上的照片。

在往前翻還有這一年的記憶,有宋祿和陳彥的照片,還有一些桌子凳子亂七八糟的。

感覺就是想拍什麽拍什麽,沒有章法。

這一年的記憶有很多。

有市裏各大商場的門口,各種服裝店的門口,有玩具店,小吃城......

還有一些老舊小區,蘇袖清猜這都是沈意三催債的人住的地方。

傻狗什麽都拍,什麽都記錄。

連小便池都有。

再往前翻還有一些全都是噪音的視頻,也都是拍的一些街景。

還有剛出獄時候,他睡地鐵站的被子,看來也不算髒,和蘇袖清幻想得陰暗一點也不一樣,就是個普通地鋪。

當然,最吸引蘇袖清目光的,是一張粉紅色襪子擺在**的照片,還有一張朱迪外賣出租房門口的照片。

這兩張照片被沈意三打上了星號。

特別收藏,蘇袖清心裏有些竊喜,又不知道在竊喜什麽。

他隻是感謝我那天脾氣好放了他吧。

再往前就沒有什麽了,無非是他走出監獄大門,拍的那些公路旁的樹林。

還有入獄前的生活,但隻有六張。

一張奶奶的照片,一張他自己拙劣的自拍,一張小土狗的照片,一張秸稈堆照片,一張他自己沒穿衣服上本身照片。

有一張本來被蘇袖清忽視掉,但又很快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張農村的鐵門,上麵掛著個紅燈籠,紅燈籠底下有一個木馬,一看就是小孩子玩的,木馬的把手是紅色的,木馬頭還套了個不知道是什麽的鐵圈。

他對這個東西很熟悉。

因為他當時和前男友一起買狗時,就是去這裏買的。

這是......沈意三的家?

按理說應該不住人,但是,他記得很清楚。

當時是有一家老小住在那間房子的,他和前男友還蹭了頓飯。

就是在那裏當場買下了一隻小土狗,當場取名叫帽帽。

當然,現在叫米線。

可是,為什麽?蘇袖清不明白,那戶人家和沈意三有什麽關係嗎?

他翻了翻自己的手機聯係人,想找一找當初這家人的手機號,但早已經被他刪除了。

看了一眼日曆,明天和後天錢程說要進行宣傳,邀請一堆家長和學生去聽他吹牛逼,所以現有學生放假兩天。

那下次課就是大後天。

雖然才上一天班,但蘇袖清決定給自己請個假,順便再管錢程借一次那不知道是幾手的車。

“不是,我這宣講,就拿你當招牌呢,你說不來就不來?”錢程在電話另一邊有些惱火。

“老錢,我這真有事兒,你再把你車借我一次,乖。”蘇袖清死皮賴臉地求道。

“我乖你大爺乖!有個老太太可指名道姓說要見你,說要一睹你的風采!”錢程說。

蘇袖清一看錢程這麽生氣也不是辦法,於是說:“反正你吹牛逼那麽厲害,也不缺我一個,大不了我下回拎著傳單滿大街給你發。”

“......我一會兒開車給你送過去!真麻煩!”錢程罵道。

“還是老錢好,夠意思。”蘇袖清笑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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