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

夕陽餘輝在天邊將雲彩渲染成一片火紅。

一大群銅嘴烏雀從遠處天邊飛過營地上空,投入到山腳下的密林裏,那邊的林中築有一大片鳥巢。

戰士們將陣亡的同伴一一登記在冊,僅僅留下他們的銘牌和貴重私人物品,屍體包裹著亞麻布,塗抹上火油,碼成高高的垛,四周堆滿了紅鬆樹枝,一位穿著牧師長袍的神棍手裏捧著一本有些卷邊的禱言書,站在屍堆前麵輕輕地念誦著安魂詩。

第五十七重甲步兵團團長蒙德·戈斯親自點燃鬆枝,濃煙滾滾,充滿了火油的亞麻布迅速被點燃,大火很快蔓延至整座屍堆。

木柴燒得劈啪作響,而屍堆裏更是傳來尖銳的‘吱吱’聲,那是屍體上油脂被高熱迅速煉化的聲音。

十名守夜人將會一直在這裏看守到天亮,以防止火勢向外蔓延。

第五十七重甲步兵團四位大隊長站在蒙德·戈斯團長身後,麵無表情地等著儀式結束,才帶著各自隊伍返回營地。

……

每次清掃戰場之後,作為第四大隊的大隊長西德尼男爵臉上掛著一絲得意。

即便是在軍營中,他也很注重自己的儀表,時刻保持軍服被熨燙得平整而幹淨,他穿著一雙擦拭得錚亮的長筒軍靴,腰帶上的刀鞘上鑲嵌著三顆指甲大的藍寶石,靠近軍服胸口的地方掛著兩枚赤銅貴族勳章也擦拭得錚亮。

他在返回自己營帳前,照例要在第四大隊的營地裏巡視一圈,最先檢查的自然是獸欄,這裏圈著十二頭雷霆犀,這些雷霆犀可不是他的個人財產,這是他的姐夫,第五十七重甲步兵團團長的蒙德·戈斯團長的私產,這些大型的陸地載獸主要就是負責運載軍營裏麵貴重物資的。

這些雷霆犀最喜歡吃的食物就是充滿了澱粉的地薯餅,隻需要將地薯搗碎,然後再上籠屜蒸熟放涼,就會得到一塊塊如車輪大小的地薯餅,以雷霆犀的飯量,這種車輪大小的地薯餅,一頓至少要吃掉五十張,好在它們平時不是總在吃,每天隻需要早晚兩次投喂木薯餅即可。

隨後,西德尼男爵還會到下麵五個中隊營地裏轉一圈,再檢查一下晚上哨崗的布置情況,直到天徹底黑下來才會返回自己的營帳。

但是今晚他想早點回到帳篷裏,副官一小時之前就偷偷地上前稟告,跟隨五十七重甲步兵團身後的那些商隊已經派出代表等候在他的帳篷外麵,這次清掃戰場雖然沒有豐厚的油水,但是收獲終歸還是很不錯的,在這些惡鬼身上總能得到一些黑紋魔皮,這東西在魔法商人們的眼中可是搶手貨。

西德尼男爵很清楚這種打掃戰場的肥差,什麽東西可以拿(比如這些惡鬼身上小塊的黑紋魔皮),什麽東西絕對不能拿(比如陣亡戰士身上一些貴重物品和軍團裏製式武器裝備)。

不過眼下西德尼男爵心裏卻有些不滿,就在他巡視完哨崗之後,竟然被幾個士兵攔住了去路,不過他認識其中站在最前麵的老兵山姆是第五中隊的一位小隊長。

對於這位老兵山姆,西德尼男爵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這位老山姆在他父親領這支大隊的時候,就是一位資曆頗深的老兵,這家夥本身就像是一條滑不溜手的老泥鰍,不管多麽凶險的戰況,這家夥都有辦法挺過來,不過像這樣的老兵痞子,想要他們立功晉升,也絕對不可能。

