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點名,老張中站在窗外,窗戶左下角的那塊沒有玻璃的布簾被夜值班老犯人掀開,老張中就站在窗前點了名,小孫隊長站在老張的身旁,點名的規矩和新收犯監獄是一樣的,隊長叫到名字的便起立答“到”,同時報出自己的番號。

晚點名之後,老張中說道:“老規矩,新犯人十一點睡覺,夜值班到點叫一下,早上五點起床,王勝吧時間安排好,信寫好了的放在窗口,內務包、行為規範,加緊訓練。”

王勝說道:“老張中,你就放心吧!”

我心裏想,我靠!到了正規改造監獄,怎麽還搞新收犯那一套!

王勝看著我們道:“都給我坐好,靜坐半個小時!”

我們便一個個挺直了身子靜坐,很快,我們聽到老張中點完了十四個監房的名,搖晃著在我們監房前麵的廊前經過,院子裏有兩盞燈掛在電線杆上,我們監房裏麵亮著日關燈,老張中一進去隊部,我們的日光燈立馬熄滅了,破房頂當中有個小電燈泡,同時亮了起來,昏黃的燈光,有些象在看守所的時候,這就是長明燈了。

我們依然在老老實實地靜坐著,王勝趴在窗前,和外麵的夜值班小聲說道:“老馬,你去七號監小北京那裏跟我要根煙,快點,這一天沒去車間,憋死俺了!”

不一會,外麵那個老馬趴在窗戶上說道:“小北京問你,還有沒有火腿腸?三根火腿腸換一根煙!”

“***,也太黑了,行,我這裏有一包,等下,俺拿出來一根晚上吃,還有九根,跟他換三根!快點去!”王勝把一包雙匯王中王從布簾遞了出去。

老馬接了,說道:“跑腿費,一根煙!我和順子兩打一。”順子是另外一名年輕的夜值班犯,一條腿瘸了,殘疾。

王勝道:“不行,跑腿費,半根!你丫也黑我!”

不一會,老馬回來了,三根煙遞了進來,王勝趕緊把煙藏在床鋪上麵,他上鋪的床板下,邊上有角鐵的空隙處。拿了一根,也不知道從哪裏mo出來一個打火機,點上了。外麵的老馬小聲急著說道:“留半根!留半根!”

我看著很想笑,看來,香煙在這裏麵也是“硬通貨”!

常力在我身後小聲說道:“組長,給咱哥們整兩口呀!”

王勝回頭道:“你們他ma的都坐好,第一天來就要打槍,沒看到俺還在要飯嗎?”

我們都不言語了,看來這個王勝組長混得還真是不咋地,自己沒有煙,還要拿火腿腸去換,還得給夜值班盤剝掉半根煙的“跑腿費”。

王勝連手表都沒有,他問外麵的老馬:“幾點了,到九點半沒有?”

老馬說:“你這個組長當的,連塊手表都沒混上,都九點四十了!快點給我!”

王勝把抽剩下的半截巴頭遞了出去,老馬閃開了。王勝回頭道:“你們可以放鬆一下了,原地活動下,把行為規範拿出來背背,我看你內務包打得還行,但是照俺這個差遠了!”說完,他伸手把自己的內務包擺到床當中讓我們看,果然是棱角分明。

我說:“組長,你當過兵吧?”

“俺就是個義務兵,幹了八年汽車兵了,咱沒有文化,混不上幹部,就隻好到點專業。”王勝說道。

這時,隻聽見院門一響,王勝道:“巡夜的隊長來了,坐好!快!”

一陣腳步聲傳來,很快,一個蓋子的臉出現在外麵監房的窗戶前,他對兩個夜值班犯說道:“五隊今天來新戶頭了?”

“嗯,來了一個組,十一個!”老馬答道。

那蓋子對王勝道:“王勝,你帶新兵啊?好,這下你減刑有希望了!”

“楊隊長,你就別寬俺了,有啥希望啊?還不是看俺前一段打老虎太累了,讓俺先歇歇,這都是隊部心疼俺,嘿嘿!”王勝嬉皮笑臉地說道。

那蓋子在我們監房外麵的一個夾子上簽了字,就離開了。

王勝對我們說:“這個楊隊長人老好了,夜值班隊長幹了兩年了,幾十裏山路,一個晚上要跑五個大隊。”

我說:“對了,組長,咱這監獄咋回事?每個大隊都不在一塊?”

王勝笑道:“是不在一塊,這皖南山中分布著五個大隊,這是因為以前咱們這裏幹農活為主,栽種茶樹、采茶葉,後來不讓了,就專門成立了一個茶林大隊,我們這些幹農活的‘茶農’犯都關到了裏麵,弄了工廠,現在主要就是在車間幹活了。”

我問道:“組長,那咱這五大隊主要都幹些啥活呀?”

“帽子加工廠!”王勝說道,“俺來這裏三年了,來了第二年,也就是老張中放跑吳昆的那年,監獄全都不讓犯人再出去幹活了,那一年,白山監獄也跑了犯人,就弄了工廠,請了工廠的師傅教犯人踩縫紉機,咱五大隊就是做帽子。兩年了,俺啥帽子都做過,旅遊帽、禮帽、無頂帽、聖誕帽、雷鋒帽,就連你們東北的狗皮帽子俺都做過。”王勝滔滔不絕如數家珍地說道。

我有些冒汗道:“組長,你是說,我們都要進車間踩縫紉機?這不是女人幹的活嗎?”

“女人幹的活?你去幹幹試試!你們今天不是也看到了,小四川吃電警棍、段立凡自傷自殘送了嚴管!別以為這活好幹!”王勝有寫不高興地說道。

常力道:“還真是,看來這他ma的也不是人幹的活!”

王勝接著說道:“以後,這一個月,你們重點是跟俺學習當車工,車工,就是縫紉機工,咱這裏都叫車工,咱們中隊,一百五十五人,出了內務大組長張斌、小勞動王立山,其他一百五十三人都得下車間勞動,就是張斌和王立山在車間沒有指標而已,沒事也得呆在車間打掃衛生幫忙剪剪線頭啥的……中隊不會養一個閑人!想要偷懶,可以,你得能付得出代價,就象段立凡那樣,拿剪子把自己手心穿了,你們敢嗎?”

我們都低頭不語了,我們恍惚地覺得,這裏麵應該是非常的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