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時沒敢在衛家多待,沒過一會兒就折回來陪清若去孔家給兩位老太太請安。祖老太太雖然身體不佳,但精神還是很好,知道清若夫婦要來,她激動得堅持要出來換套新衣出來花廳迎接他們。蔡氏和孔老太太都跟在屋裏,留下康氏在作陪。
“這是老嬤做姑娘時養下的習慣,平時好說,較真是規矩嚴得很。”到底是不同身份了,清若端坐在堂上,側身在殷時耳邊小聲嘀咕。
“那是,人家當年也是大家小姐。”殷時表示讚同,又望了她一眼,調笑道:“可是怎麽到了你身上,連一點大家閨秀的模樣都看不見了。”
“愛不愛拉倒!”清若翻了個白眼。“你要覺得虧了,正好當著我老嬤的麵休了我算了。”
殷時急忙賠笑,“怎麽可能不愛呢,娘子真愛說笑,我要是當著老嬤的麵休了你,我還不得被老人家給啃了。”殷時討好賣巧的表情讓清若忍俊不禁,忍不住鬧了起來。
看著清若他們私底下的甜蜜互動,康氏高揚起聲調說道:“殷姑爺來了,果然還是清若有福氣,嫁了這麽金龜婿。”
“這是我大妗,腦子直得讓你咬牙切齒。模樣、性情跟腦筋遠不如我小妗,不過手藝倒是一級棒。”主要是從不懂什麽叫做掩飾,清若掃了她一眼,見她盯著自己手上那對翡翠鐲眼睛直發光,口氣也有些酸。
殷時乖巧地起身給康氏請安問好,又低聲對清若說:“看來你是吃過她的虧?”
“她一開口就是一群人,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清若白了他一眼,連忙轉移話題,“大妗,荷月姐姐最近可好,有來信嗎?”
一說到荷月,康氏立刻來了精神,口氣都不免有些飄飄然,“有,她如今閑得很,老是寫信來說悶得慌。全家人都把她捧得跟寶似的,什麽事不肯讓她做。聽說她最近不但胃口好,氣色好,她大家還特意讓人買了許多滋補藥品,她肚子上都長出好幾層了。”康氏說完還要附帶她那串極有特色的笑聲。
“那就真的太好了,定然是好人有好報。”清若訕訕陪笑。
“那也是,不過,桐月就不知道有沒有她阿姐這種福氣了。對了,殷姑爺家中可有弟弟。”康氏對清若的態度很滿意,裝作不經意,問起了殷時。
“有,一個弟弟,年方十八。”殷時穩坐在椅子上,腰直肩定,看著特別精神抖擻,他微微點頭。
康氏有些遺憾,“十八是大了點,唔,那其他表親呢?”
“我父親是獨子,故我殷家沒有其他表親,我母親娘家親戚多已成家。”殷時朝清若暗暗挑了眉,清若忙轉開眼,表示不打算支援他。
“那……”康氏還想再問什麽,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蔡氏已經扶著祖老太太走了出來。一身簇新的玄色八團如意花卉的厚錦褙子,襯得她滿是皺紋的臉十分精神。清若急忙上前去幫忙攙扶,蔡氏忙笑著請她回位上座,要知道嫁出去的姑娘回家這可是娘家的大事,娘家人都得客氣禮遇。
孔老太太怒瞪了長媳一眼,斥道:“你問那麽多作甚!囉嗦了那麽多,連個茶水都沒給姑爺他們端來。”康氏嚅了嚅嘴唇,有些不情願,就是李璘夫婦上門,也沒見孔老太太這麽客氣過。心裏不免有些怨恨,蔡氏忙出聲,自告奮勇去給他們泡茶,康氏怕功勞被搶去,也急著要跟去。孔老太太這才換了表情,對清若惱道:“你這丫頭,我還以為你都不記得回來了。”
清若吐了吐舌頭,他們那麽遠,本就看了日子,滿月才來歸寧,可被孔老太太這麽說,清若也覺得自己離開這個地方很久了。祖老太太慢悠悠地吐了口氣:“清若其實是個懶丫頭,你且多擔待她一些。”
“老嬤,您放心,我定然不會辜負她。”殷時起身,恭敬地回答。
“念慈是你……”祖老太太的記憶力跟表達能力顯然都不如以前那麽清晰靈朗,殷時繼續回答,“舅公”,祖老太太換了半天才想過來:“哦,那他最近可有來信?”
