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前林約方瑟去打網球,方瑟戴著一頂白色的太陽帽,安靜的頂著太陽,手裏握著球拍坐在椅子上。
薛前林正眯著眼看方瑟,身邊的人同他小聲說:“不去找方瑟說說情?”
“說什麽情?”薛前林緩慢地嗤笑一聲,因陽光半眯著眼,似琢磨般的撫摸著手裏的網球,他笑:“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竟然要去跟方瑟說情?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方瑟。”
是的,方瑟。薛前林聳肩,利落的發球,球高高地飛起……他認識方瑟很久了,方瑟有一種殘酷的魅力,這種魅力是毀滅式的,建立在金字塔尖,很不平衡,分裂的靈魂。
方瑟待人很有趣,他真誠風趣。同時極端狡詐,他像貓一樣,聽你說話的時候,兩個瞳孔,溜溜得動,活像在狡詐的嘲笑。若有人得罪他,他也微笑,人在憤怒下,是不會微笑的。
因此他分裂的那一半靈魂,更像沒有名字的怪物。方瑟最喜歡的把戲,就是丟給人一把斧子,然後笑眯眯:
“來,你選擇。剁掉一隻手,留下一隻手。”隻要選擇,他就會原諒你。
分裂的人或許沒意識到,他們是很喜歡看別人不幸的,越不幸越好,巴不得世界上所有人都是這樣的……殘缺,不幸福,不快樂。
薛前林打出的球,快速的,旋轉的,像一顆子彈衝擊的朝對方飛過去。
“沒意思。”薛前林把網球拍往肩上一放,轉身對偷懶的方瑟大喊:“瑟兒!別坐著了,來玩一局,不然,我們去打高爾夫怎麽樣?”
方瑟禮貌的微笑,他相信,在他們的社交圈子裏,如果實在沒話,就會問:要不要打高爾夫,相等於問你吃了沒?
是沒話找話,多此一舉,浪費時間。
方瑟刻薄的想,卻微笑:“你對病人應該寬容一點,我更希望坐在舒服的沙發上,品嚐芒果汁。”
薛前林哈哈的笑,從喉嚨裏發出笑聲,有些幹啞,別人都以為他來找方瑟求情,為了周洳。
其實他是為了自己,委婉的道歉,他需要方瑟這個生意夥伴。
金錢,情人,欲與肉的身體,鈔票打在臉上,發出的聲音,薛前林均都愛不釋手。
他也知道,方瑟終究會原諒他,因為方瑟寂寞。
人有很多怪癖,都是從寂寞裏生長出來的畸形。
那是後期彌補不了,稍有空缺,裂縫越大,薛前林幸運的,很早的認識了方瑟,他了解方瑟,因為方瑟需要正常,需要朋友。
他會一直是方瑟的朋友。
方瑟則一直會是薛前林的合作夥伴。
薛前林一屁股坐在方瑟身邊,開了瓶礦泉水,一口氣喝得幹幹淨淨,他呼了口野蠻的熱氣,幾乎用放肆的目光打量方瑟,男人間臭味相投,心有靈犀,而憐憫的目光,他笑著問方瑟:“找幾個人到你哪裏去玩,怎麽樣?都是你喜歡的類型,年輕的,單純的漂亮女孩。”他想起秦進,繼續微笑:“再叫幾個男孩,怎麽樣?”
方瑟呼吸微微哽在肺部,灼熱的使他微笑。他想,薛前林真了解他。人,在他眼裏都像是水母,狡猾而透明。他和任何人都不是同伴,同類。可是他渴望,渴望微笑,那些帶著愛慕的眼神。
他是控製欲很強的人,他需要控製,需要掌握,情人也是,永遠是新的最好,新的永遠不會了解真正的他,他那醜陋殘缺的靈魂,隻能看到他英俊的皮囊。
有時候,真覺得自己是個怪物。
方瑟不動聲色的微笑。
薛前林以為他同意了。
方瑟卻笑著搖搖頭:“不了。秦進不喜歡。我不想傷害他,他知道,一定會很難過。”他已經不能再傷害秦進,他把自己融進秦進,他試探理解秦進,以秦進的呼吸,呼吸。以秦進的心跳,心跳。
以至於,太過投入,忘我,付出太多。他已經不能再傷害他,他傷害秦進,他會以同等的方式與秦進一起痛。
這是最糟糕的,因為方瑟討厭痛,痛是毫無必要存在的,一種提醒他,割裂分開的痛。
薛前林詫異,很快,他古怪的恢複自然,沒心沒肺的笑:“那我們還是繼續打網球吧。”
方瑟輕笑,說:“你知道意大利嗎?”
薛前林有一瞬間以為方瑟在羞辱他,於是笑了:“我還是稍微有點文化的。”
方瑟不可置否,目光很安靜,幾乎透明的露出一種柔軟,但這種目光令薛前林覺得毛骨悚然
方瑟說:“我想請你幫忙,你朋友很多,我看上了意大利的湖,那裏太美了。具體|位置,我會讓安東尼告訴你。我要買下來,蓋一座城堡。”
“認真的嗎?”薛前林匪夷所思,雖然他時常驕傲自己是個有錢人,但在方瑟麵前,他更像個包工頭,於是隻好灰頭土臉的笑笑:“你是講別墅?”
“不。”方瑟搖頭,微笑:“城堡,要大一點。我需要絕對的安靜,所以把周邊都買下來。那裏的湖很好,水很清澈,還是我記憶裏的清澈。”
“我相信你。”方瑟對薛前林笑笑:“你會使我滿意的,你知道……”他苦惱的一笑,顯得很溫柔:“安東尼的審美太差了,他會把我的城堡搞成鄉村俱樂部。”
薛前林想了想,讚同的點頭。
“暫時……不要讓別人知道。”方瑟說,寧靜的目光讓薛前林看不懂:“還不到時候,等建好了,我要送給秦進。”
博得情人一笑,薛前林很懂得,隻是有點詫異,他從不覺得,方瑟有一天會為一個人,這麽著想。
電話響了,薛前林以為是自己的,結果是方瑟的,方瑟……竟然用手機了?薛前林驚愕呆滯的半張著嘴巴,呆呆的看方瑟接電話。
方瑟的神情變得很生動,他的眼睛變得明亮起來,有些欣喜,像一株毛絨絨的幼小的植物,顫抖得伸展開自己。
“喂?”秦進打了個哈欠:“你在哪呢?”
“在網球場上。”方瑟從善如流。
秦進警惕的疑問他:“和誰去的?我還以為你在沙發上坐著吃蛋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