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我獨自一人站在外麵等著,還真體會到什麽叫忐忑不安,承賢已經進去有會兒工夫了,不知道現在正在和老皇帝說著什麽。我偷眼看看周圍,隻在遠處靜靜地站著幾個小太監,幾乎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低著頭垂著眼,好像根本看不到這裏還站了我這麽個大活人。
門簾被掀開,承賢退了出來,也沒有看我,直接往外麵走。我有點傻,剛想問他我怎麽辦,屋裏又出來一個小太監,來到我身邊,低聲對我說道:“姑娘,您請進去吧。”
我隨在小太監身後進去,一進屋裏,眼睛有些不適應,外麵天還很亮,可屋裏卻有些暗,看來還是窗紙不夠好啊,要是玻璃窗的話,恐怕就亮堂不少了。一想窗戶又覺得奇怪,這天氣已經漸漸熱了起來,為什麽屋裏的窗戶都不知道打開通通風呢?整天這麽悶著,而且屋裏還熏了香,不覺得難受麽?猛地又想起我這是來見英帝的,自己是死是活都還不知道,怎麽還有閑心關心屋裏的通風問題啊,哎,我是不是有些緊張過頭了?所以才會想這麽亂七八糟的事情?
小太監把我領進屋子就退了出去,一點動靜都沒有,我更懷疑這裏的人是不是都練過輕功。偷偷地抬起頭,看看這屋裏,很大,都要能稱上“殿”了,一水的青石地麵鋪得很平,不知道延伸到哪裏。裏麵一張明黃色的軟榻之上斜倚了一個人,由於離得太遠,屋裏又暗,模樣看不很清楚,隻覺得那人也就四十來歲的樣子,上身一件柔黃色的衫子,下麵卻是一條月白色的綢褲,正斜倚著超級大的軟枕,看向我這裏。
我看得有點傻,這就是瓦勒的皇帝?承德的老爹?怎麽沒有穿龍袍?而且怎麽也這麽吊兒郎當的樣子?承德都二十多了,他怎麽也得有五十了吧?是不是年輕了點啊?
我正胡思亂想,就聽見一個略微有些低沉的聲音問道:“福榮公主?”
“嘿嘿。”我幹笑,我這個人一緊張的時候就愛傻笑,“是。”
“朕想知道你怎麽會到了承賢手中呢?承德呢?”
他問得我有些愣,不知道承賢是怎麽和他說,又是怎麽告的承德的狀,這個問題,看起來簡單,可是回答起來我卻犯了難,怎麽才能不丟自己的小命又不把承德賣進去呢?
“說實話,我也搞不清楚,本來是三殿下去迎親的,可是在一個小鎮上的時候我被一群黑衣人劫走。本來指著三殿下能去救我,可是等來等去卻等到了大殿下的人,糊裏糊塗就到了繁都了。”我一句真一句假地說道。在小鎮上來了黑衣人是真,我被劫走是假,指望承德救我是假,被承賢弄到繁都又是真了。
“哦?”皇帝輕輕說道,停了半晌,又問道,“你可知道已經有一個福榮公主住在城外別院了?”
“啊?不可能!我才是真正的福榮公主啊!”我故意驚道。
皇帝沒有說話,隻看著我,氣勢卻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皇帝我也見過了,我那皇帝哥哥氣勢也不小,可是和他比起來,真的是小巫見大巫啊。
背上已經漸漸出了汗,我會被怎麽處置?
過了一會兒,就聽見皇帝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聲。我忍不住抬頭看他,見他已不再看我,隻閉了眼仰著頭靠在那裏,手揉著太陽穴。
“朕還真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處置你了,承德為什麽要隱瞞你被劫的事情?又從哪裏弄了個假的來呢?”英帝淡淡說道,似在問我,又似在自言自語。
“是怕皇上責罰他?”我試探地說道。
皇帝依舊不語,輕輕地搖了搖頭。
“大殿下沒有和您說些什麽麽?他怎麽會知道我被黑衣人劫走了呢?”我故意問道,心想怎麽也得給承賢扣個屎盆子,不過心裏也奇怪,承賢既然用我來整承德,為什麽都不提前和我串串口供呢?他不怕我真的和承德有私,在皇帝麵前再把他給賣了?
