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洛裏一時間, 感覺到了激動、羞愧……
種種情緒紛至遝來。
為了“得到的糧食報價遠比預期價格要低”、“能夠完成矮人王委托的收購糧食的使命”而激動。
而讓他羞愧的是——
麵前這位深淵之主的胸襟，比他想象得要寬廣得多。
這使他自慚形穢，也使他懊惱, 為什麽先前要將她揣度成一個會為了過往的過節而大肆報複的人。
不過，雲羽確實進行報複了。
她放下茶杯，對著矮人王國的使臣傑洛裏, 開了一個不算重，但帶著諷刺意味和個人怨氣的玩笑：
“這次買糧食, 必須付全款才能帶走，我不接受分期支付。”
傑洛裏：“……”
“西裏爾，你去找維克過來，讓他接手安排傑洛裏大人接下來的行程。”
雲羽站起身，一邊吩咐事情，一邊對傑洛裏說道，
“我還要去審查一下冒險者公會的任務分級，就先告辭了，傑洛裏大人。”
傑洛裏也起身了，他客客氣氣地說道：
“您去忙就好了。”
雲羽和西裏爾雙雙離開，會客室裏就隻剩下艾伯特和幾名來自矮人王國的使者。
艾伯特安靜地站在沙發後方, 在維克過來之前, 他要在這裏暫時陪伴矮人們。
傑洛裏和白翼的守護者對望。
艾伯特那張線條輪廓精致的臉上，淺藍色的眼瞳裏，都帶著標誌的微笑。除了這份看似美好、實則虛假的笑意, 傑洛裏沒有辦法從他身上捕捉到任何的情緒。
但是，傑洛裏還是試探著開口了。
“您不是普通的天使吧？”
艾伯特歪了歪頭, 笑著道：
“為什麽這樣問？”
傑洛裏描述他的不對勁：
“我們的王子殿下, 曾受邀前往桑格利火山, 見證冰霜精靈王與火蜥蜴人的事情，在那裏見過迦南的大祭司……您的長相，完全符合他的描述。”
“為了在不將迦南牽扯進來的前提下幫助深淵之主，我在以另一個名字和身份，在深淵活動。”
艾伯特慢悠悠地對傑洛裏說道，
“我希望你能夠學會知而不言。”
“當、當然！”
傑洛裏對他說道，
“我們不會向外透露您的任何信息的。”
他身邊的使臣們也連連點頭。
“不過，既然身份被看穿了，我就直說了。”
艾伯特坐到沙發上，他從容地說道，
“我作為迦南的大祭司，委托你們這些使臣，帶給同為領導者的矮人王一些話——”
傑洛裏怔了一下，他認真地地等著艾伯特說話。
“你們知道，迦南天使為什麽能夠獨立於世嗎？”
艾伯特笑著，語氣卻很鋒利，
“除了力量強大之外，還有迦南的溫暖氣候和遍地奇物山峰叢林，足以滿足所有天使的進食、飲水、織衣的需求，就算不與外界往來，他們也依然能夠生存。”
艾伯特說完了迦南天使，又將話鋒轉移到矮人王國上。
“對於需要食物和水維持生存的種族來說，糧食、水源，這些都是族群和國家的基礎。而矮人王國是個沒有基礎的國家，你們位在世界的東北方，夜長晝短，氣候嚴苛，缺乏可飲用的幹淨水源，也種不活糧食，隻能從外麵購買，你們必須與外麵往來——”
“你們精於鑄造、建築、采礦、煉藥，有數不清的金錢，國力雄厚，看起來非常強大……可讓你們陷入危難卻很簡單，隻需要斷掉供應給你們的糧食和水。”
艾伯特的話說得足夠難聽。
傑洛裏身為矮人，本該感到惱怒。
可正在為解決艾伯特所說的這種危難出使的他，隻覺得醍醐灌頂、透心徹骨。
“你們沒有基礎，你們的生存，必須要依靠別的種族、別的王國。對你們這樣的王國來說，自身與別的王國的關係，應該得到十分的重視。”
艾伯特繼續說道，
“而你們沒有——如今你們陷入窘境，就是不重視、甚至輕視的後果。”
“告訴你們的王，記住這個教訓，如果真的想讓國家好好存續，就讓自己和族人放下傲慢、放下所有的自以為是，學會與周圍的國家建立和維持關係。”
傑洛裏閉上眼睛，大約是因為震撼得厲害，他歎的那口氣都顫顫巍巍的。
“是，我會將您的話轉告給王。”
傑洛裏抬起手，捂住心髒，對艾伯特行禮，
“我自己也會將這些話語牢記於心，感謝您的教誨。”
艾伯特的話語說完了。
他站起身，走向會客廳的出口。
他拉開門，維克早就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大概是為了等他把話說完，才一直沒有敲門。
艾伯特對這個年輕人說道：
“久等了，他們交給你了。”
“是！”
維克的語氣裏多少有點難言的激動。
他的目光追隨著離開的艾伯特，眼中是滿滿的欽佩。
※
檢查過冒險者公會的任務分級後，雲羽一時半刻沒什麽事好做了。
