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站在賣鮮花的攤位前。

她看著繽紛繁複的鮮花, 幾乎要忘記眨眼睛。

“伊芙琳,伊芙琳!”

半獸人法拉撥開人群,擠過來尋找自己的朋友,

“終於找到你了……我擔心”

她站到伊芙琳身邊,順著朋友的視線望向攤位上擺放的鮮花, 問道:“你想要花嗎?”

“……嗯, 怎麽說呢?”

伊芙琳糾結地繞著手指,說道,

“不是想要花,而是想送花給大人……但是我沒有錢,買不起花。”

“說起來, 我也想送花給大人。”

法拉拿出錢袋,這是她和冒險者們一起完成賞金任務積攢下來的, 她指著一束花問攤主,

“這個多少錢呀?”

攤主熱情地回答道:“小姑娘好眼光, 這是品級最好的切花玫瑰,4金幣一枝。”

法拉:“……”

法拉瞪圓了眼睛,眼角泛著淚花——她的全部積蓄,都換不來一枝花。

兩個小姑娘灰頭喪氣地離開。

她們在商店街找到一張空置的長椅,坐在一起聊天。

“花怎麽會被賣到這麽貴呢?”

法拉抱著膝蓋歎氣,說道,

“在瑪娜森林裏,漂亮的花朵隨處可見……不過我們大多數時候不會隨便采摘花朵, 花裏麵有花精靈, 如果花被摘了, 花精靈們就離消散不遠了。不過它們的壽命本身也不怎麽漫長就是了。”

伊芙琳說道:“好像也有稍微便宜一些的, 我之前有看到一個金幣一束的。”

法拉搖了搖頭:“……可是我隻有八十個銀幣。”

就在她們為貧窮唉聲歎氣的時候。

雲羽從人群裏鑽出來了, 來到了她們麵前。

“你怎麽跑出來了?”

她問混血的天使小姑娘,

“到服藥時間了,維克正在到處找你。”

伊芙琳現在正在跟著維克學習光明魔法,所以盯著她吃藥這件事也是維克在做。

伊芙琳起身,一把抱住雲羽,大哭出聲:“嗚嗚嗚大人,對不起,我實在是太窮了!”

“……?”

雲羽滿臉茫然和驚慌,

“你怎麽了?有哪裏不舒服嗎?”

小姑娘們一邊跟著雲羽去找維克,一邊抽抽噎噎地跟雲羽說了想要送花的事情。

雲羽思索了一會兒,對她們說道:

“還是不要送我花了吧。”

法拉有些失落地問:“大人不想收到我們的花嗎?”

“不是,我很想收到你們的花。”

雲羽拿出一些糖果分給她們,說道,

“但是價格昂貴的鮮花,顯然是現在的你們負擔不了的。如果是為了送我禮物,而導致你們過得很辛苦,承受不該承受的重擔,我會為此感到非常不安。”

伊芙琳低著腦袋道歉:“……對不起。”

“沒關係的。”

雲羽摸了摸她的頭,說道,

“雖然我沒有收到花,但我收到了你們的心意,這就是最好的禮物。”

法拉和伊芙琳抬起頭。

兩個小姑娘因為雲羽的話變得開心了不少,她們一左一右地圍著雲羽。

法拉問:“以後我們還能送您花嗎?”

雲羽回答道:“等你們能夠輕鬆買下花朵了,就可以送。”

伊芙琳有點害怕:

“那好像要等好多年……”

雲羽笑著道:“等多少年都沒有關係。”

法拉扯著雲羽的袖子,信誓旦旦地說道:

“等我成了厲害的冒險者,我要去瑪娜森林裏,采全世界最漂亮的花朵給大人。”

雲羽低頭看著半獸人小姑娘——

擁有著夢想、並且在不斷為夢想而努力的孩子,連目光都比別人更閃亮一些。

雖然冒冒失失的,但這孩子一直有種怎麽也挫不掉的銳氣,再過上幾年,她應該就會長成很出色的大人了吧?

雲羽笑了起來,說道:

“那我等著你的花朵。”

雲羽帶著小姑娘們走到了治療室門口,把伊芙琳交給了等待已久的維克:“好啦,去吃藥。”

西裏爾和艾伯特正待在附近。

這對雙生子一個坐在樹上,一個站在樹下,進行著無意義的蒼白爭吵。

西裏爾問:“你是不是踮腳了?”

“沒有,我就是有那麽高。”

艾伯特平靜地反駁,

“不要用你充滿嫉妒的醜陋內心來揣度別人。”

“你說誰醜?”

雲羽:“……”

這也能吵?

話說西裏爾啊……一米九一的身高還不知足嗎,一定要比對方高嗎?

伊芙琳進治療室之前喊道:“大人也要等著我的花!”

“維克老師也是!”

她看了看周圍的人,

“還有阿爾伯特、唔,艾伯特……阿爾伯特大人?”

伊芙琳搞不明白艾伯特的名字到底叫什麽,雲羽大人總是喊他艾伯特,可那些天使們則是稱呼他阿爾伯特。不過,更多的時候,大家會恭恭敬敬地喊他一聲大祭司。

艾伯特:“……別糾結這個,去吃藥吧。”

混血的小姑娘應了一聲,歡歡喜喜地跟著維克進治療室了。

艾伯特看向樹上的西裏爾:

“小姑娘唯獨不打算送你花呢。”

比起來花,西裏爾更在意別的事情:“你的鞋子裏是不是有增高墊?”

