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時趕回來,清若已經起身出了內屋,盡管臉色憔悴,但看得出她理智還是算冷靜清晰的。她目光如炬,表情冷淡嚴厲,看著低頭站在大堂上的幾個人。殷時眼見認出了廚房的邱大娘和兩個從夏園攆去茶水房的丫頭。

“你怎麽就起來了,有什麽事不能等我回來處理?”殷時長腿一邁,三兩步就走到清若麵前,皺了眉,彎腰準備將她抱入房間,卻遭到清若的拒絕。有些困惑,忽然心念電轉之間,表情一凜,轉身掃了三人一眼,三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冷戰。殷時冷笑道:“正好,我差點忘記我也有事要找你們!”

原本聽著夏末的譴責,邱大娘還覺得不痛不癢,到底她是家中的老人,就算清若是主子也不能拿她怎麽樣。兩個丫鬟也有樣學樣,再加上從夏園攆到茶水間,從二等丫鬟降到打雜丫鬟,這豈是收入多少的差距,更多是心裏的落差。心裏想著若不是一開始夏初夏末搞鬼,後來又有妒心極大的清若,憑她們的姿色早就爬上殷時的床了,哪裏還需要降級成了茶水丫鬟。

所以對清若除了怨恨,還有些許輕蔑,少了殷時做目標,做事也懶散起來。但也正因為如此,夏末才那麽順利地找到清若今日吃的補的湯料藥渣。

到底是經曆過方氏母女兩次陷害了楊媽媽和呂氏流產,所以清若對一些食物屬性和基礎藥理都做了些許了解。讓夏末把煮過和未煮的藥材全部倒出來,一一核對了清楚,確定沒有任何紕漏,兩個丫鬟表情更囂張了,甚至還口出狂言“二少奶奶,這懷胎是看福氣,您非得把小產這事賴到我們頭上來,可真是冤枉了。您可看清楚了,這藥有沒有問題,要是沒問題,你可得給個說法,我們可不是隨便的賤丫頭。”

“要說法是吧?”清若冷哼了一聲,朝紅蕾看了一眼,紅蕾點了點頭,上前給兩人各一巴掌。

兩個丫鬟被打懵了,捂著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紅蕾,豈料紅蕾揚聲道:“這就是給你們的說法,讓你們沒規沒距,沒大沒小,不過是個茶水房的丫頭,竟敢對主子喝喝嚷嚷。讓夏末姐姐出手都算抬舉你們了!”雖然紅蕾年紀比她們小,可跟在清若身邊即是二等丫頭,又是遠親,身份自然要比茶水間的丫鬟高。

“二少奶奶,要是沒什麽事,我得回去了,這廚房一刻都離不了人的。”邱大娘扭著圓潤的身子,裝模作樣地給清若福了身,準備離開。

“慢著!”夏末高喊,“二少奶奶還沒同意你走,你這麽急回去,莫不是想毀掉什麽罪證吧。”

“賤丫頭,把你的嘴巴放幹淨點,你老子老子娘陪嫁過來的時候,他們都不敢這麽對我說話!”邱大娘回頭,狠狠地啐了一口。

清若嫌惡地皺了皺眉頭,對她全無好感可言。夏末到底不是空皮老虎,她能幫殷時守了那麽久夏園,自然也不是嘴上說說而已。對邱大娘的怒罵她也不氣,隻是輕聲道:“梨花街的兩處宅子,太太大概還不知道吧……”

邱大娘原本還一臉不屑的表情,忽然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著夏末靜靜退到清若身後。

“我知道你們都是殷家的家生子,絕不會隨意受人指使。如今大夫已說了我小產是因為飲食失當,現在我信你們無辜,就是不知道待老爺回來,他信不信了。要是他發起火來,有沒有人能保你們,這也難說了。”說著,清若的眼神還不忘在她們臉上過了一遍,隻見三人臉色各異,卻都不願開口。

早在夏末跑回來說湯料藥渣都沒處理掉時,清若就曾懷疑過,是不是遺漏了什麽。果然,檢查了數遍都挑不出錯誤,藥渣藥包都跟藥方中一樣,絲毫未差。而湯料中都是些常見的食材,除了鍋底一層豆子煮化的厚厚粉底,其他也都一切正常。

原本三人都已經開始心虛,可見清若久而不語,料以為是她在恐嚇,不由得又飄飄然了。

誰知道,殷時正好趕回來。若說她們對清若的責問不過是心有不願敷衍了事,那聽到殷時的冷笑,她們不由自主地委了身影,不敢去看這張與殷稷山幾乎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臉。

“讓她們回去吧,我不強迫人。”清若的讓步把所有人都蒙住了,尤其是邱大娘,好奇地看著清若凜眉肅顏,“誰要想說就跟夏末說去,反正這事查出來,沾了手的,誰都別想逃離幹係。”

