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形庭院裏中間長著一棵參天大樹,這棵樹的傘狀樹冠幾乎將整座庭院覆蓋,站在庭院中隻有透過樹葉的間隙才能看到璀璨星空,隻是今晚夜空飄著一層淡入輕紗的灰雲,似乎所有的繁星都隱藏在其中。

兩個門口守衛臉色蒼白地躲在一座石像後麵,不停地向這邊張望,看著那些騎著高頭大馬的年輕軍官,還以為這些軍官是要來劫走審判所裏的遠征軍高級將領,這種事情以往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這次剛好在審判所的守衛全部進入漢達納爾郡會戰的主戰區,審判所裏的執勤人員算上那個胖廚娘,才僅僅隻有四人,兩名守衛根本不敢從石像後麵站出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群年輕人衝進了審判所的庭院裏。

隻是這群年輕軍官們衝進庭院之後,好像並沒有要營救那些遠征軍的高級將領的打算,而是在追著一名戰士。

“啊!是他……”

當何博強從雕像旁邊跑過去的時候,審判所裏的守衛在昏暗壁燈下麵,剛好看到那張略有些印象的臉。

這位騎士白天來的時候,顯得有些與眾不同,原本還以為是蒙德·戈斯伯爵的扈從騎士,可是見到蒙德·戈斯伯爵之後,居然二話不說地逃掉了。

兩個守衛有些緊張的摸摸兜裏的銀幣,心想接受賄賂的這點銀幣果然是不好賺啊!

……

何博強跑進院子裏,軍官喬舒亞騎著馬隨後也追了進來。

他騎在馬上抽出騎士長劍,鋒利的劍刃在壁燈下顯得寒光閃爍,他一聲不響地將手中長劍刺向何博強的後背。

何博強閃到了柱子後麵,軍官喬舒亞手裏的長劍在石柱上擦出了一串火星兒,何博強也是不甘示弱地想要用劍去砍他**斬馬的後腿,隻是隨後又有數名作戰室軍官衝上來,何博強舉起手裏的鳶尾盾,身後浮現出雙麵四臂魔神的虛影。

年輕軍官們見到了何博強身後的‘勢’,隻是稍稍的愣了一下,隨後就將手中的騎士長劍砍向何博強。

每次格擋,鳶尾盾上都會暴起一片銀色符文,何博強退進方形建築的回廊裏麵,那些年輕軍官們紛紛跳下馬,喬舒亞衝在最前麵,他也將自己的‘勢’展示出來,他的背後是一把金色長劍,他揮出的每一劍,劍刃上都帶有身後金色長劍的劍芒,他手中騎士長劍的劍刃足足擴大將近一倍。

看起來他身後的‘勢’,給予他的加持便是讓手中騎士長劍擁有劍芒。

隻是這金色劍芒剛好被盾牌上的銀色符文所克製,一時之間也沒有辦法破開何博強的手裏盾牌,其他年輕軍官跟在喬舒亞的身後,一群人將何博強逼到回廊的轉角。

何博強麵前的人越來越多,舉盾的時候往往會有數把長劍劈下來,而他手裏的羅馬劍也要不停地抵擋從其他方向刺來的長劍,在這條長廊裏,何博強每向後退出一步,身上就要被這群年輕軍官劃出幾道傷口。

直到退到了轉角,架住喬舒亞手裏散發著金色劍芒的長劍,後背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

就在何博強身體停下這一刻,一柄騎士長劍從斜下方刺出來,就像是第二小隊戰士刺殺惡鬼那樣,長劍從何博強地肋下刺入,後背的橫膈膜肋骨縫隙間穿出,並將他牢牢地釘在了石壁上。

何博強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如紙,手中鳶尾盾‘咣當’一聲掉落在地上,至於那把羅馬劍也是被這群年輕軍官挑到了一邊,他就這樣無力的靠在回廊轉角處的石牆上,盯著腹部的傷口淡淡的看了一眼。

每次呼吸胸腹間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樣,那種劇痛讓人可以隨時暈厥。

這時候,站在何博強麵前的喬舒亞才停了下來,臉上似笑非笑,用著一種憐憫的眼神盯著何博強。

何博強吐出一口血,翻著眼睛沿著麵前這些年輕軍官。

他有氣無力地抬頭盯著的喬舒亞問道:

“是諾頓指使你們來報複我的?”

