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南昌市藍鴿子航運公司,這是一家隨風火輪之後在南昌發展起來的小型航運公司,主要營運項目正是空中的士,有一家的小型機場,如今,它還承擔著即將開始的空中F1的特訓項目,代表南昌的中國賽手大部分在這裏進行試飛集訓,不過集訓期還沒到,現在也不是空中的士的營運時間,機場空****的,隻有三個男的在機庫前不安地轉來轉去,最前麵一個男的就是這兒的場長:鍾浩揚。

天已經露出蒙蒙亮,鍾浩揚聽到遠處傳來汽車轟鳴,鬆口氣道:“來了。”

兩輛小車在遠處停下,下車的是俞堅和兩個隨從,上前與鍾浩揚握手:“俞先生,怎麽要在這個時候搞試飛呢?催得那麽急,我還以為出什麽事故了。”

“這你就不用過問了,你聽好,今天你什麽也沒看到,我們也沒有來過,你明白嗎?”

鍾浩揚眼神一閃:“明白。”誰也想不到,原來這位鍾場長居然也被俞堅所收買,他看看遠處的兩輛小車,向手下揮揮手:“收隊。”

他們一離開,俞堅向手下打個手勢,兩輛小車一直開到機庫門口,開門後,裏麵並排擺著一排嶄新的F1賽事中標準參賽用的飛行器:X-Racer,因外形像個梭子,中國選手喜歡叫它“梭機”。不過這些梭機都還沒完成最後組裝,有些地方連外殼也沒安好,但已經能夠起飛,並且在此之前經過了多次性能測試的短距飛行。

開燈後,幾個大漢打開門,把幾個捂著嘴的人扭到車下,正是皮小宇、張德明、羅揚、林露和周凱明。最後從一個座位上抬下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居然是韓鐵。

俞堅舉起雙手:“歡迎你們,你們是第一批參觀我F1戰機試飛場的觀眾,是否感覺榮幸?”

所有人都被蒙著嘴說不了話,雖然驚恐,但眾人還是忍不住好奇地打量這些模樣古怪的飛機,單從那梭子一樣的外形就可以判斷,這是一種十分高速的飛行器。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些梭機是在我的監管下,按國際航體會的標準所製造,每架造價為三百五十萬人民幣,雖然我們是初次試製這種飛行器,但我們的性能完全可以媲美世界任何資深的梭機製造商的產品。”

“唔唔唔……”皮小宇叫了幾聲,但嘴被捂住,俞堅上前拉下他嘴裏的布條:“你想說什麽?”

皮小宇叫道:“我說你大言不慚!老子在航空雜誌上這種東西見多了,隨便拈個出來也比你這個漂亮,更別說性能。”

“沒錯。”俞堅笑道,“不過它不夠漂亮是因為組裝還沒有最後完成,至於它的性能你們馬上就會知道。怎麽樣,是不是感激我請你們坐這麽好的飛行器?”

皮小宇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想請你們幾位參加我們的首次長距離試飛,以前試飛隻是短距的,正好借此機會看看在長途賽道上它的表現如何?”

“我們不是飛行員。”

“我知道,所以我在飛行器上安裝了一個小小的自動控製係統,你們隻要安心當好你們的乘客就行了。”

“你想我們飛去哪?”

“當然是天堂。”俞堅大笑,“很期待吧。”所有人麵色變了。

“接下來讓我介紹一下你們的航線,較之正常的賽道航程,你們大約長了兩部左右。”俞堅指著牆上一幅導航圖,“你們將從這裏出發,從南昌直飛上海,本來南昌至上海我們專門向航管局申請一條由賽手專用的試飛航道,但我給你們安排的稍微加了點距離,你們不會在上海的任何一個小型機場降落,而是直向大海……”他的手指在地圖上一直延伸著,“接下來我也不清楚你們將飛向哪兒了,也許向渤海灣,也許會更遠一點,到日本海也說不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某個無人的海域,咚的一聲,油料耗盡的飛行器將一頭紮進海中,而你們則到了天堂,哈哈哈……”

