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重的婚禮結束了,俞越海與瑞奇?瑪麗飛往歐洲度蜜月,臨走前,俞堅被正式安排進了太極星航空器設計院,同時進來的還有韓鐵,但他們一進來殷翔馬上遇到不開心的事。

混天豹DC218的研製他一直都有參與,雖然不是完全由他自主設計,但在機身機翼以及變形係統的改良上,他都提出過多項極具創意和突破性的設計思路,韓嘯天對此也大加讚賞,在巴黎航展上的寬體客機能順利起飛他大大有功,而改良機種DC218能初具雛形他也功不可沒,他以為自己會在設計院一直做到DC218正式投人生產。可是俞堅和韓鐵一進來,徐昌明突然通知他,讓他暫時把工作交接給他們二人,他將被調到商務部。

殷翔百思不得其解,現在研究工作正到緊要關頭,怎麽能臨陣換將呢,徐昌明看出他有意見,解釋道:“殷翔,你的功勞大家都知道,這次把你調出來是為了讓你更好地發揮你的才能,不錯,你是提出過相當有價值的意見,但設計工作畢竟不是你的本行,你在這裏工作其實有相當大的局限性,現在,我們大型民用客機的研製費用已經達到三百億人民幣,輕飛機和其他周邊產品的收入開始入不敷出,風險投資商與我們簽的合同期已經到了,國家貸款也要開始償還,別忘了,我們不是捧的國家金飯碗,我們說到底還不是國營,為了保證我們不會出現資金方麵的危機,我們必須向大型中央企業求助,吸納他們為股東,還要取得南昌市政府的進一步支持,有了他們金融,經濟方麵的實力,我們才能從容地完成以後的工作,而你是工商管理專科的高才生,在這方麵你才是專長……”

“我明白。”不等徐昌明說完,殷翔表示,“我服從組織的安排。”

他拿起文件就走了,徐昌明走出辦公室,韓嘯天就站在門外,看著殷翔的背影,徐昌明皺起眉頭:“老韓,當初是你提議他當副總設計,可現在你突然又讓我把他換了,這會打擊他工作積極性的。”

“我當時也欠考慮。”韓嘯天道,“是的,從飛機設計的總體戰略高度,他的確提出過很好的思路,可是他畢竟經驗方麵還是欠缺,特別是在設計的細節上,很多地方他都是靠自己摸索甚至是憑空想象,他大膽創新,對動力和外形很注重,可他太不注重安全因素,簡單地說,進入後期細節處理時,他不專業的短處就越來越明顯,甚至對其他設計員產生幹擾和影響,所以讓他暫時離開是應該的。”

徐昌明道:“我很擔心他會以為我們是因為文憑問題把他趕走的。”

韓嘯天道:“我更擔心他會以為我們是為了討好俞總的兒子,還有韓鐵也是我的兒子,因為裙帶關係才把他趕走的。”

“好好做做他思想工作,可別真讓他誤會了。”

然而,兩人卻因為陰差陽錯沒能去認真做殷翔的思想工作,因為太極星的車間突然出現嚴重的設備故障,徐昌明急急忙忙去處理這件事去了。韓嘯天剛一回研究所,韓鐵就提出兩個設計上的重要問題,韓嘯天召開小組緊急會議,而這兩個問題正是殷翔原來設計上的硬傷,這一來二去,都把這事給忘了。

殷翔下班後沒回住所,約了葉蒂蘭到天倫王朝他們幽會的地方,葉蒂蘭提前到了,正在擺弄一個新買的花瓶,殷翔呼地推門進來,把公文包和文件重重砸在桌子上。

“怎麽了?”葉蒂蘭嚇了一跳,殷翔惱火地躺進沙發:“我被人踢了。”

“踢了?”葉蒂蘭看看桌上文件,上麵有份調職命令書,她笑道:“這怎麽算踢呢?如果是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你難道不知道商務部有多少油水可以撈嗎?”

