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喻表情一頓,他反應過來沉聲問道:“他……知道丁康山落網了?”

他知道晏博文的病情不容樂觀,但直接進入‘彌留狀態’,應該是受了什麽刺激?

“是,”晏清抬手捏了捏眉心,他實話實說道:“白警官過來做了筆錄,他發了一通大火,人一下子就不行了。”

晏喻沒有虛偽的安慰晏清,他開門見山地問道:“你通知我爸媽了嗎?”

“通知了,”晏清聽著電話裏晏喻的客氣疏離,他壓著苦澀遲疑地追問:“你跟裴虔……方便過來嗎?”

“你等一下,”晏喻沒有直接答應下來,他也不接受任何的人道德綁架:“我要問一下裴虔的意見。”

他說著轉頭看著裴虔低聲詢問道:“你怎麽想的?”

少/年幾乎貼在自己身上,他跟晏清的對話,對方聽得一清二楚。

裴虔眯了眯眼眸,他正準備開口拒絕時……

晏博文看到晏清卑躬屈膝的態度,他伸手扶著床欄艱難地坐了起來,中氣不足地破口大罵:“晏喻裴虔,你們把我害成這樣,現在連個麵都不敢露,這是打算當縮頭烏龜的節奏?”

要是這兩個人不肯過來,自己搭好的戲台怎麽唱下去?

身體逐漸失去的生機跟對死亡的恐懼,讓他不得不換個思路以達到目的……隻有活著才能十年不晚。

裴虔聽著手機傳來隱約的罵聲,他直接被氣笑了:“去。”

既然晏博文臨死前想求個被虐,他沒有理由不滿足對方。

晏喻伸手碰了碰裴虔的手背,他對著聽筒說得意簡言駭:“我們現在過來。”

他說完掛斷了電話。

裴虔順勢扣住晏喻的手,他們並肩順著種滿梧桐的道路走到學校門口。

林子站在黑子邁巴赫車邊,他朝晏喻跟裴虔揮了揮手:“這裏。”

嘖嘖嘖。

兩位美少/年的同框可太養眼了。

晏喻在不少同學好奇的視線裏,剛拉著裴虔彎腰坐到後座,晏博安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謝謝你們願意見他最後一麵。”

“爸,”晏喻聞言輕笑了一聲,他淡淡地表示:“你不用替他道謝,再說了,如果他是來麻煩的,就算是快死了,我也不會讓他好過。”

他就是記仇。

晏博文是造成裴虔悲劇的罪魁禍首,誰都不能替少/年表示原諒!

更不要說對方明顯不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難道是意難平到死前還要泄個憤?

裴虔聽出晏喻話裏隱晦的維護,他歪著腦袋舉起拇指跟食指在胸前捏了一顆心。

晏喻張開手指包住裴虔的‘愛心’……他眉眼彎彎的跟對方相視一笑。

美好得就像是一幅畫。

林子聞著空氣裏隱約的戀愛酸臭味,他雙手轉著方向盤試圖加快速度……

隻是托晚高峰的福,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足足開了一個半小時……堵車堵到懷疑晏博文會不會氣到撐不住?

事實證明。

晏博文不但撐住了,他還有精力發脾氣罵著晏清:“老子辛辛苦苦為你謀劃,你不但向著晏博安一家說話,還為她跟我翻臉……”

他嘴裏的她是指晏清的母親,那個身心都沒有安全的女人。

晏清盯著晏博文一張一合的嘴巴,他突然有些恍惚,眼前這位刻薄又窮凶極惡的男人真的是曾經溫文爾雅的父親嗎?

“砰砰砰。”

晏喻屈起手指敲了敲病房的門,他打斷晏博文的話走了進來:“我們來了。”

晏清眼底閃過一絲黯然,他一臉窘迫地準備跟晏喻打招呼……

晏博文罵人的話戛然而止,他沒有搭理晏喻徑直看向裴虔,搶先開口:“說說你的條件,我怎麽做你才願意給我一個腎?”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這麽狼狽,動彈不了又沒人可用,就連最忠心的丁康山都計劃著捐款跑路……

裴虔欣賞著晏博文的黔驢技窮,他攤了攤手微笑著表示:“你覺得我可能給你嗎?”

晏博文毒蛇般的眸光緊鎖在裴虔身上,他冷笑了一聲:“我沒死還好,我要是死了,你爸會把責任怪到你的頭上,要知道我當了你爸這麽多年的好大哥,對於他的弱點了如指掌,我是要臨了幡然悔悟痛哭流涕,你說你家還有寧日嗎?”

他說著壓低了聲線陰惻惻地威脅道:“你捐一個腎給我又不影響什麽,何必鬧到……”

“哎呀,”晏喻打斷晏博文的話,他掏出褲兜的手機搖了搖,“你怎麽不懂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呢?”

“你!!”晏博文鼓著眼睛死死地瞪著晏喻正在錄音的手機,他差點沒有喘上來氣:“咳咳.......”

晏清上前拍著晏博文的背脊,他麵無表情地詢問道:“杯子都被你摔光了,礦泉水瓶也被你當成武器了,需要我去給你買水嗎?”