“嗚嗚嗚……”暴躁的張德明掙紮起來,被大漢死死按住。

皮小宇道:“你這樣害死我們你向警方交不了差。”

“所以我編好了一套說辭,你們看看怎麽樣?幾位興致勃勃的太極星員工向我請求參觀F1飛行器,我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不幸的是,在我沒留意的情況下,這些不懂規矩的員工私自上了飛行器,並……也許是故意,也許是不小心發動了飛行器,使得飛行器以時速八百千米衝出了我的掌控範圍,最後因為油料耗盡或操作故障,墜毀在大海裏。怎麽樣,這樣說有沒有破綻?”

“你這個渾蛋,誰會相信有六個人同時偷開飛行器,何況裏麵還有一個醫生。”

“這個就讓警方去調查好了。”俞堅得意洋洋,“我會向上級遞交深刻的檢討,因為我對試飛場地的管理不嚴而釀成悲劇,當然我不用背太多的責任,自然到時會有人背黑鍋,你們應該知道,隻要付點錢,有許多人願意背個殺人罪名,何況這也不算殺人,隻是事故。至於你們六個人為什麽這麽巧同時跑來偷開飛行器,這個嘛……”

俞堅來回原地踱了兩步,好像想得挺為難,皮小宇忙道:“這個謀殺計劃不周詳,今天就不要幹了好不好?”

“不好意思。”俞堅促狹地一笑,“我剛剛想到了,因為你們關心朋友殷翔,因為他和我有矛盾,所以為了報複我,你們就想給我添點亂,要知道試飛場地管理不嚴也是不小的罪名呢?算是為你們朋友報了點小小的仇了。”

皮小宇大叫:“如果我們都死了,誰來證明你說的這些是真的。”

“不用證明,你們從前不是就安排過兩個小姐來整我嗎?會有人信的,或許我還可以找個人假裝是聽到你們偷偷通電話,嗬嗬,知情不報,也算是包庇罪吧,當然我不會告你們的,我是很仁慈的。謝謝你們這麽為我著想,如何善後的問題就不用麻煩你們了,總之我可以保證沒人會相信是我殺了你們的,我有很多理由為自己開脫,並有很多不在場的證據。你們就安心地去吧。”

俞堅說完,不等皮小宇再說什麽就揮揮手,幾名大漢一擁而上,架著幾人就往飛行器上塞,皮小宇大叫:“你再想想,你這樣殺人很麻煩的,今天不要了吧!”

“嗬嗬,皮先生你可真是幽默啊。”俞堅像看小醜一樣看著他,“其實你們真的不冤枉,知道嗎?F1戰機規定每機乘員隻有一人,你們現在坐的這架寬大的梭機可是我為了你們特別趕製的,用於在比賽途中巡航拍攝的專用戰機,坐艙加大一倍,當然六個人還是有點擠,它的造價可是高達四百萬,為了確保你們不會死裏逃生,我還在上麵安裝了一個造價為五萬元的小炸彈,對你們來說,可是很昂貴的葬禮。”

撲通!林露和周凱明最先被推進坐艙,拷在背後的手腕扭得生疼,但還沒來得及悶哼出聲,皮小宇三個就被塞沙包一樣塞進來,這坐艙一下擠得不得了,特別是肥胖的羅揚一進來,一屁股就剛好壓在周凱明臉上,他嗚嗚大叫起來。

最後,依然昏迷不醒的韓鐵被最後塞進來,可憐他的腰部脊椎被打斷,下半身癱瘓了,雖然如今已是醫學發達,但要治好也很難,何況馬上要麵臨著死亡的威脅。

唯一能開口說話的皮小宇還想油嘴滑舌地爭取一線生機,大叫道:“俞總,未來的俞總,我們商量商量,我們不同你作對,從此為你做牛做馬,你放我們一馬,我們保證為你粉身碎骨……”但他還沒說完砰的一聲,艙門就重重關上了。