軍官喬舒亞他伸手拿出一塊潔白的絲綢手絹,在何博強沾著血跡的嘴角擦了擦,擺出勝利者的姿態,伸手將何博強脖子上的銘牌拽了出來,直到看清上麵刻著的文字,才對著何博強說:

“蘇爾達克騎士,你當然可以這樣認為,不過這次大費周章的追捕你,當然不止這點小事。”

何博強抬頭看了一眼喬舒亞,語氣顯得有些虛弱不堪,傷口處的血已經止住了,身體裏那十七處節點源源不斷地釋放出神聖之力,飛快地修複著他的傷口。而何博強卻是在此刻不動聲色地反問:“你們認識我?你們是遠征軍作戰室裏的那些年輕貴族?怎麽會是你們?”

雖然早就知道他們的身份,但何博強還是裝出剛認出他們身份的那種吃驚表情。

這時候,年輕軍官們開始在搜查方形院子,他們發現第一層居然是空****的,在院子裏發生這麽激烈的打鬥,都沒有人跑出來看熱鬧,年輕軍官們甚至都懶得爬上二樓繼續查看。

軍官喬舒亞看到‘蘇爾達克騎士’認出自己,也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將何博強胸口的銘牌放回去,便貼在他的耳邊說:

“明天裁決所將對摩雲嶺遠征軍團戰敗進行首次裁決,遠征軍團各方都需要遞交述職報告,你是從前跑回來的逃兵之一,我這次專程來抓捕你,就是想你能在裁決所執行官大人的麵前,能夠如實地講述你是如何從戰場逃到漢達納爾城的全過程。”

說完,他雙手搬著何博強的腦袋,凝視他的眼睛,臉上露出陰狠地表情:“想活下來的話,就要按我說的做!”

隨後軍官喬舒亞又抓住了何博強的頭發,讓他仰著頭惡狠狠地威脅說:“我想你如果能夠老老實實的認罪,也許會讓判責的過程變得簡單一些。”

何博強感覺胸腹的傷口再次被喬舒亞拉得有些撕裂,他盯著喬舒亞問道:

“讓我在裁決所執行官大人的麵前認罪?可我不覺得自己犯了什麽錯!我做錯了什麽?從惡鬼的屠刀下逃出來,難道這也有錯嗎?”

看到何博強態度如此強硬,軍官喬舒亞臉色更加難看,他的音調也是變得有些尖銳,他的麵孔有些猙獰,對何博強說:“正是由於遠征軍軍團將領的平庸無能,你們這群戰士又毫無執行力,才導致了摩雲嶺戰役的大潰敗……”

“可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這場戰役失敗到底是誰的錯,沒有人比你們更清楚!”何博強反駁道。

說完這些話,作戰室那些年輕軍官們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

何博強也是感覺說得有點過火了,覺得自己再這樣說下,眼前這個年輕軍官很有可能會控製不住將自己殺了。

喬舒亞臉色變得鐵青,他拉扯著何博強的頭發,聲音像是從喉嚨裏吼出來一樣,對何博強怒斥:

“怎麽就不是,這場摩雲嶺戰役的失敗,完全就是遠征軍團由上至下腐朽無能而導致的,是因為所羅門侯爵老了,在連番勝利之下,對惡鬼喪失了原本的警惕,沒辦法惡鬼麵前及時應變,他們總是以為重甲步兵團就能護住投石車團和床弩團,可事實上怎麽樣?”

在拉扯下,何博強感覺腹部的傷口再一次被撕裂,他咧著嘴不敢再辯駁。

喬舒亞卻像是找到了發泄口,對著何博強大聲怒斥道:“重甲步兵團的炮灰戰士在惡鬼的麵前跟紙糊的一樣,有什麽能力保護床弩團,就像你……就是你們這些逃兵斷送了摩雲嶺戰役大好的局麵,讓我們作戰室裏的這些軍官在貝納軍團成了別人嘴裏的笑談。”

他的情緒顯得非常激動,話音變得歇斯底裏,何博強感覺他下一秒就會將插在自己肋骨處的騎士長劍拔出來,再刺再刺……

不過這時候,軍官喬舒亞莫名其妙地卻是緩和下來,就像是某些神經質,他向後退了兩步,坐在回廊欄杆上,對何博強說:

“遠征軍討各兵種聯合作戰模式和地毯式推進的作戰計劃,是我們二十幾個人在沙盤上推演了兩個星期得出的結論,就算是一隻豬在指揮,隻要發布的軍令上下貫徹如一,取得摩雲嶺戰役的勝利就會垂手可得,是你們這些軍隊太差勁,我們擬定的決策推演了這麽久,怎麽會有錯?”

