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平通商行就迎來兩位不速之客。店門剛剛打開,夥計們都在忙碌這張羅今日的貨物,一邊好奇地回頭打量著眼前兩個清秀俊俏的年輕男女。見管事一副不可思議地眼神看著對方,直到那個一臉嚴肅略顯怒意的少女將一個指牌交到管事手裏,他左右端詳了一下,連忙客氣地將他們迎進去。
丫鬟上堂奉茶,看到年紹如玉麵容,有些羞赫地低頭微笑。婉轉的餘光正好瞟見一臉陰沉的清若,忽然嚇了一跳,急忙福了身退了下去。
一旁的年紹看著有些無奈,今早一出門,本來想直奔平通商行,可因著擔心平通還未開門,便尋了一個小攤吃早飯。結果卻遭到一個遊手好閑的公子哥的調戲,清若本就抑鬱著一肚子火,火氣一躥,張口不帶髒字把對方罵個狗血淋頭。看得小攤主大氣都不敢出,臨到吃完早餐,都客氣地不敢收錢。
年紹提醒她要戒躁戒怒,否則跟潑婦罵街有什麽區別,結果卻得到清若的一個白眼,“有我這麽優雅的潑婦嗎?”
知道她在氣頭上,心情也不好,年紹隻好閉上嘴,靜靜跟在她身後。有了這麽一段插曲,原本就陰霾的心情就更加陰沉了,一路上,清若不笑也不說話,任年紹怎麽逗她開心也都不理,徑自尋人問路找到平通商行來。
萬實聽到店夥計來報,說是兩個陌生的年輕男女拿著平通商行的指牌來尋他,聽了夥計的描述,努力在記憶裏搜索半天,硬是找出個身份把他們對號入座。這指牌總共才令人打造了十塊,多是作為平通商行的老顧客或者幾個跟平通商行密切的人才有,可他記得從來沒給過哪個姑娘,還是個年輕貌美的少女。
“請問,兩位這麽早光臨鄙舍有何指示?”萬實進屋後,客氣地朝他們作揖。
大抵是因為昨日聽到陳叔的話,清若一整夜都輾轉難眠,想到自己那麽堅定地相信殷時不會背叛,還特意千裏迢迢地跑來尋他問清楚,結果旁的人話卻證實了她不過是個傻子。她告誡自己,在沒有得到殷時親口承認之前,旁的話都是擾心煩,不足為信。可盡管如此,清若還是難過得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雙濃重的黑眼圈和眼中的血絲說明了她的在意,陳叔酒醒後聽了年紹的話,早早就出門去,避免跟清若碰個正著。
清若聞言抬頭,隻見眼前站著一個個子瘦小的男子,身著一件深綠色圓領綢衣長袍戴著黑帽,初看過去還以為隻是普通的店內夥計。細觀之覺得他眉目晶靈,笑容可掬,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與她想象中有些不大一樣。
想到今日有求於人,清若急忙斂了怒容,優雅行禮,聲音清麗,開始自報家門:“未遞拜帖,這麽突兀前來叨擾萬老板實在不好意思。我是木雲楊家人,我爹叫楊茂禮,萬家染坊的呂管事前些日子還到過我家。”清若的話讓萬實驚得愣大了眼睛,神情變得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激動。
“您真是楊舉人家的小姐?”平通商行雖不如商碧他們每年都去探視商萬這最後一支,但打心底還是把商萬尊為先祖,對隱姓埋名在木雲那一支還是多有惦掛,後來讓呂官到海亭去開染坊也是像就近幫著照看。可是萬實沒有想到,居然會尋上門來,可是拿的卻是平通的指牌。“快快請坐,楊小姐,今日前來,可是有什麽吩咐?”
聽到萬實態度中明顯的變化,連稱呼都改了,年紹無聲地咦了一下,偷偷打量著清若。隻見她也有些受寵若驚,忙道:“萬老板客氣了,叫我清若就好了。實不相瞞,這麽早打擾萬老板是有一事相求。”
“清若姑娘但說。”萬實見她言行舉止皆大氣得體,心中多了幾分讚賞。
“聽說殷家二少爺殷時是萬老板的外甥,不知他成親的事,萬老板知不知道?”清若抱著最後一線期望地看著萬實。
“成親?什麽時候的事?我未曾聽說。”萬實皺眉,“我倒聽說殷家的舅老太爺回來,所以最近殷家應該都是在忙著招待這位舅老太爺。清若姑娘上哪打聽到這個消息的?”