此刻,老兵山姆和蘇爾達克帶著第二小隊其餘十名士兵站在西德尼男爵的麵前。

“你們幾個有什麽事?”男爵大人臭著一張臉問道,是人都能看到他臉上的不滿。

老兵山姆有點想要退縮,不過這時候,他身邊的蘇爾達克反而先一步站出來,向西德尼大隊長匯報道:“西德尼男爵大人,情況是這樣的……”

山姆這時候隻能硬著頭皮,站在蘇爾達克的身邊,等著蘇爾達克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完。

西德尼男爵手下有三百戰士,雖然不一定能夠全部喊出這些戰士的名字,但是對於每一位戰士都有一定的印象,對於蘇爾達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這個年輕人擁有很不錯的剝皮術,在大隊裏也算是技術性人才。

正因如此,西德尼男爵才耐著性子,讓蘇爾達克將話全部講完。

聽完了蘇爾達克述說之後,西德尼男爵皺著眉頭,很是不悅地說:“這種事情怎麽也來找我?”

老兵山姆偷偷瞄了一眼蘇爾達克,眼神裏頗有一種‘看吧,我說什麽來著,你偏偏不願聽我的,男爵大人要是怪罪下來看你怎麽收場……’

蘇爾達克滿臉緊張地看著西德尼男爵。

或許西德尼男爵是被蘇爾達克誠摯的目光感染,或許是西德尼男爵急於脫身,那就要把這件事迅速處理掉,所以他對蘇爾達克吩咐道:“你們把‘他’交給後勤部那邊處理,我們又不是戰地醫療所。”

蘇爾達克很老實地回答:“我們去團裏的後勤部了,可是那人沒有身份銘牌,無法證明是我們團又或者友軍團的戰士,後勤部那邊不肯接收。”

西德尼男爵當然知道步兵團裏那些部門在沒有任何好處的時候,勢必是互相推諉。

他低下頭認真地想了一下,身後的副官湊到西德尼男爵的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

西德尼男爵眼睛一亮,立刻對蘇爾達克說道:“這樣啊!那就問問他是哪兒的人,直接丟給營地外麵那些商人,我想那些商人們往格林運輸物資的時候,不會介意帶回一個傷兵,不過需要他的家人支付一筆酬金。”

想到那個人雖然不是個傻子,但是醒來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出來,蘇爾達克便又向西德尼男爵解釋道:“西德尼男爵大人……”

這些話大概算是燃盡了西德尼男爵的最後一點耐心,他臉上表情越來越淡,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這樣啊!本來呢……軍營裏不能收容這種沒有身份的人,但是我可以當成什麽都不知道,既然上得這麽重,要是這幾天挺不過去……,那就在營地外麵的樹林裏隨便找個地方埋了,要是活過來的話,隻要他能走路,就趁早讓他滾蛋!記住千萬別給我惹麻煩!”

說完,帶著副官邁開步伐從蘇爾達克和山姆中間穿過……

“是的,男爵大人。”蘇爾達克渾身一顫,趕忙行禮。

……

何博強躺在一處充滿了汗臭味和腳臭味的帳篷裏,第一次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多餘的人。

蘇爾達克將他從戰場上救回來之後,絞盡腦汁想要將他送到各種有收容救治能力的地方,比如步兵團後勤部收容所,比如跟隨在步兵團後麵發戰爭財的那些商隊,可惜他們都不願收留身受重傷,動都不能動的何博強。

最終蘇爾達克還是沒將何博強丟在營地外麵的樹林裏任由他自生自滅。

他說服老兵山姆和第二小隊所有人,在征得他們的同意之後,這才將何博強抬進了營地裏帳篷裏,找了一處安靜的角落,雖然沒有軍醫,也得不到治療藥水稀釋液的配給,每天隻能在食堂裏打回來一些麥片粥,像填鴨一樣粗魯地一股腦兒地灌進何博強的胃裏。

雖然活得如此艱難,可是何博強發現自己的身體就像野草一樣——生命力無比的頑強。

就在這樣的逆境下,身上的傷勢居然在一點點的好轉。

何博強每天閉著眼睛就要接受虛空中飛舞的記憶碎片,睜開眼睛就要看到這個充滿奇異的世界裏,一群底層士兵們頑強的活著,他終於發現這並不是一個夢,自己應該是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