“我才不在乎。”殷翔餘怒未息,“DC218的設計我從頭跟到尾,不吃不喝不睡地幹,現在快到收尾的時候了,居然拿我不是專業畢業人員來說事。”

“你是不是最近犯了什麽錯啊?”

“哪有什麽錯?有錯他們還不早就大聲嚷嚷了。”殷翔這次可氣得厲害,“這簡直就是過河拆橋,我弄得快完成了,就讓俞堅和韓鐵來撿現成的。”

“嗬嗬。”葉蒂蘭給他倒杯水,“你呀,這都想不明白啊,他們一個是俞總的兒子,一個是韓總的兒子,好東西不讓他們先享受著,難道給你這個外人啊?何況,人家也確實是專業人士,兩個在設計方麵都大有來頭,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順個屁。”殷翔心情一煩開始發起牢騷,“這些年來,公司說一我從不說二,錢也好名也好地位也好,我要求過什麽?如果不是我,巴黎航展展出會有那麽順利?如果不是我,DC218這麽快能成形?如果不是我,這個項目拿不拿得到都是問題。可現在他媽的,連你都快成千萬富翁了,老子還是一文不名的窮光蛋。”

“好好好。你是最棒的了。”葉蒂蘭上前輕輕給殷翔捏捏肩膀,“別氣了,我的還不是你的,我給你放水洗澡啊。”

就在殷翔躺在浴缸生悶氣時,韓嘯天與俞堅還有韓鐵以及其他幾位資深研製人員正在就DC218進行進一步討論。

韓嘯天對眾人道:“大家想必資料都看過了,大家提提自己的看法。”

其他研究員都沒做聲,從頭到尾,眾人覺得在目前的技術條件下,已很難再盡善盡美了。這時俞堅舉起了手。

“俞堅你談談。”

俞堅道:“我的看法,目前DC218的主要問題還是集中成本上,我認為采用垂直升降的動力係統來升降這麽大客機實在太劃不來了,而且我發現我們的思路似乎有點過於局限在組合與變形這兩個問題上,這樣的飛機的確很先進,但是我不認為在大幅度降低營運成本上有太多作用。”

“那你的意見呢?”

“我認為還是采用雙發式或多發式矢量引擎比較好,有更好的氣體動力學性能以及更大推力和機動性,如果采用雙機翼布局,完全可以實現短距起飛。”

“但這樣的話,飛機不能懸停,那空中組合就很難了。”

“可以考慮在跑道上組合,當然,這樣的話能量消耗比較大,所以,我大膽建議DC218做成超音速客機。”

“超音速?”俞堅的意見把所有人嚇了一跳,俞堅繼續解釋:“是的,我心目中的構想是,飛機在一萬五千米的高度巡航,為了盡可能在最短時間內達到更具效率的較高海拔高度上,使用鴨式布局,升力係數大,有助於改進爬升性能。爬升更快意味著噪聲對機場周邊的影響更小。”

韓嘯天道:“但是快速飛行的成本非常昂貴,因為機翼在接近超音速時阻力急劇增加。這就會增加客機燃料的消耗,從而限製了快速客機的航程。比如當年的協和航空沒有能夠在全球範圍內成功建起運營航線也是主要基於這個原因。你應當聽說過吧?”

“所以本人所設計的超音速客機快速飛行性能——以及廉價的秘密——在於翼型的設計。這種翼型設計擁有平直的上表麵,能夠將激波的形成延遲至接近機翼後緣的一點。而且上翻的外翼可有效地減少誘導阻力,從而提高燃油效率,減少溫室氣體二氧化碳的排放,造就未來更經濟、更清潔、更安靜的客機。”

俞堅的話令眾人眼前一亮:“這的確是個絕妙的思路。”但韓嘯天又提出質疑:“不過這樣還有一個問題,那飛機負重是不是就小了很多?鋁材的要求是不是也更高了?”