萬實的話讓清若鬆了一口氣,心中的大石忽然落地,連忙笑道:“我也隻是聽旁的人說起,故有一問。”
萬實想了一下,“不過殷家一直想與這個舅老太爺結親倒是真的,聽說他北方的藥材大戶,殷家若要往北方擴展生意,能與他家攀上關係定然是最好的。”萬實見清若剛剛還喜笑顏開的臉忽然又斂了笑靨,好奇問道:“清若姑娘找他有事嗎?”
清若點點頭,“能不能麻煩萬老板給殷少爺托個信,讓他出來一見。”
“清若姑娘為何不上殷家去?”萬實注意著清若臉色,隻見她眉頭微蹙,顯得有些為難,問道:“冒昧問一句,清若姑娘與殷時是什麽關係?尋他可有什麽事?”想要找人卻不找上門去,又見她一個姑娘家孤身前來,萬實不得不多了一個心眼。
“他是我男人,聽說他要成親了,所以想來問問清楚。”清若直言不諱的話讓正在喝茶的年紹嗆了個半著,就連萬實也目瞪口呆。清若卻不以為意,反正都扯下麵子來找他了,再扭捏掩飾更是欲蓋彌彰。
清若惱了年紹一眼,隻見他一邊咳,一邊提醒道:“清若姑娘,你一個姑娘家這麽說話不好,會影響你的清白的。”年紹說著,萬實連忙點頭。
“那就讓他滾出來為我負責啊。”清若笑容恬淡,好似在說一句“今天天氣真好”或者“這杯茶真好喝”。
盡管口氣聽著雲淡風輕,可年紹和萬實都聽出了這話裏的怒氣。萬實朝年紹望了一眼,想詢問清楚事情原由時,忽然有人上前與萬實耳語幾句後,萬實望向情若:“雖我不知道小甥跟清若姑娘之間發生了什麽誤會,不過正好,殷家有人過來,不如清若姑娘自己問問?”
清若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可沒想到上來的卻是黑龍。
一早就殷時踢出來尋找清若的下落,黑龍幾乎是挨家挨戶地問,卻遇到陳叔,告知清若去了平通商行,這才疾奔過來。“清若姑娘,真的是您?您怎麽會到蓮城來,年紹?!你怎麽也在。”
“我是陪清若姑娘來找少爺的。”年紹老實地交代,“不過殷家守門的不肯讓我們進去,所以就跑這裏來了。”
黑龍點點頭,忙上前給他們抱拳行禮,轉向萬實解釋道:“大老爺,這位是清若姑娘,我家二少爺的……未婚妻。”
“什麽?”
“未婚妻?”
“嗯?”
三人同時都投去求解的目光,皆對黑龍的話感到不可思議。黑龍點了點頭,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順便跟萬實解釋清若跟殷時之間的關係。萬實這才恍然大悟,看向清若的眼神又是另一種考量,清若聽了話,一語不發,反倒是年紹,聽得有些雲裏霧裏。
“你是說少爺的舅老太爺的父親跟清若姑娘的曾祖母是失散多年的兄妹?也就是說,少爺的舅公就是清若姑娘的叔公?”年紹還在為這些關係理了半天,得到黑龍的肯定後,更加不可思議地說:“他們這次去認親是順便提親的?”
“商老板一直受少爺所托,在幫舅老太爺尋親,為了求舅老太爺同意,少爺最近大門都不敢出”黑龍偷偷打量著清若的臉色,為殷時說著好話。
“難怪最近鮮少見他過來。”萬實了然地點點頭。
“這真的太好了!”年紹高興地拍手笑道,可見清若依舊維持著剛剛的表情,不喜不怒,不免有些擔心:“清若姑娘,你怎麽了?你不開心嗎?少爺根本沒有和其他人成親,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早知道舅老太爺昨日是去提親的,我們昨夜也不會特意趕過來,害清若姑娘一整夜都……哎喲!”
年紹說到一半就被清若重重踩了一腳,疼得他直叫,卻見清若依然表情淡淡,“年紹,你話太多了。”說完,望向黑龍,正色道:“讓你少爺出來見我,我有話要跟他說。”
這句話是祈使句,每一個字都是命令的口吻,黑龍小心翼翼地問:“清若姑娘是在生少爺的氣嗎?”
萬實和年紹聞言都望過去,清若輕輕挑起眼皮,吐了一句:“你不覺得他欠我一個解釋嗎?他就這麽篤定我願意嫁給他了?”黑龍立刻噓聲,他比其他兩人都清楚,清若並不是好說話的姑娘,心裏隻好祈求殷時自求多福。
朝萬實作揖告別,匆匆離去,留下表情各異的三個人。
清若不知道要怎麽形容自己心裏的感覺,驚訝、茫然、欣喜,甚至還有憤怒,她說不清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唯一感到安慰的是,殷時並沒有背著她和別人定下婚約,可她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