雲羽:“……”

艾伯特:“……你好煩啊。”

雲羽很快就意識到,繁花節並不是個好節日。

“大人,這是一點小小的心意。”

來自某個王國的貴族送上一捧花朵,

“希望我們之間的友誼能夠更牢固。”

雲羽接過花,回答道:“會的。”

“大人,方便一起喝個下午茶嗎?”

來自光明教廷的某個地區的副主教一邊送花,一邊提出邀請,

“我有些事情想要和您進行商議。”

雲羽推拒了副主教的邀請:“我下午還有別的事情,您有什麽事情直接說就好。”

“是這樣,我想實施新政,可是一直有人阻撓,我如何勸說都沒用。”

副主教歎了口氣,問道,

“您這裏有很多黑暗屬性的魔法師,還有帕特裏克先生這樣優秀的藥劑學導師……我能不能委托您幫我‘解決’問題?金錢、友誼、權力……您要什麽回報都行,隻要我給得起。”

雲羽:“……”

怎麽解決?

詛咒還是下毒?

來到異世界久了,雲羽對這樣的事情也是見怪不怪,她拒絕道:

“抱歉,我不幹涉光明教廷勢力範圍內的事情。”

而這位副主教,在送花人裏已經算是正常的了。

一位富商帶著花找上了雲羽:

“大人,我想與您談一筆生意。”

雲羽:“……”

你們談事情前都要送束花是嗎?

送花就會讓事情變得好談嗎?

雲羽問道:“什麽生意?”

富商答非所問:“談生意之前,我想先送您一份禮物。”

他雇傭的傭兵將一個羚羊角的惡魔從馬車裏拖了出來,拖到雲羽麵前。

惡魔穿著禮服版式的衣服,但這個禮服不太正經,顏色是妖豔的紫粉色,背後還開了心形的洞。

“這是我們今天早上在這附近捕捉到的。”

富商得意洋洋地介紹道,

“雖然皮膚有點黑,但長相很漂亮,而且還是個惡魔,給您當玩物應該夠了。”

“大人救我——!”

貝爾摩多跪在地上抱住雲羽的腿,大哭著告狀,

“我早上在外麵散步,這些家夥忽然就衝過來把我抓住了,還給我換奇怪的衣服!嗚嗚嗚嗚,身為一個魔王,竟然被這樣羞辱,我一千多歲的年幼心靈已經粉碎性骨折了!”

雲羽:“……”

富商:“……?”

艾伯特飛過來,把貝爾摩多拎開。

西裏爾喚出黑霧,把富商和傭兵們捆成一團,問雲羽的意見:

“丟下山崖還是埋掉?”

……

處理富商和傭兵的事情被全權委托給了西裏爾。

雲羽給內心受創的貝爾摩多放了一天假,然後在更多的奇葩送花人找上門之前,直接帶著龍、人魚和木乃伊躲到了學院東邊未開發的荒野上。

艾伯特問她:“很頭疼嗎?”

“很頭疼。”

雲羽說道,

“捕捉稀有的非人種族當禮物討好我什麽的……這種行為……怎麽說呢?”

她都不知道該怎麽描述。

這題對她的三觀來說嚴重超綱。

“總有些人會為了獲得好處,在奇怪的方麵進行嚐試和試探。”

艾伯特搖了搖頭,說道,

“我經常遇到類似的事情。”

雲羽抬起頭看向他。

“最近一次是在去年,洛托王國的小貴族運了一份禮物給我,是個墮天使幼崽,應該也就兩三歲那麽大。非人種族成長得比較慢,那個幼崽還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更不會飛。”

艾伯特說道,

“往迦南送墮天使,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雲羽:“……然後呢,你是怎麽應對的?”

“我和小貴族翻臉了,用了點手段讓他‘失蹤’了。”

艾伯特繼續說道,

“墮天使幼崽現在還在迦南,不過最多再過兩年,就會送到北地的哥布林部落去。”

雲羽問:“不留下嗎?”

“那可是墮天使。”

艾伯特搖了搖頭,

“並不是混在天使的族群裏,接受天使的教導,就能夠跨過黑與白的隔閡。幼崽終究會長大,會意識到自己和身邊的人不同,也會知道我和迦南的天使們撕碎過多少墮天使的羽翼。”

雲羽感慨道:“艾伯特不怎麽喜歡墮天使呢。”

“也還好,我對墮天使的厭惡隻是出於立場。”

艾伯特低著頭,說道,

“比起來墮天使,我更討厭的是送上這種禮物的人‘獻祭’一樣的行徑。”

他的話語似乎有些別的含義。

雲羽正想問一問“為什麽這樣說”。

她忽然聞見,吹拂過荒野的晚風裏,攜帶著一股紛雜的馥鬱香味。

她聽見了聲音。

是生長的聲音——

種子裏的幼芽伸開了蜷縮的身體,蹬開疏鬆濕軟的土壤。

這些沉睡了太久的小家夥們叫囂著要長大,嫩芽鑽破泥土,伸展開了最初的、圓圓頓頓的葉子。它們搖搖晃晃地成長,帶著白色細小絨毛的芽莖不斷伸長。

然後,它們的葉間長出了花苞。

一個、兩個、三個……

花苞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

它們在屬於繁花的節日的夜晚綻開,藍瓣的、粉瓣的、白瓣的……色彩繽紛複雜,花型有大有小,交錯在一起,星星點點,鋪就了一片花海。

繁花的海洋隻維持了一瞬間。

溫暖的風吹過,卷起凋零的花瓣,攜著花香,掠過春季的夜晚。

但沒關係,雲羽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的景色——

星河浩瀚,繁花絢爛。

這是她在繁花節,收到的最美麗、最壯闊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