皇帝聽到我如此問,竟笑了,不過笑聲裏卻有些無奈。“他這個孩子的心思我還不知道?他怕他說得越多反而不好,這樣什麽也不說,就直接把你往我麵前一送,反而更……”皇帝停到這裏卻不說了。
我越來越驚,皇帝怎麽會這麽好脾氣,什麽都和我說呢?做皇帝的不都得是天威難測的嗎?他怎麽會把他的想法告訴我?
“您要殺了我?”我顫著聲問道,既然他什麽都不瞞我,那麽是打算滅我的口了?
皇帝一怔,看向我,過了片刻,才淡淡說道:“你是個聰慧的姑娘。”
暈倒,看來我還真猜對了?這家夥真的打算要滅我的口?說不害怕都是騙人的,我能不害怕麽?難不成還真的要我去做上一年半載的孤魂野鬼?
“嘿嘿。”我衝著皇帝幹笑,隻覺得口幹舌燥,竟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英帝看到我的反應,表情有些愣。
“咱們能不能商量一下?您別殺我,我保證不壞您的事,您說行麽?”
皇帝沒有回答,隻靜靜地看著我。我心裏更慌,心道這皇帝莫不是到了更年期了吧?剛才還笑嗬嗬地和我說話,現在怎麽就不理我了呢?
“嘿嘿。”我又衝著他點頭幹笑。
他還隻是靜靜地看我,不肯說話。
“算了,我放棄,您愛怎麽著就怎麽著吧,不過您能不能讓我多活幾天?反正我已經在您手裏了,跑也跑不了了。”我討價還價地說道,最好能讓我再多活三百五十天!
皇帝似猛地驚醒一般,重新閉著眼躺回到軟榻上去,半天才輕輕問道:“老是傻笑什麽?一點女兒的樣子都沒有了,先下去吧,朕累了,想自己歇會兒。”
我有些傻,心道你還沒說殺不殺我呢,你倒是想歇會兒了,我怎麽辦?
心裏一肚子氣,卻一點也不敢撒出來,還真窩囊啊,隻得悄悄地往外走。剛掀開簾子退到屋外,就聽見皇帝在屋裏低聲地自言自語道:“二十年了,真快啊,沒想到……還能有人笑得和你一樣傻氣……”
隨著小太監到了一個僻靜的小院落,我想難不成這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了?可是在這裏一直住了兩天也沒等來什麽毒酒或白綾之類的,難道那皇帝還真大發善心,不要我的小命了?
還沒有尋思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就又有太監來傳話,原本以為去見皇帝,沒有想到卻被一輛小車送到了城外別院。再見到素兒和挽月她們的時候,別說她們呆了,我都傻了,送我到這裏,是打算恢複我公主的身份?那……那個假公主呢?
等送我來的那些人出去,素兒幾個就哭著撲倒在我的腳下。
“公主,奴婢們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呢!”素兒哭著說道。
“起來,都先起來,”我沉聲說道,掃了一眼外麵,又道,“挽月你去大門那裏守著,有人來了就趕緊通報一聲,快去。”
挽月略有些遲疑,但還是領命去了,屋裏隻剩下了我和素兒兩個。
“你一直在這裏?”我問道。
她點頭。
“那假公主呢?”我又問道。
素兒聽到我問假公主,有些吃驚,“公主,您也知道有個假公主一直冒充您?”
我點點頭,“我都知道,現在那個假的哪裏去了?”
“自從您失蹤後,突然就有個假的來了,奴婢幾個想您可能是被人救走了,又有人來說我們誰要是把這事說出去,別說我們幾個,就是您的性命也難保,所以奴婢幾個隻得——”
“我都知道。”我打斷她的話,“我隻問那假的呢?”
“昨夜突然死了!”素兒說。
“死了?怎麽死的?”
“奴婢也不知道,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今天早上挽月進去伺候的時候才發現的。”
果然是挽月!看來是承德做的了。殺了假的,是為了救我麽?他已經都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我終於以周國和親公主的身份進入了繁都。
第一次對未來的生活產生了迷茫,一年啊,能熬得過去麽?在那殺人不見血的深宮!又想到沈老頭,還
有他找的什麽破南宮越,如果不是指著他們,沒準兒我還不至於落到這步田地呢。不過說這話貌似良心少了些。
承德,會在這裏遇到承德麽?再看到他時,我又該如何去麵對他?
