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不平凡的眼睛, 捕捉來的過多的信息量讓雲羽眼花繚亂,還有些頭疼。

不過也不算太糟糕,她勉強可以梳理清楚——

另外, 有一些記憶, 正在腦海中浮現出來。

擁有琥珀色眼眸的黑發少女抱著厚厚的書本, 在太陽的故鄉中奔跑,她穿過學院複雜的走廊, 偷偷地從後門溜進課堂裏, 歪著腦袋抄旁邊的人的筆記。

導師看見了她, 他皺起眉毛,但沒有因此而中斷授課。

[這世上有很多‘現象’, 比如風向、洋流、熔岩……]

[理論上來講, 世界的基礎是魔力, 隻要能夠觀察到這些現象的魔力,又擁有足夠的力量, 就擁有對其進行幹涉的可能性。但是我們是人類, 眼睛天生就不太好使,力量也不足……]

隻要看到, 就有進行幹涉的可能性——

站在一邊的西裏爾察覺到了什麽:

“您是要……?這樣太危險了!”

“噓——”

格羅弗攔住了他,

“你不能攔她,你攔住她, 世界就沒救了。”

“世界完蛋了, 赫默裏克完全複蘇了, 下一個遭殃的就是深淵。”

西裏爾擰起了眉毛。

“唉, 好吧, 我知道, 你不在意世界會怎麽樣。”

格羅弗攤開手, 說道,

“但是你至少要考慮一下主人的意願吧?”

去觀察別的區域的艾伯特剛好飛回來,他遠遠地就瞅見雲羽站在屋頂上,積在心裏的一口氣多少鬆了一些,他尚未落地就開始和雲羽打招呼:

“您已經醒了嗎?”

雲羽對他說:

“艾伯特,進屋子裏去,我記得你怕冷。”

艾伯特:“?”

他正打算說點什麽。

但是,他忽然看見了……

該怎麽形容呢?

一團很淺很淺的影子,銀色的,很高,和他差不多高……

沒有黑森林的黑夜幻境中那樣清晰。

但是,艾伯特依舊能夠辨認出來影子的身份。

“她打算對這場大雨進行魔力幹涉。”

西裏爾走到艾伯特身邊,

“你也說點什麽吧?”

雲羽看了過來。

她背後半透明的銀色影子對著艾伯特擺了擺手。

艾伯特:“……”

神明啊……

這種生物總是這樣任性。

艾伯特歎了口氣,他拉過西裏爾,對雲羽說道:

“大人,這樣做很危險,請您務必要小心。”

“當然。”

雲羽笑著道,

“我們還要一起喝很多次下午茶,吃很多茶點。”

“在深淵,在迦南,在龍山,在冰霜森林,在希圖王國……在各種各樣的地方,一邊欣賞生機盎然的春光,一邊展望未來,當然,也可以說一說過去的糗事。”

艾伯特說道:

“我很期待那樣的未來。”

雲羽又看向黑翼守護者:

“西裏爾?”

西裏爾抱起手臂,他一向拗不過雲羽的堅持——

她非要做某件事情,他也沒有辦法。

他不怎麽高興地說道:

“見好就收,適可而止,您的安全最重要。”

