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暈的幼龍沒有繼續鬧騰, 他似乎忘記了自己哭泣的理由,很快就暈乎乎地睡過去了。

雲羽:“……”

怎麽說呢?

真的就是個孩子啊……但是這孩子可真夠沒心沒肺的。

紅龍依格尼亞笑了一聲, 她扯下暗紅色的長發, 搓成繩子,穿過那片暗紅色的龍鱗,做成了項鏈。她拿著做好的項鏈看了一會兒, 對自己的手藝非常不滿意:

“太醜了……”

“心意比較重要。”

雲羽看著翩浮在龍蛋中的幼龍, 說道,

“他會喜歡這份滿含著心意的禮物的。”

雲羽並不是在說漂亮話,她看著這份有些粗糙的禮物, 想起了西裏爾的羽扇。那把扇子的做工不怎麽好,但每一根羽毛都是他自己從翅膀上拔下來的。

雲羽每次翻找倉庫看見這份禮物, 都會有種自家的守護者很可愛的感慨。

龍送鱗片,和鳥類送羽毛應該有著差不多的意思吧?

“希望如此。”

紅龍將手中的項鏈掛在了龍蛋上。

“當然了,不喜歡也不能拒絕。”

【您的眷屬[未命名]獲得[紅龍依格尼亞的祝福]。】

被光芒映照得半透明的龍蛋裏,蜷縮成一團的幼龍身上, 正在散發出微弱的光芒。

雲羽問:“受到祝福的龍會變得強大嗎?”

“不知道。”

紅龍依格尼亞笑著說,

“但是受到祝福的龍, 會變得幸福。”

紅龍低下頭, 撫摸著龍蛋, 說道:“在祝福中誕生的生命, 就算不幸福,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吧?”

“他會很幸福的。”

雲羽對紅龍依格尼亞承諾道,

“我保證……我需要對什麽神明發誓嗎?火神或者上一任深淵之神?”

這些長生種們似乎都喜歡通過發誓的方式, 來表達自己話語的真實性。雲羽不相信神明, 但這種一定會完成的承諾, 發誓也可以, 向誰發誓都可以。

“發什麽誓?您自己就是神明啊。”

紅龍起身,將龍蛋遞進雲羽的懷裏,她擁住抱著龍蛋的黑發少女,俯身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說起來,您真是個可愛的人,我明白那位神明為什麽會迷戀您了。”

“……欸?”

雲羽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紅龍放開了少女,她走到門邊,推開門,離開了這個房間。

她走過長廊,側目望向窗外,見到了龍山街市的燈火。

她想起了過往。

在一萬九千多年前的時候,掌管火焰的神明,在這片荒蕪的紅色山川中創造了紅龍一族。依格尼亞是其中最強大、最美麗的龍,神明賜予她名字,賦予了她守護同族的使命。

在那個眾神爭輝的時代,她的誕生隻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小事。

但是她仍然感到高興,為自己的存在,為自己獲得的使命感到驕傲和自豪。

她守護著同族,他們在龍山生活,一點一滴地將這片荒蕪的龍山打理起來。

她喜歡火紅的山川,喜歡冒失的同族。她躲在山石後偷看同族與人類的酸臭愛情,為一朵在龍山成活的花朵興奮不已,將山中的秘寶藏進自己的住所……

她與龍山和同族相伴,深愛著這片山川,與山川中的一切。

她想,這是神明給予她的,最好最好的秘寶。

時間是難敵之物。

她的同族們一一逝去了。

她的神明也沉眠了。

但是,敵得過時間的東西也還是存在的。

同族們逝去了,但他們的血脈還在延續。

神明沉眠了,但他賦予的使命仍在。

第二神紀結束的那一日,依格尼亞看著為神明哭泣的龍山領民們,她撫摸著自己仍在跳動的心髒。她還活著,她的生命還在繼續,她要守護剩餘的、延續下去的所愛之物,守護她的寶藏。

她親眼看著世界從繁榮到破碎死亡,又親眼看著龍山從荒蕪到繁華。

她在流轉的歲月中繼續著自己的使命。

“真漂亮,比以前漂亮多了。”

紅龍站在窗邊,看著龍山的夜景,

“都說時間會消磨感情,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還是愛著這裏。”

她稍稍低頭,看向自己搭在窗欞上的手指。

火紅的鱗片浮現在紅龍的皮膚上,又掉落下來,光芒散碎。

她閉上眼睛,說道:“真是不舍啊。”

暗紅的光芒不停地從她身上飄散,破碎零落,像雪一樣。溫暖的夜風撞入窗戶,卷著這些碎光,飄向包圍著整個龍山的紅色結界,結界仿佛得到了力量,光芒變得越發熾盛。

而紅龍依格尼亞的身形,正在變得透明。

她是龍山之主。

她的血液,她的鱗甲,她的爪牙……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會化為結界一部分,在往後的時間裏,一直一直,守護著她深愛的大地。