她開始坐在街邊的長板凳上玩貓。
她左手勾著一縷黑暗魔力，右手對著小貓咪伸出來：
“握手——”
還沒等貓爪放進手心裏。
站在樹上的一隻肥啾傀儡撲騰著翅膀落下來，將她的手心填得滿滿當當。
貓：“……？？”
雲羽：“……？”
雲羽低下頭，和手裏的肥啾傀儡大眼瞪小眼。
瞪了一會兒之後。
肥啾傀儡眯起眼睛叫了一聲，展開又短又絨的翅膀，飛回到樹上去了。
雲羽繼續對著貓伸手。
“喵！”
貓用爪子推開她的手，
“喵嗚嗚！”
這隻小貓咪大概是在說，“你摸過別的東西了，你這個不專一的女人，莫挨老子”。
雲羽：“……”
聽說過貓和貓吃醋。
但貓和鳥吃醋算是什麽離譜情節？
“哎呀，那又不是真的小鳥。”
雲羽撈過小貓咪，試圖哄騙年幼無知的它，
“假的小鳥怎麽能比得過小貓咪呢？你比它可愛多了。”
艾伯特抱著紙袋走過來了。
“接待矮人的事情已經有維克接手了。”
他懷裏抱著一個紙袋，
“路過點心鋪的時候，剛好有新出爐的點心，據說是新品，您要嚐一嚐嗎？”
“啊，給我一點……”
雲羽抱著貓，對艾伯特抱怨道，
“剛剛和矮人喝的茶就夠苦了，我去了冒險者公會後，他們接待我用的茶更苦，這個世界上怎麽能有那麽苦的紅茶？”
艾伯特在雲羽身邊坐下，敞開手裏的紙袋，給雲羽遞了一塊巨大的曲奇餅幹。
雲羽把餅幹掰開，分了他半塊。
“有些人就是喜歡苦的食物和茶水……”
艾伯特捏著那半塊曲奇餅幹，說道，
“說起這個的話，我在迦南可是受了不少罪。”
雲羽疑惑地看向他。
“我的口味和您差不多，嗜甜，西裏爾也是……不過我稍微還能吃點酸的東西，西裏爾就完全不行。”
艾伯特坐在長椅上，說道，
“但是迦南天使和我就不太一樣，他們不討厭甜的東西，但格外喜歡苦的食物。他們喜歡山裏的苦菜，苦蘿卜，苦蘑菇，有時候連續幾個月，他們做的食物都是苦的。”
雲羽：“……”
這不就相當於連吃好幾個月的苦瓜嗎？
或者是連喝好幾個月的中藥？
不敢想象。
雲羽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你和西裏爾的創造者，是不是也喜歡吃甜食？”
艾伯特被問得有點莫名其妙，但他還是老實回答了：
“父神不喜歡甜食，不過他本身就不太愛吃東西。”
雲羽：“……”
西裏爾和艾伯特都愛吃，而且都嗜甜。
西裏爾喜歡吃小零食，是點心鋪的常客，而且衣服口袋裏隨時能摸出糖果來。
艾伯特嘛……平時看起來穩重，實則一頓七碗飯。
所以說，他們倆這是像誰呢？
雲羽抱住了腦袋。
艾伯特：“……？”
主人怎麽奇奇怪怪的？
※
矮人在黑魔法學院待的時間不算久。
他們將購買的糧食搬運上黃金馬車，一次性結清了錢款。
然後，他們就急匆匆地運著這批糧食返回矮人王國了。
雲羽清點了一下庫存，有點頭疼。
深淵的糧食太多了，滯銷……
水果更是多得離譜——雲羽親手栽培的樹，十一個小時就能從種子變為已經結果的成樹。最近大概是因為她力量增長得太快，深淵的生機太厚重，果樹的結果量直線上升。
她時不時就會收到領民的報告：
“大人，果樹上全是果子，再不采摘的話，樹會累死的！”
她種的果樹當然累不死，但也的確不能總把果子掛在樹上不摘。
她給學生添加了每日水果，對食堂進行了大量的水果供應，酒館、點心鋪也經常購買水果，水果店已經降價了很多……但哪怕這麽努力，水果也還是產量遠大於用量和銷量。
還好她保存水果是用的係統倉庫，水果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變得不新鮮。
等她親自外出拜訪別的國家的時候，就給對方送水果吧？
雲羽一邊考慮著怎麽處理糧食和水果，忽然聽見了翅膀扇動的聲音。
深淵的天空上，接近三百名白翼天使扇動羽翼，“嘩啦嘩啦”地從南邊飛過來。
他們降落在黑魔法學院南邊的空地上，這些天使們有大有小，少年和成年時期的天使背後都背著不小的包袱，他們之中還夾著個年幼的黑翅膀墮天使——
艾伯特提起過，這是某些不懂事的人送給他的獵奇禮物。
“……”
艾伯特驚呆了，
“他們在信裏說的是，會派人來談遷徙的事……”
雲羽問他：“……派三百個人？”
“這是全部的迦南天使……”
艾伯特沉默了片刻，對雲羽說道，
“他們舉族飛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