又想起他那坐在樹下的身影,雖然我很想讓自己忘記那幅畫麵,可是每當閉上眼睛的時候,它總是出現在我眼前,那麽清晰,仿佛伸出手就能觸摸一般,他唇上的涼意,他插入我發中的手,感覺都是那麽的真實……
“忘了吧。”他說,可是真的能忘得了麽?
入了瓦勒皇宮,我被安排到一處看起來新裝修的宮殿,抬頭看了看那門上的匾,數了數,三個字,卻不知道寫的是什麽,唉,文盲就是不好啊!這以後要是自己一個人出去迷了路,恐怕連回都回不來了,人家問“你住哪個宮啊?”我說什麽?“嗚嗚嗚,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是三個字的名。”
宮裏已有不少等候的宮女,再加上我帶過來的這些,這下可熱鬧了,花花綠綠的,放眼看去都是漂亮的女孩子。我又想起我帶的那“三十六計”來,也不知道她們給安排到哪裏了,一會兒得空了得問問素兒她們。
換了身輕便點的衣服,說是輕便,可是還是好幾層,我有些發愁這個夏天怎麽過了,即便是沒有人來殺我,恐怕我自己也得中暑!有瓦勒的女官過來,告訴我按禮得先去覲見左皇後,於是我又穿戴好了,讓人領著先去見見人家這宮裏的正主,不知道這大老婆見小老婆會是個什麽場景?
皇後看起來是個賢德的女人,一臉的端莊平和,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看著我。我對她行下禮去,她上前攙扶起我,溫和地說道:“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沒有那麽多的虛禮,公主快請起。”
我笑著起來,卻不知道該怎麽和她拉些場麵話,唉,看來還是宮廷小說看得太少啊。不過也有些佩服這個皇後,且不論她是否真心的,就是能做出這個樣子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啊,想想啊,讓你對著老公的未來小老婆噓寒問暖的,你做得到麽?要是我,早大耳刮子過去,“讓你小狐狸精來勾引我老公!看我不把你的狐狸頭打成豬頭!”
“公主哪裏有不習慣的地方盡可以和我說。”左後溫和地說道,“皇上今天還有政事,恐見不了公主了。公主一路勞苦,先好好歇歇,等明天皇上和公主行過大禮後,本宮再領後宮給公主慶賀。”
我不禁有些汗,明天就要行大禮?和承德的老爹?我要暈了。
丁小仙,你個渾蛋,你什麽時候才能來啊?
和左皇後應承了幾句,我就又被領回了我的什麽宮。回去看到素兒她們已經把東西都放得差不多了,看到我回去,都過來問我,生怕左皇後給我個下馬威。我說你們還真冤枉人家左皇後了,別說人家沒有怎麽樣我,就算怎麽樣了也是我活該,誰讓我是小老婆呢?
心裏有些煩躁,剛想躺下歇會兒,就又有侍女過來通報,說外麵又有位公公來,我說這還讓人歇會兒不,難不成又是我哪個“姐姐”要看看我?無奈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隻得讓那小太監進來,我一看愣了,這小太監我見過,是皇帝身邊的那個啊!他來找我幹什麽?
“公主,皇上要見您,請您隨奴才過去。”小太監極其恭敬地說道。
我傻了,怎麽我這才回來皇上就要見我呢?沒辦法,隻得跟著他出去。素兒她們想跟著我過去,卻被那小太監攔住。我走出宮門,看到宮門口早停了一頂藍呢小轎。被他們抬著一頓轉,下來的時候發現這個院子正是我上次來的那個,皇帝又在這裏見我?這又是哪場戲?
進得屋去,看到皇帝依舊坐在那軟榻之上,這次卻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龍袍,這次看清楚了才知道,原來承德他們兄弟的眼睛都是遺傳了他的。
“過來吧。”皇帝淡淡說道。
我又小心地往前走了兩步,不知道該以什麽身份給他行禮,自稱什麽呢?正矛盾呢,卻聽見皇帝說話了。
“原本想將錯就錯呢,沒想到那假的卻沒了,看來你還真是個福星啊,福大命大了。”他說道。
我一聽他這樣說,趕緊說道:“謝皇上金口玉言!”既然他都說我福大命大,那麽以後他就不好意思來要我小命了吧?
他看到我如此反應,淡淡笑了笑。
門外小太監輕輕地稟道:“三殿下來了。”
我有些傻,承德怎麽來了?是皇帝叫來的,還是我們碰巧遇上的?