她不是死去了,也不是消失了。

她一直都在。

【已獲得新的領地[龍山]。】

回房間的雲羽腳步頓了一下。

【地名:龍山

解鎖率:100%

介紹:龍山位於世界東南側,毗鄰桑格利火山,氣候炎熱幹燥。龍山的領民流淌著龍類的血液,他們喜愛黃金與閃亮的寶石,在龍山儲存了數不清的秘寶。這些寶藏會引來他人的覬覦,但是,作為龍的後裔,龍山的領民擁有著讓人不敢觸犯的力量。】

雲羽歎了口氣。

她對龍山的秘寶沒什麽興趣,看著這兩條係統彈窗,隻覺得有些難過。

她收斂好情緒,抱著龍蛋推開房間的門。

她穿過房間裏設置的會客廳,進入臥室。

雲羽才進去就愣住了。

枕頭邊的銀喉長尾山雀不見了。

而在臥室的角落裏,迦南的大祭司正蹲在那裏,雪白的羽翼攏著,將自己團成了一個球。法老王站在後麵扯他的翅膀羽毛,艾伯特沒有理他,縮在牆角動也不動。

雲羽:“……”

嗯,酒醒了。

現在大概是進展到不慎暴露可愛柔軟小巧的本體後羞憤欲死的環節了。

話說不愧是肥啾,團個球也能團得這麽標致,比西裏爾圓多了。

雲羽走上前去:“艾伯特……”

金發的大祭司沒有回頭:“您全都看見了?”

雲羽:“……”

我說“沒看見”你會信嗎?

他縮在角落裏碎碎念:“……我一定要在龍山發行禁酒令,嗯,一定。”

雲羽站在他身邊,說道:“艾伯特,紅龍離開了。”

艾伯特的碎碎念停止了。

他抬起頭,翅膀也舒張開來,站在他後方的小木乃伊被打飛,直接摔到了雲羽的腳上。

雲羽說道:“是悄悄走的,沒有任何人看見她的離去。”

艾伯特回過身來。

他的表情很平靜。

這樣的發展似乎是符合他的預期的,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問道:“龍山的事務都交代好了嗎?”

“嗯,紅龍離開前召集了一些人,對他們進行了囑托。”

雲羽低垂著腦袋,回答道,

“應該沒什麽需要我插手的地方。”

艾伯特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他倚在窗邊,目光掃過窗外的燈火。

也不知是不是眼眸的顏色太淺,麵對紅龍已逝的消息,他展露出來的情緒也淡薄到幾乎不存在。

沉默持續了很久,他才回過頭來,問雲羽:“您難過嗎?”

“有一點。”

雲羽回答道,

“你呢,你難過嗎?”

“不怎麽難過。”

艾伯特平靜道,

“我已經習慣離別了。”

他在說謊嗎?

雲羽分不清楚——

艾伯特總是很擅長掩飾,他想要隱瞞的事情,如果不出現什麽意外,絕對不會暴露。

艾伯特看向雲羽懷裏抱著的龍蛋,他敲了敲蛋殼,問:

“這就是紅龍托付給您的小家夥嗎?”

睡著的幼龍被驚醒了,他似乎是有點生氣,用力地撞了一下蛋殼。

“脾氣好大。”

艾伯特感慨道,

“要好好教育一下,深淵有西裏爾一個壞脾氣就足夠了。”

雲羽:“……”

艾伯特和西裏爾的區別,也就隻是脾氣看起來好罷了。

從實際角度來講,他比西裏爾危險太多了。

艾伯特抱過龍蛋,小聲對幼龍說道:“你這副樣子,到了深淵會挨打的。”

雲羽:“……”

你對小孩子說什麽呢?

雲羽忽然覺得,在以後的時間裏,自己大概得為了維護龍和守護者們的關係付出很多精力。

……想想就覺得焦頭爛額呢。

雲羽趴在窗邊,看著窗外繁華的城市,問道:

“艾伯特和西裏爾不會像紅龍一樣吧?”

雖然之前他們好像都有意無意地提起過,但雲羽還是打算正式地確認一次。

正在逗弄龍蛋的艾伯特抬起頭。

他認真地回答道:“不會的。”

“我和西裏爾不同於紅龍,我們是半神。”

艾伯特低頭看著雲羽,他臉上帶著淺淡的笑容,

“雖然神明們死亡的死亡,沉睡的沉睡……但在理論上,神明擁有永恒的壽命。我和西裏爾在被創造出來的時候,也被賦予了永壽的特性。”

雲羽愣了一下。

“如果要問為什麽的話……”

艾伯特看著自己年輕的主人,

“我們的父神大概早就明白,您是個非常懼怕離別的人。”

雲羽想要問他:

為什麽是半神,為什麽不是完全的神明呢?

但問題沒來得及問出口,她就感覺到了劇烈的頭疼,以及天旋地轉的眩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