俞堅在外麵一個操作台上打開幾個按鈕,嘴裏罵著:“白癡。”一盞盞紅燈亮起,旁邊的電腦屏幕也亮起,它將全程記錄梭機的飛行狀況和飛機本身運作狀態,以確保飛行途中不會出現他沒有預料到的情況。

看到機艙裏麵亂成一團,六個人在裏麵左右掙紮,俞堅像看垂死掙紮的小動物一樣,揚揚手:“一路平安。”他按下了點火。

如一群被關在籠子的待宰羔羊,眾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梭機毫不留情噴出一團烈火,緩緩滑出機艙,一聲轟鳴,衝出跑道,在空中畫出白亮的弧線,消失在天際。俞堅看在眼裏,嘿嘿地得意笑,轉而低頭看著電腦屏幕,那上麵,顯示梭機正在預定的航路上飛行,時速已達八百千米以上。

從那汽車裏忽然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年輕人,多行不義必自斃,你這一下可是害了六條人命啊。”

俞堅頭也不回,對手下道:“讓這位老伯出來透透氣。”

兩手下從汽車裏抬出一個老人,居然是殷翔的父親,他眼中流露憤怒和辛酸,可是又無能為力,隻能扼腕歎息,因為他無力站住,手下將他扶到一張椅子上坐下,俞堅盯著屏幕上的飛行軌跡,上麵一個閃亮的小點在一閃一閃,像死神的眼睛。

確認飛行正常後,俞堅回過頭:“老伯,你覺得我很壞是嗎?”

殷父扭過頭去不看他:“你為什麽不把我也送上飛機?”

“那怎麽行?你可是我們對付你兒子的一張王牌。老伯,我有點不明白,照理殷翔應該早知道你落在了我們手上,怎麽他還不打電話過來?”

殷父道:“殷翔的主意,你又豈能曉得,他不比你笨。”

“是啊。”俞堅道,“我擔心他會不會像我一樣,心狠手辣,索性連自己的父親都不顧了,好專心與我作對,那樣可就真有點麻煩了。”

殷父冷笑:“像你這麽壞的人並不多,不過,我倒希望他現在比你更壞。”

俞堅不怒反笑:“聽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在你這樣父親的**下,他壞不到哪裏去,我相信我拋不下你。”

殷父不想再答理他,滿臉悲哀:“可憐了那些孩子啊。”

“這都要怪你兒子。”俞堅這時反而憤怒起來:“處處與我作對,我給過他機會與我合作,是他自己不知好歹,你以為他能玩得過我嗎?他害死了自己的朋友,將來也會害死你,害死他自己,全都怪他太固執。”

殷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俞堅與他目光對視時,忽然被殷父那奇怪的眼神看得有點心裏發毛,他不禁問道:“你看著我幹什麽?想用眼神殺死我嗎?”

殷父眼神變得更深刻:“我隻是覺得你很可憐。”

“我可憐?”

“是的,因為你沒有父親。”

俞堅胸口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他咬牙道:“我不需要,將來世界都會是我的,沒有什麽我得不到,父親有什麽用,就像你,你除了給你的殷翔除了添麻煩還能帶來什麽?”

殷父回答:“你看到的隻是表麵,因為你沒有過父親,所以有些東西你感覺不到,也無法理解。”

俞堅哼了一聲,扭過頭去:“用不著標榜你作為一個父親的作用,很多人沒有父親可照樣長大,你現在隻是因為害怕而沒話找話說罷了。哼,父親,很了不起嗎?你接下來是不是要告訴我,沒有父愛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殷父也扭過了頭,盯著外麵黑暗的天空:“是沒什麽了不起,人生就是人生,沒有標準,無所謂完不完整,即使像螻蟻,早生晚死,也是一段人生,完不完整,隻有他自己有資格來評價,如果他自己覺得滿足,他就是完整的。”

“廢話,隨隨便便就滿足了,這世界還會前進?我們退回原始社會算了。”俞堅高聲道,“人生就該是拚搏廝殺的戰場,為了生存得更好,擊倒對手,擁有權力,你用不著用那些假惺惺的仁義道德來教訓我,如果有朝一日你餓得舌頭在地上舔的時候,你還能有心情說你的仁義道德嗎?那時你還不是像禽獸一樣,為吃飽肚子什麽都幹得出來?你在這裏同我講道理?為什麽你不去同那些動物講?它們把弱小動物生吞活剝,毫不留情,你為什麽不去批評它們沒有道德?沒有良心?”