他最近過得相當疲憊,就連學校那邊都請了假,叔叔說到做到,整個護理團隊的離開,代表著父親的生存質量大幅度降低,這也是對方動不動憤怒的原因。

他後麵倒是又請了護工,隻是都被晏博文的壞脾氣嚇跑了。

一句話總結。

晏博文像極了無能狂怒的困獸。

“滾,”晏博文浮腫的臉龐扭曲了一瞬,他側著身子企圖去推搡晏清:“你這個沒用的東西。”

他對晏清失望透頂,對方既不能給自己捐個腎,更沒打算跟晏家人撕逼……這個辛苦製造出來的兒子真是白養了。

晏清後退了一步避開晏博文的動作,他無所謂地應了一聲:“哦。”

晏博文被晏清的態度氣到抓狂,他下意識尋找東西想砸對方,卻發現手邊空無一物:“……”

“時間寶貴,”晏喻牽著裴虔的手走到病床前頭,他居高臨下看著晏博文:“說說你找我們什麽事吧?”

晏博文的憤怒瞬間轉移,他瞪著晏喻咬牙切齒地罵道:“就是你這個小畜/生害的,要不是你亂七八糟的騷/操作,我哪至於計劃落空……”

他說著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我詛咒你們不得好死……我做鬼都不放過你們。”

在晏博文的心裏,自己才是執棋的人,其他的人都是棋盤裏的棋子,他真的接受不了一敗塗地。

“你閉嘴吧,”裴虔把晏喻拉到自己身後,他彎腰湊到晏博文麵前:“就算沒有晏喻,你也得不到我的腎……”

他慢吞吞地用唇瓣無聲地表示:“上輩子,你已經失敗一次了,就算做鬼都是拿我沒辦法的鬼。”

晏博文驚恐地看著滿身邪氣的裴虔,他一口氣沒有喘上來,趕緊伸手掐著自己的喉嚨,卻不受控製翻起了白眼:“……”

晏清沒聽到裴虔後麵說的什麽,他反應迅速地按下病床的叫人鈴。

“砰。”

穿著白大褂的杜醫生推開門快步走了進來,他看著晏博文近乎抽搐的身軀,朝護士下著醫囑:“上氧氣,靜脈推利尿劑……”

護士的動作很快,她扣上氧氣罩又利索地給晏博文紮了一針,然後掀起對方的被子檢查下身的導尿管……

裴虔一臉嫌棄地別開視線,他伸手捂住晏喻的眼眸:“哥/哥別看,醜。”

事實證明。

再英俊的男人都經不起病痛的折磨,晏博文的身體跟裴虔受盡虐待時相差無幾……再次說明了一個道理,出來混得早晚要還。

躺在病**的晏博文開始大口地喘息,憋成青紫色的臉龐恢複了一點血色,他抬眼瞪著裴虔卻說不出一句話.......對方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

杜醫生在心底歎息了一聲,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晏總她們過來了嗎?”

按理來說,使用利尿劑是針對病人腎功能沒有完全減退的時候,隻是晏博文眼下這個情況……無非是在拖時間罷了。

晏喻長長的睫毛在裴虔手心眨了眨,他沉聲解釋道:“過來了,應該在堵車。”

晏博文聞言轉頭看著門口,他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焦急……等到晏博安過來,哪就算自己要跪著認錯,也要讓對方押著裴虔進手術室……

“你別浪費時間打我腎的主意了,”裴虔看到護士給晏博文蓋上被子,他放下胳膊看著對方語氣涼涼:“倒不如想想,等你死了,我會跳出來反對風光大葬。”

晏博文瞪圓了眼眸,他無力地抬起手點了點裴虔……

“裴虔,”晏清伸手揉了一把臉,他忍不住開口道:“你少說兩句,他現在都……”

“殺人誅心,”裴虔抬手打斷晏清的話,他用鼻腔噴出一聲冷笑:“我就是故意的……”

他說著眉眼犀利地反問:“我不許我爸媽給我的仇人善後,何錯之有?”

裴虔發現自己有長進了,他願意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這也是把她們當成一家人的表現。

因為有感情,所以有要求。

晏清難堪的抖了抖唇瓣,他無言以對:“……”

晏博文氣得拔掉氧氣罩,他斷斷續續地罵道:“老子……還沒死呢,你們……就在計劃……”

“這不是想讓你提前知道嘛,”晏喻笑著打斷晏博文的話,他眉眼彎彎地表示:“第一,我同樣反對我爸媽操持你的喪事,第二,我會把你的下場發到VB,用來教育大家不要做壞事……”

晏博文頓時眼前陣陣發黑:“……”

“說得好!”冉淩推開病房的門,她抬手鼓了鼓掌:“我會體恤晏清的不容易,給他找個實惠的白事班子。”

她做不到人死如燈滅,一笑泯恩仇,特別是發現晏博文還在算計裴虔腎的時候……

“別怪我們,”晏博安跟在冉淩的身後走進病房,他一臉沉重地拍了拍晏清的肩膀:“換位思考一下,眼下的情況你爸會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