“這的確是兩個很重要的問題,我認為這樣的客機載客量必須限製在二百六十人以內,采用輕型耐熱複合材料來代替鋁材,節省的燃料又可轉化為航程,增加超音速客機航線有利可圖的籌碼。”

韓嘯天用力一拍手:“的確值得思慮,回頭我們得談談這種機型設計的細節。”

一邊的韓鐵道:“可這樣一來,就等於是否定了從前殷翔的機型設計方案,很多地方又要從頭開始,這是不是太浪費了。”

韓嘯天道:“這種浪費的責任該由我承擔,為什麽我們要征集這麽多方案,為什麽要讓你們各自成立單獨的研究小組,就是為了優中選優,在這方麵我的思想的確有些僵化,殷翔的設計很大膽很有創意,但是有時太過天馬行空,在很多地方沒能考慮我們的實力和營運成本,如果他看了新的更優秀的方案,何況從前的設計方案也不是他一個人的主意,是整個研究部門的勞動成果,我想他會理解的。我覺得俞堅的方案很好,雖然在地麵組合的確看起來是能源消耗較大,但如果能實現超音速飛行,能節省更多的時間以及更多的能源,從長期營運來看,是大占便宜的,這樣的飛機,航空公司都會喜歡。”

韓鐵道:“如果是這樣,我幹脆認為再改得徹底一點,為了能在地麵組合時有更好的機動性,我建議在掠翼末端安裝方向舵機翼,下層機翼為水平,寬度窄長度長,有利於減少風阻……”韓鐵在剛才俞堅的改進意見基礎上又提出幾點方案,韓嘯天與周圍研究員聽了都頻頻點頭。

“果然是學無止境。”韓嘯天看著韓鐵也蠻感欣慰,“我一直認為我們的方案似乎什麽都考慮到了,可是你們一來,我們才發現原來不足之處還有這麽多,你們哪裏像是剛來的,就算是接觸混天豹計劃多年的資深研究員好像也沒你們這麽深入地研究,不愧是專業。”他向俞堅和韓鐵豎起大拇指,俞堅和韓鐵對視一眼,各自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當殷翔垂頭喪氣地來到太極星商務處寫字樓,剛好一名在研究所與他熟絡的研究員也在這兒辦點事,碰到他後寒暄了幾句,然後對他說:“殷翔,有件事不知你知不知道?”

“什麽?”

“關於你機身造型的設計方案昨晚被研究所否決了。”

“啊?”殷翔大吃一驚,這個機型方案是他最得意的作品,為這個研究他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心血,居然他剛剛一走就被否決了,就簡直就像自己的孩子在自己剛一出門就被狼叼了一樣令人心痛。

看到殷翔麵色大變,這研究員知道自己多嘴了,連忙安慰他:“不過你在動力和艙室內部方麵的意見還保留著,估計不會再改了……啊,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匆匆離去,後麵他說什麽殷翔幾乎沒怎麽聽,隻覺得自己一腔心血付之東流,他在商務處門口轉了幾圈,最後沒有進去報到,反而給韓鐵打了個電話:“韓鐵,我想看看你們新的設計方案。”

沒想到韓鐵斷然拒絕了:“對不起,事關研究所機密,規矩你也知道的,如果你哪天回來了,我才能讓你看。”

殷翔幾乎要勃然大怒:“我這才剛走一天而已。”

“製度就是製度,恕我無能為力。”韓鐵不再多說,掛了電話。殷翔氣得差點把電話給砸了,他火冒三丈在原地走來走去:“什麽呀,為什麽不敢給我看?怕我泄密?還是你們的東西根本就沒我的好?”

他越想越不服,又給俞越海打了個電話,想請求調回所裏,不料電話卻打不通,原來俞越海被一些媒體打來的電話惹得不勝其煩,廠裏工作又沒什麽問題,索性關機了。

殷翔不知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了,自從俞堅來了以後,他好像盡遇倒黴事,從前那種意氣風發好運連連的日子好像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回想起俞堅進來前眾人說的那些話,殷翔真的覺得:“難道這個俞堅真的是我的克星?”

這一天,殷翔第一次擅離職守,不等下班就跑回了家,自從他在太極星落戶,殷父也已從北京搬到了南昌,看到他回來了,非常高興,殷翔一直很忙,很少回來看他,他拄著拐杖迎接殷翔:“孩子,怎麽今天不忙嗎?”