邱大娘與兩個丫頭默默相覷,不知道清若的葫蘆裏買的是什麽藥。

奈何殷時是個沒耐心的人,忍不住對她們暴怒:“還不都給我滾下去!”三人聞言,哆嗦著行了大禮,才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紅蕾夏末見清若無精打采地依靠在殷時懷裏,也識趣地行禮退下,並給他們帶上門。

殷時小心翼翼如同捧著一個稀世珍寶一樣,將清若抱起來,走回內屋,將她放在床上,掖好被子。正要起身離開,卻被清若拉住了,他好笑地回頭,溫聲安慰道:“別怕,我不走,給你倒杯水而已。”清若搖搖頭,青蔥小手緊抓著殷時的衣擺,就是不肯鬆手。殷時無奈,隻好做回床沿,清若整個人立刻蹭上去,將頭枕在他的腿上。

“有什麽事讓夏末她們去做就好,你幹嘛要下床。”殷時的口氣責備略帶緊張。“大夫交代了你現在得好好養身子,等……等以後,你身子康健了,咱們再要……”殷時有些支吾難言。

一想到原本期待的小生命如今早成一灘血水,清若有些哽咽,遲疑了好久才道:“這事她們辦不了。”

“什麽事那麽嚴重?”殷時皺眉道,想了想,又說:“秦氏那邊我已經警告過了,等你養好身子,咱們就離開這裏,連帶一切我都給她毀了,看她還能囂張什麽。”

清若搖了搖頭,“不、不一定是她。”

“什麽?”殷時困惑。“不是她還能是誰!”

清若抬頭,看著他焦急難過的臉,心裏略有一絲慰藉,隨即又道:“你還記得咱們當初怎麽替婆婆拿回嫁妝的嗎?”

“知道啊,不就是……”殷時腦子轉得極快,立刻就能舉一反三,立刻跳回原題,驚訝地說:“你的意思是,有人像借太太的手來陷害你?會是誰?”當初他們為了幫萬氏拿回嫁妝,特意裝神弄鬼,利用逆思維,把罪名拋出去。

“你隻要想想這件事誰得意,或者說她有什麽對頭就好了。”見殷時眼睛一亮,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清若又歎了口氣,“其實也對,也不對,她在這個家裏樹敵太多,誰都有可能,隻是拿我的孩子當犧牲,我一個都不能放過!”清若說著表情不覺嚴肅起來,攥緊拳頭,恨不得找人出來宣泄。

殷時將她的小拳頭抱住,心疼地說道:“是我不好,早該出去了,這樣你就不會受傷。”他是見多了秦氏的手段,所以才會害怕清若懷孕,也才會第一時間失去理智地衝到萱園去。“我答應你,等你身子一好,咱們就分家。”

“不,我現在還不想走,事情沒弄清楚之前,我哪也不想去。”清若堅決地搖頭。

“事情等咱們出去也能弄清楚。”殷時隻害怕清若會再次受到傷害,所以決定要今早跟殷稷山提出分家的事。“乖,你現在的任務是養身體。”

“難道你打算就這麽算了?我低調我忍耐,是因為我相信隻要我不參合他們的利益就不會卷入鬥爭,可現在是她們逼我拿起武器,我的孩子不能就這麽白白的沒了!”清若怒紅了眼眶,咬牙切齒道。

殷時看著懷裏的人兒說出這樣堅決的話,他心中一陣抑鬱,知道孩子沒了,他的心情也難受。可到底清若才是切膚之痛,會憤怒也是人之常情。他猶豫了好久,終於讓步,“你說吧,你想怎麽做,我陪你。”

清若聽了頓時覺得鼻子有些酸,能得夫如此,她此生又有何遺憾。正應了她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若她殺人,他替她磨刀,她放火,他替他把風。”這樣的感情才叫生死廝守。

“我要看賬本,我要知道最近進出的款項和庫存。”清若用頭磨蹭他的下巴。

“嗯,這個沒問題。”殷時點頭答應了。

“我還要她從當家位子滾下來。”隻有如此,她才能做事。

“這個也容易,還有呢。”

“還有……我也要當家。”清若冷靜地說。

殷時頓了一下,看了看她,最後輕輕點了點頭,“你要理家不難,但你得把你身子養好再說,否則誰敢讓你當權。大嫂很快就要生了,恐怕就算太太下來,你也不一定能坐上去。”

“我也不一定得上去,可不管如何,我一定要查清楚!”

殷時隻得再次無奈點頭,他從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原來脾氣這麽倔,忽然問道:“對了,今天整天都沒見到苑芳,她人呢?”

“她最近跟春麗在一起,每次回來都身上都有股香味,我聞得不舒服,就讓她到外頭去。”清若解釋道。

忽然一驚,急忙說:“商碧是不是對香料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