皇帝看了看我,輕聲說道:“你先到屏風後站一站吧。”
我不明白這皇帝到底想幹些什麽,隻得聽他的吩咐,幾步走到了他軟榻後的屏風後,然後就聽見英帝對外麵吩咐道:“讓他進來吧。”
就聽見小太監在外麵喊,片刻之後,聽見門簾被掀開,有人走了進來,接著那熟悉的聲音響起。
“承德參見父皇。”簡單的幾個字,鑿在我的心上,卻讓心似停跳了一般。
“嗯,回來了?”皇帝淡淡問道。
“是的,事情辦得還算順利,隻是中間出了些麻煩,所以耽誤些日子。”承德回道。
“哦,辦了就好,你也累了,下去歇著吧。”
我在裏麵聽得心驚,不知道他們說的事是哪件,是武林大會那件麽?那南宮越怎麽樣了?外麵又靜了片刻,然後就聽見“撲通”一聲,好像是承德跪下了。
“父皇,兒臣有罪。”承德低聲說道。
“嗯?”
“承德去迎親的時候,在路上把那福榮公主給丟了。”承德說道。
“丟了?”
“嗯,是的,在五牛鎮的時候被人劫走了,兒臣怕周國知道後引起事端,所以隻得瞞了消息,臨時找了個人來替代公主,打算再去尋那真的福榮公主,可是……”
“可是一直沒有尋到?”皇帝淡淡問道。
“請父皇治兒臣的罪。”承德說道。
我腦子更糊塗,承德這是唱的哪場?知道自己露了餡,故意來這樣說?但是皇帝又為什麽讓我來聽這些?他又是怎麽打算的?還是他已經知道我和承德之間的事情?心裏越來越驚,腿漸漸地有些虛,幾乎都想坐到地上。
外麵靜了片刻,就聽見皇帝略帶疲憊地說道:“你先下去吧,朕累了,這事以後再說吧。”
“父皇……”承德好像還想說些什麽,卻好像被皇帝製止,然後就聽見承德退了出去。半晌,聽見皇帝說道:“出來吧。”
我出來,看皇帝又倚在軟榻上揉太陽穴。看到我出來,他停下來,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淡淡說道:“承德還真是中了魔了!你真的是福星麽?朕有些後悔向周國要你過來了。”
我有些暈,為什麽他們說的每句話我都能聽明白,可是連在一起的時候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了呢?如果說承德是個小狐狸的話,這皇帝是不是能稱得上狐狸精了?他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話都不能直接說呢?
唉,早知道我老老實實地去考我的高數,解我的微積分,好好的,我穿越幹嗎呢?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
直到我被太監送回去,我都沒明白這皇帝為什麽要把我叫去看這麽場戲,這裏麵的問題太多!我很有自知之明,要說小聰明我還有一些,可是一涉及這麽多錯綜複雜的問題,我就沒有了大智慧,所以這些問題我不能想,一想就一個豬頭兩個大。
回去的時候看到素兒她們幾個正愁眉苦臉地等著我,一問才知道原來是瓦勒的女官又送來了禮服。本來打算穿的是周國的禮服,可是看樣子瓦勒是不想讓我穿。隻是穿什麽的問題,看似簡單,在素兒她們眼裏卻涉及了民族氣節的問題。
我看了看那瓦勒的禮服,然後毅然地決定穿周國的禮服,這個決定讓素兒她們含著淚對我又仰望了一把。我有些汗,沒好意思告訴她們,我之所以選擇周國的隻是因為我看到瓦勒的禮服更厚!這已經進入了五月份,我怕穿那麽多把自己捂死。
又是一夜無眠,想了很多事,很多人,皇帝哥哥、沈老頭、承德、葉帆、孟安陽、南宮越等等,完全按出場先後排名,不分先後。可是,想得最多的卻是南宮越和承德那廝!很鬱悶!
難道自己真的要給這老皇帝做上一年的妃子?雖說這皇帝看起來不但不老,而且還蠻有中年男人的成熟魅力,可是,我就是對他不來電,所以,我真的不想,尤其是一想到要是給這皇帝做了妃子就成了承德的小媽,我就更鬱悶。
又是起得很早,有些像離開周國皇宮的那天,一群宮女圍著我轉,終於又把我綁成了粽子。這次我很老實,這不是周國的地盤,按照後宮爭鬥原理,有太多的眼睛在看著我,太多的手在等著抓我的小辮子,雖然我不怎麽怕死,可是好死不如賴活著。
所以,我很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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