“因為它們不是人。”殷父長長地歎息了一聲,“是的,生存的壓力下人什麽都幹得出來,但人活著就是僅僅為了活著嗎?人有著別的動物沒有的大腦,思想,智慧,這些上天的贈禮難道就白白讓我們扔在一邊,而要自甘於與其他動物一樣嗎?”

“拉倒吧。”俞堅冷哼道:“看看人類,破壞環境,殘殺生靈,世界上的物種滅絕一種又一種,自世上有人類以來我們幹了多少壞事?何必吃飽了撐的非要披上那層道德外衣?我隻是撕下了它,如果有一天你們也撕下來,你們同我也是一樣的。”

“那不是外衣,那是理想。”殷父搖搖頭,“你也知道那是壞事,那為什麽你不能做好事呢?我們為什麽自稱為人,為什麽能區別於其他動物?不是因為我們直立行走,而是我們懂得寬容,懂得反思,我們能意識到自身的不足不斷改進,如果我們隻像其他動物一樣隻懂為生存去掠殺,還談什麽人類的優越感?我們現在是做得很不夠,但不能放棄希望,保有我們的良知,總有一天,我們會做到的……”

說到這裏殷父長長歎了一聲:“算了,同你說這些已經晚了,你大錯已經鑄成,喪失人性,你沒有資格再稱為人啦。”

“我不是人?”俞堅哈哈大笑,“你將來會看到,有多少人跪在我腳下三呼萬歲,自古以來成大事的人哪個不是不擇手段?隻要你成功,你不但是人,你還會是人上之人。”

“是的,也許你會成功,你可以擁有權力、地位、財富,你所失去的,隻是靈魂。”殷父加重語氣,“人的靈魂。”

“靈魂是什麽?”俞堅問道,“我用得著去思考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嗎?”

“有一天你會去思考的。”殷父不再說話,緩緩地閉上眼睛。

俞堅也不再說話,他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在這個瘦弱,行將就木的老人麵前,他突然有種卑微感,明明這個老人什麽具體話也沒講,隻是一些簡單的大道理,可是,卻好像觸及到一些他內心深處的東西,他腦海中反複出現著這兩個詞:“父親、靈魂……”

他坐在屏幕前發呆,殷父也一動不動,其他手下好像也被兩人間怪異的氣氛感染了,全都沉默不語,隻有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仿佛隻是刹那之間,半個小時就過去了。

忽然電腦上冒出嗶嗶的報警聲,他低頭看到,電腦顯示,梭機已超出了預定軌道,燃油即將耗盡,俞堅把手伸向鍵盤,隻有按下兩個鍵,梭機會轉為手動操作,強製繼續飛行,直到油料耗盡而墜毀。

“靈魂啊……”遠處的殷父深深地哀歎著。俞堅的手顫抖了一下,手指停在確認鍵上猶豫著,終於,他咬牙道:“我沒有靈魂!”

啪!鍵盤按下去,那屏幕上的閃光點超出預定軌道,衝到大海上,越來越快,越來越遠,電腦不停地急驟報警:危險!危險!

“再見了!”俞堅放下了手指,再次確認,遠在一千五百公裏的公海之上,爆開了一團火花,屏幕上顯示目標消失,這表示,飛機上的炸彈爆炸了,六個人連同飛機的殘骸一同墜入深不見底的海洋。

殷父低下了頭,俞堅關上電腦走到殷父麵前:“也許你是對的,靈魂是無價的,但很可惜,早在我意識到我被父親拋棄時,我就把它賣給了魔鬼。”

他揮揮手,幾名手下把殷父抬上了車,俞堅看看黑暗的天空,看到東方露出魚白,一道光線如利劍破空,照耀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