“回老嬤的話,舅公先前來過信說家中添了個大胖小子,這回趕著回北川了,待小孫子出了月,他再南下看望老嬤。”殷時微微直起高大勻稱的身體,言語間眉目神采飛揚,而時不時眼角掃過清若,與她不期而遇時總會微微一笑。這些小動作落在祖老太太眼裏,她甚感欣慰,到底清若也是許了門好親事。
“這是好事啊!不過也一把年紀了,讓他別再到處折騰,我瞧著,上回他帶來的小子不錯,是該讓小的接上去了。你們呢,我這把骨頭不好等,可別等到我,一杯黃土,才帶個小子來看我。”祖老太太說完這些話要好一陣時間,聽得他們都噓聲不敢插話。
祖老太太說完,咳了幾聲,蔡氏正好斷了茶上來,急忙上前給她順氣,清若一急“老嬤,您說什麽話呢!您春秋正盛,可別亂說。”
哪知,祖老太太根本不在意,“嗬嗬,四季輪回,生死交替,我這老腐朽都不介意,你們就不要拘著了。”清若蹙眉望向蔡氏,蔡氏也隻是笑著,微微搖了搖頭,她隻好不糾結下去。殷時將她的表情收入眼底,連忙出來轉移話題,說些蓮城的民俗故事,祖老太太已經許久沒去,一時也聽得上癮。
話到一半,茶也過兩盞,孔老太太開始留人:“清若,今晚你跟姑爺留下用膳吧。”
清若順著孔老太太的眼神望向窗外,急忙起身給諸位長輩行禮,“不了,我們說好要回去陪我阿姆的,明天晌午得離開了,我阿姆剛剛連我出門都不舍得。”按理說回門是不能留到晚膳的,但他們遠行的也有例外,所以楊媽媽特別叮囑她不許在別人家留飯。
“回去吧。”祖老太太理解點點頭,並讓蔡氏把他們送出去,殷時夫妻又再三行禮才離去。待他們走遠,祖老太太這才冷下聲,“淑娘,你要是為了桐月好,就別亂給她安排親事,殷家是什麽家境,你要為桐月著想,就不要考慮太多,我自有想法。”
“可是桐月是我……”康氏有些不以為然。
“是你的女兒是嗎?別忘了,荷月當初是誰做的主,結果她如今如何,我是不想拆你的台。婚姻這是,除了情投意合,最主要是要門當戶對,這高嫁出去的幾個丫頭,你瞧著幾個過得順心的,桐月是個耳根軟又沒野心的姑娘,你要把她丟進大宅裏就是害了她。”祖老太太說得有些累,已經放出去那麽多個了,她不想孫女們過得一個比一個坎坷。
“但是葭月……”康氏一開口就得到孔老太太的怒視,見她努力給祖老太太順氣,她也不好再開口。
“葭月是葭月,桐月是桐月,你莫要再糾結了。”祖老太太已無力再說,掙紮著起身,孔老太太急忙扶著她,陪她往後院走,留下一臉氣憤的康氏。
在回家的的路上,清若給殷時惡補孔家的關係,“我聽說葭月許了人家是小妗娘家找的,是個家底殷實的人家,說好待葭月及笄後就擇日過門,所以大妗才著急。因為荷月姐姐的事,老嬤差點都不讓荷月姐姐回門,這回老嬤是絕對不會讓桐月的親事放由大妗去做的。”清若一想起康氏憋屈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心情一好,便與殷時講了一些關於康氏的笑話。
一路走到家門口,就看到夏末一臉緊張地在外頭等著,裏麵聲音吵雜。清若一驚,連忙跑進去,走近楊茂禮他們的臥室門口,隻見楊茂禮跟楊媽媽正鬧得不可開交,一個眼眶通紅,一個怒不可遏。
“怎麽了?剛剛不是好好的嘛,怎麽就鬧起來了,阿姆你別哭啊,有事好好說。”清若急忙上前安慰,“到底發生什麽事了,至於鬧得這麽凶嗎?”他們才出門多久,怎麽就鬧成這樣。
“你自己問問他,到底做了什麽!”楊媽媽怒吼道。
“我做了什麽了?不就是我弟弟來了嗎,你那麽不待見他,那你躲起來就是了,非得鬧這麽多事。”楊茂禮極少這麽失態,把清若給嚇了一跳。
“若他是客客氣氣尊你我為兄嫂前來登門拜訪,我自當掃榻歡迎,可你明知道他是來要錢要債的。我就不說他當年做了多少虧心事,就是大家這生前走後的事,哪一件不是我去做的,他們倒好什麽都不做,現在沒錢了就知道跑回來跟你哭窮,當年我們怎麽跟他說的,他又怎麽回答的,你都忘了?”楊媽媽聽到丈夫發飆,自不肯讓步。
“那能一樣嗎,當初我們又不是落魄到被人追債的地步!”楊茂禮繼續發怒。
“那還不是因為他才去會這麽落魄的!”楊媽媽反唇相譏。
“你簡直無理取鬧,你私下拿東西去給你兄弟,我可曾說過一句,為什麽我連幫我弟弟都不行!”楊茂禮氣得渾身發抖。
“夠了!”清若看不過,怒吼了一聲,倒把兩人給震住了,隻聽清若冷靜地看著他們,又對外頭喊了一聲,“你們一人說少一句行不行?阿姆,你也別說了,夏末去給絞個濕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