吟遊詩人格羅弗攤開手,他有點無奈——

怎麽說呢?深淵的這隻烏鴉也算是忠心耿耿——

就隻聽主人的話。

安撫好了兩個守護者後,雲羽從係統倉庫裏取出一把長弓。

她仰起頭,瞄準天空,右手拉開弓弦。

冰藍色的光芒從她的身體中湧出,匯聚在雲羽拉開的弓弦上,不多時,她的手上就結了薄薄的一層冰。她的周圍的溫度也在不斷下降,轉瞬便從春季變成了凜冬。

雲羽在冰雪中深吸了一口氣。

她鬆開拉弦的手。

冰霜的箭矢離弦而去,直奔高空,沒入雲中——

片刻之後——

厚重的灰暗雲層上,冰藍色的漣漪一圈一圈地**漾開來。

雨水被冰霜的魔力冰結。

冰豆子從高空落下,啪嗒啪嗒地落入洪水中。

雲羽閉上眼睛。

被冰結的雨滴在洪水中又一次融成了水,冰霜魔力遊散在洪水中,尋著藍色的水屬性魔力和被卷住的生機,遊向魔力洪流的盡頭——

雲羽看見了暗藍色的幽深大海。

她看見了一個藍色的靈魂,非常巨大,但它非常殘破,可以說是四分五裂。

這個靈魂的周圍有許多魔力線條——

藍色的是水屬性魔力,金色和綠色的是生機。

藍色線條卷著金綠色線條,從各個方向,湧向這個靈魂,它們在靈魂之中流竄,將殘缺的位置一一修補。

雲羽仔細觀察著那個靈魂。

他的心髒在跳動,越來越劇烈。

海底也在顫動,泥沙揚起,遊動的魚群四散而逃。

黑色的岩石裂開了縫隙,暗紅色的熔岩在那縫隙中緩慢流淌。

雲羽控製著冰霜魔力。

冰是凍結的水。

冰屬性魔力和水屬性魔力的性質極為接近,顏色也很相似……

它最容易混入水屬性魔力中。

雲羽試著把冰霜魔力混在藍色的魔力線條中,一起送入神明正在複蘇的靈魂中。

但是失敗了,那個靈魂將魔力阻在了外麵,甚至因此而顫動了幾下。

雲羽隻能收手,改為用冰霜魔力滲透從各個方向來的、卷著生機的水屬性魔力,她逆著藍色的魔力線條,朝著它們來的方向追過去。

首先是海神赫默裏克周圍的海洋。

然後是更多的海域,還有從陸地上奔湧入海的洪水。

雲羽的視野中,冰霜魔力追蹤出的海神的魔力的覆蓋範圍不斷地擴大,最後,魔力的流動圖與她曾看過不止一次的世界地圖吻合起來。

雲羽抬起手。

“唰——”

藍色的水屬性魔力被凍結了。

冰雪的荊棘在海下,在河道,在洪水流經的地帶生長。

生機被嚴寒驅散,就近躲入附近的土地。

雲羽打算到此為止。

但就在她要將意識放回到位於深淵的身體中時,她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吸力——

她像是陷進了狂亂的旋渦裏,被拉扯著,朝著海洋的深處墜下。

雲羽在洶湧的浪濤聲中,辨識出了聲音——

“人類,馴養你的神明,未曾教育過你,不可以隨便幹擾神明的事情嗎?”

海神的聲音洶湧而厚重,像是殘暴的海洋,

“否則,會被神明審判,遭遇天罰,身體隻餘下焦枯的骨骼,靈魂也要墜落深海……啊,我忘記了,你一直在攪擾神明的事情,你象征著人類對眾神的違逆……”

海神的話語一轉:

“不過,要稱現在的你為人類的話,也太勉強了些。你很強大,也很美味,你值得特別的對待——你截斷了我需要的生機,那麽,就由你代替那些生機,成為讓我複蘇的養料吧。”

雲羽感覺意識變得更加沉重了。

雲羽並不慌亂。

“海神冕下。”

雲羽沉靜地對他說道,

“我發現,你們這些神明總是格外地喜歡回憶過去。所以,你為什麽不回憶一下,你是怎麽從一個完整的神明,變成現在的淒慘樣子的呢?”

“——是因為我這個人類。”

“我的確很弱小,尤其是第二神紀的我,對神明來說,我就像一隻螞蟻,隨手就能捏死,用腳踩也沒問題。”

雲羽對海神赫默裏克說,

“可就是我這樣弱小的人類,讓眾神一次又一次地碰壁,讓你們無論如何都想避免的預言,變成了現實。”

雲羽能夠聽見大海的怒濤聲,但海洋的主人沒有對她的話語進行回應。

“現在的我比以前更強了,更加難以對付了。”

雲羽的語氣溫和又耐心,

“你想強留下我,我就自爆。你的本體在這裏,你的力量沒有完全恢複。而我,不過是一抹用於控製魔力的意識,我們全力碰撞一下,看誰受到的損傷更嚴重。”

海神赫默裏克憤怒不已,卻又拿她毫無辦法。

最終,他對雲羽說道:

“你記好了——”

“大海終有一日會完全蘇醒,屆時,我會向你、向過去複仇!”

雲羽感覺到,拉扯著她的意識的力量鬆開了。

她絲毫也不遲疑,離開了這片黑沉的海洋。

冰冷、潮濕……

來自於軀體的感覺不斷明晰。

雲羽的視野回歸了黑暗,她緊閉了下眼睛,又緩緩睜眼。

她站在深淵的屋頂上,她的身體,她腳下的屋簷皆被冰霜覆蓋,呈現出一種剔透的冰藍。

天空上的烏雲已經驅散。

洪水還在,但已經變成普通的洪水了,不會衝走生機。

之後這些水應該會慢慢地消退。

雲羽捂住了心髒,跌坐下來。

“主人!”

西裏爾飛過來攙扶她,

“您沒事吧?”

艾伯特也跟在一邊,他擔憂地看著雲羽,又看了看雲羽周圍。

那個模糊的銀色影子半蹲在雲羽身邊,但很快,影子站了起來,走進空氣裏去,消失不見了。

“沒事,隻是嚇到了。”

雲羽搖了搖頭,說道,

“真要命,我以為我要死了。”

她的恐懼並不全部來自於和海神的對峙。

她的身體,對烈火和深海,似乎都擁有著本能的恐懼。

她的意識才剛剛回籠,就感覺到身體在顫抖,心髒跳得劇烈,幾乎要撞破胸膛。

雲羽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站起來之前看了一眼係統地圖,那層籠罩在整個上的水藍色光芒已經消散了。但是世界的生機沒有恢複,它維持著一種灰蒙蒙的樣子,沒有完全灰下去,但也明顯比大雨之前黯淡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