可他看到殷翔一臉倒黴樣,知道他受了挫折,不再多說:“看來是不高興才跑回來的吧?”

殷翔歎了口氣:“爸,我也很久沒回來看您了,我去做飯,一會我們爺倆兒一起吃飯。”

殷父微笑點頭,他端坐在窗前,看著外麵藍天白雲,聽著兒子在裏麵做飯做菜的聲音,帶著滿足的笑容享受兒子的孝心。

吃飯了,殷翔飯和菜都沒吃幾口,反而拿著本來是買給父親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殷父也不勸他,隻是小口小口地吃著,直到他喝得滿臉通紅,這才有點擔心起來。

“你在太極星也學來了借酒消愁?”殷父問道。

“爸,我沒事,隻是想喝兩杯而已。”殷翔放下酒杯倒滿,“來,我敬您。”

殷父與他碰了一下,但隻是淺淺飲了一口:“孩子,我這幾天看書,看到一個有趣的故事,你想聽聽嗎?”

“您說。”殷翔漫不經心地道,他繼續在給自己倒酒。

“故事是講一個找礦的人,他在一個地方不停地挖呀挖呀,挖了好幾年,可是他什麽也沒挖到,終於,他放棄了,把這塊挖得支離破碎的地方轉手賣給了另一個人,沒想到,另一個礦工隻隨手一鎬頭,隻在他挖過地方向左挖了一米深,就發現了從未見過的巨大的銀礦……”

殷翔笑:“爸,這個故事我聽過了,這是勸人不要氣餒,要堅持到底。您誤會了,我現在不高興,隻是因為一些事情叫人生氣,或者,我隻是想休息一下,不是我放棄了,您兒子的意誌還不至於那麽脆弱。”

“你也聽錯了,我這個故事的重點不是意誌問題,而是那句‘向左挖一米’,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殷翔搖頭:“不明白。”

“其實做事不光得靠意誌,還得用點腦子,如果從前那個挖礦的人動點心思,再好好研究研究,轉個方向,也許那巨大的財富就屬於他了,我不知道你遇到什麽困難,但是我得提醒你,有時遇到困難得動動腦子,你的韌勁我了解,你不會輕言放棄,但你畢竟年輕,你沒有受過真正的、痛苦的挫折,所以,遇到問題也要想想是不是方向出了問題。”

“方向?”殷翔停止倒酒,他腦子裏忽然浮現出俞堅同他說過的話:如果有一天,你立下無數豐功偉績,卻隻能躲在別人背後,看別人享受鮮花掌聲,榮華富貴,你能無動於衷?

殷翔的腦子有點亂了,這幾天的經曆他突然覺得俞堅的話很有道理,自己隻是個打工的,如果有一天人家不需要你了,你就什麽都不是了。自己一心一意隻為企業,為別人著想是不是就是方向的錯誤,自己是不是也該為自己打算一下。這樣一想,殷父這個故事的寓意被他曲解了,殷父的本意隻是希望他在做事方法上改進,沒想到卻影響到他思想上的變化:我是得為自己做做打算才行。

當晚,殷翔的人生觀有點動搖了,他一夜未眠。當他醒來時,看到自己家徒四壁,老父還坐在一張破舊的輪椅上,一股衝動占據了他的心靈,又想到沐薇薇那句玩笑話,他覺得自己從未像今天一樣,需要錢,需要一份完全屬於自己的財產。

這時,徐昌明的電話打來:“殷翔,你怎麽昨天沒到商務部報到?”

“我昨天……突然有點不舒服,去醫院了。”

“哦?那你沒事吧?”

“沒什麽了,我馬上回來。”

“下次有事要來個電話,搞得人家商務部的領導等你一下午,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啊。”

“好的,我馬上到。”

殷翔穿好衣服,看看內屋裏依舊在沉睡的父親,咬咬牙:“不行,我不能老這麽下去,我應該把事情掌控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