說完,又聲色俱厲地指著何博強的額頭,對他怒罵道:

“遠征軍團裏的那些將軍們就是一群蠢豬,可你們連頭蠢豬都不如,不!你們就不能算是蠢豬,你們注定了是一群炮灰,至於你……隻是一個臨陣脫逃的炮灰,炮灰還能死的有價值些,如果我現在殺了你,你將死得沒有任何價值。”

四周的氣氛變得有些很怪異,那些年輕軍官們個個將身體挺得筆直,看上去就像是亡靈大軍裏的僵屍,他們的臉色鐵青,眼睛瞪得老大,想要給喬舒亞一些提示卻又好像根本不敢。一群人站在那裏瑟瑟發抖。

而何博強懸在心裏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因為他赫然發現百加列劍士就混在這群年輕軍官當中,隻是他一直在當觀眾,默默的注視這一切。

這時候,一道燈光亮起,緊接著又是一道光。

月光石散發出來的光芒是那樣的柔和,隻是在軍官喬舒亞的心頭卻寒徹到了心底,因為他赫然發現在樓頂的狹長露台上站著一大群人,這些熟悉的麵孔,每一張都會讓他感覺到不寒而栗。

當那些燈光亮起的時候,在他的心裏麵才變得逐漸清醒。

而這時候,樓頂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那是在貝納軍團裏一直給予他最強有力支持的比德爾伯爵。

這時那個聲音卻像是暴怒的雄獅,對著喬舒亞咆哮道:

“喬舒亞,你說夠了沒有!你居然敢如此非議所羅門·鮑恩侯爵,告訴我!是誰給你的勇氣?你身後的家族?你的出色指揮能力?還是我?”

喬舒亞終於從惱怒中清醒過來,他抬起頭想要向上麵那群人解釋一下,於是便說:

“比爾德叔叔……”

那個熟悉的身影,此刻站在臉色如同鍋底一樣的所羅門·鮑恩侯爵身邊,對著喬舒亞怒斥道:

“我可不不配當你的叔叔,在我們返回貝納省之前,能給家裏寫一封信,將你在華沙位麵的所作所為告訴給你父親,現在,你和你的這些作戰室指揮官們,暫時需要留在這裏,等待審判所的裁決!”

以往在遠征軍軍營平時對他總是和顏悅色的將領們,一個個也都是陰沉著臉。

他們就像是站在高台上的觀眾,而此刻喬舒亞覺得自己就像是站在舞台上表演滑稽戲中的那個小醜。

不,他們一群人都是小醜。

……

何博強靠在回廊角落的牆壁上,趁著此時身邊沒有人注意到他,他憋住一口氣,將插在肋下的騎士長劍拔出來,輕輕地放到一邊,並用手捂住不斷往外流血的傷口,淡金色的神聖之力從手心裏釋放出來,快速治愈他腹部的傷口。

身體裏的血肉在神聖之力的滋養下,汲取著能量快速愈合。

他悄悄地朝著審判所的大門走去,卻被旁邊一名年輕軍官發現了,那位軍官立刻叫嚷道:

“你不能走……你這個從戰場上逃回來的逃兵。”

這句話說出來,立刻讓現場已經冷至極點的氣氛瞬間凝結。

如今能夠站在這裏的遠征軍眾人,又有哪個不是逃兵呢?

作戰室的年輕軍官、還是三樓陽台上那些遠征軍高層將領、又或者已經被整編成其他番號的原遠征軍戰士們……

百加列劍士從這些年輕軍官的身後走出來,站在何博強的身邊,仰起頭對三樓露台上那群遠征軍將領高聲說道:

“我是貝納劍士團的百加列,據我所知,蘇爾達克騎士是奉西德尼男爵的命令,護送海瑟薇小姐返回漢達納爾郡,才暫時離開了前線,而蘇爾達克騎士在得知前線大潰敗後,曾返回了前線處理第二小隊同伴們的屍體,並從帶回了他們的身份銘牌。”

“最近這兩天,蘇爾達克騎士也是在多方奔走,希望這些在戰場上陣亡的將士們不會以失蹤人口處理,他們是帝國的英雄,我們也要用對待英雄的方式對待那些在前線戰死的人。”

“所以我認為,如果真的需要為他定罪的話,那也僅是未按時歸隊……”

隨後,百加列劍士又一本正經地看向何博強,目光從他腹部劍傷上掃過,然後鄭重其事地對何博強說:

“蘇爾達克騎士,如果你相信我的話,請將那些在前線戰死戰士們的銘牌交給我,我會給這些戰士的士兵們一個交代的。”

何博強感激地看了百加列劍士一眼,他能夠在遠征軍高層將領麵前這樣說,也算是對何博強做出了一個承諾。

“謝謝您,百加列劍士!”

何博強站直了身體,對著百加列劍士行了一個軍禮,然後,挺直了腰杆步履艱難地走出了審判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