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譚鈺到家時，首先看見的是莊婉柔。
她還沒來得及高興，緊接著又看見坐在沙發上和譚肆肆鬧成一團的顧江淮。
四周的地上和軟毯上散落了不少玩具，全是以前她沒見過的。
雜亂程度讓譚鈺眉心狠狠一跳。
莊婉柔將手裏端著的碟子放在餐桌上。
“鈺鈺，快去洗手，馬上可以吃飯了”
譚鈺還沒做出動作。
譚肆肆率先彈了起來，她光著腳站在沙發上。
興奮地舉著手裏的玩具衝譚鈺喊道“媽媽！媽媽你回來了！叔叔給我買了漂亮的小公主，你快看！”
顧江淮伸手在譚肆肆身後虛扶著，以防她摔下來，儼然一副慈父的模樣。
明明是一種溫馨美好的氣氛，可譚鈺卻笑不出來。
她臉色微變，心裏暗驚，明明肆肆和顧江淮沒見過幾次，什麽時候她們關係這麽好了？
莊婉柔看到這一幕心裏也十分複雜。
自己的孩子喊自己叔叔，偏生顧江淮還樂在其中，絲毫不知。
真不知是應該說他可憐，還是罵他活該。
不過最終莊婉柔也隻是歎了口氣，什麽也沒說。
罷了，他們的事他們自己去解決，她也不跟著摻和。
晚飯的時候因為多了兩個人，氣氛也更熱鬧了些。
譚肆肆一直纏著要和顧江淮坐一起。
譚鈺自然不願意他們多接觸。
可這一次，一向聽話的譚肆肆卻不樂意了，她抱著顧江淮的手，一臉的倔強。
“我不，我就要和叔叔坐一起！”
譚鈺眉角直跳，忍不住喝道：“肆肆！”
一瞬間，飯桌上安靜下來，氣氛也在逐漸凝結。
從小到大，譚鈺就沒有對譚肆肆大聲說過話。
譚肆肆小嘴一扁，水靈靈的眼睛蒙上了霧氣，淚水在眼眶裏打著轉。
心裏更是被鋪天蓋地的委屈淹沒。
她不理解為什麽自己隻是想要和叔叔坐在一起，就惹得媽媽發了這麽大的火。
譚肆肆要哭不哭，極力忍耐的委屈樣讓莊婉柔的心立刻被揪了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譚鈺一眼，然後將小人摟在了懷裏，安撫地拍著她的背。
“肆肆乖，和奶奶坐好不好?”
譚肆肆抽抽搭搭的就是不說話。
顧江淮就算再怎麽遲鈍也看出來了，譚鈺不想自己和譚肆肆有過多的親近。
因為不喜歡自己，所以也不想肆肆和自己有過多的聯係。
思及此，顧江淮神色一暗，他咽下心裏的苦澀，也跟著開口。
“肆肆乖，最近叔叔感冒了，媽媽是擔心會傳染給你，下次等叔叔身體好了，再和你坐一起好嗎？”
譚肆肆從莊婉柔懷裏探出頭來，帶著濃重的鼻音：“真的嗎？”
“真的，叔叔要是騙你就是小狗”
“那我們拉鉤”
譚肆肆伸出小拇指，顧江淮也學著她的樣子，兩人輕輕拉了個勾。
整個過程，譚鈺就在一邊看著。
其實話才說出口，她就已經後悔了。
也許是害怕顧江淮會發現譚肆肆的身份，又或許是兩人逐漸變得親近讓她產生了危機感。
可肆肆明明什麽都不知道。
卻要無端承受來自她的壓力。
飯後，譚鈺總想找機會和譚肆肆示好，但譚肆肆就是不想理她。
平時在工作上十分有主見的人，在麵對這種情況時，頓時感到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莊婉柔看得出來譚鈺的為難，她拍了拍譚鈺的肩，柔聲道：“肆肆現在還在氣頭上，沒事的，我去哄哄她”
譚鈺看了看莊婉柔，輕歎了一口氣。
“謝謝莊姨”
譚肆肆有了莊婉柔的陪伴，譚鈺幹脆去了書房，她自己也需要冷靜一下。
沒過多久，沉悶的腳步聲響起，一道陰影從上方投了下來。
譚鈺抬頭看去。
顧江淮把手中的冰美式放在桌上，他自己則懶散地靠在桌邊，骨節分明的指尖把玩著一根沒點燃的煙。
譚鈺有些驚訝，又有些疑惑。
她在工作的時候總喜歡喝冰美式來提神，可這是她這幾年才養成的習慣，顧江淮怎麽會知道？
顧江淮看出來她的疑惑。
他淡淡地開口：“肆肆很愛你”
隻一句話，譚鈺頓時就明白了。
下午的時候，顧江淮從譚肆肆那兒套了不少話，每一件都讓他吃驚。
正是從這些不起眼的小習慣上，他看得出來，譚肆肆很用心，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愛著譚鈺。
“所以呢？”譚鈺反問。
顧江淮深吸了一口氣：“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抗拒我和肆肆接觸，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對於肆肆，我很喜歡她，我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
“我知道是我以前做了太多荒唐的事，讓你對我失去了信任，但是鈺鈺，給我一次證明我自己的機會好不好”
“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但是也別推開我”
“我不知道你這幾年發生了什麽，但我能向你保證，從今往後我會將肆肆看成自己的孩子”
男人的態度，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卑微，他的語氣近乎哀求。
她從未設想過，那個曾經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會有一天在她麵前，如此低下他那曾經高傲的頭顱。
這畫麵，對她來說，簡直是顛覆了所有的認知。
這一天之內，顧江淮帶給她的震撼實在太多。
讓她的思緒就像一團打結的毛線球，想要理順但又無處下手。
譚鈺：“為什麽？”
沒有由來的一句話，但是顧江淮聽懂了。
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這是他第一次將自己的心聲完完全全在譚鈺麵前剖開，沒有他想象中的難堪。
“你走後，我才知道自己當初錯得有多離譜”
“是我懦弱，不敢承認對你的感情，也是我自欺欺人，總仗著你對我的喜歡，肆意揮霍”
顧江淮微微一頓，濃烈的哀傷從眼底流出，思緒仿佛在他心頭倒轉，將他帶回了那些被無盡思念和深重悔恨纏繞的日日夜夜。
那種痛苦，就像尖銳的刀片在心髒上反複劃割，每每想起來依舊讓他感到陣陣錐心的疼痛。
他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不是常說，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犯下的錯買單嗎？”
“我曾經那麽傷害你，你怎麽能這麽輕易地就放過我？”
“你應該讓我在你身邊，看著我這輩子都活在痛苦之中才對”
顧江淮愈發沙啞，每一字每一句都能聽出來他的隱忍和絕望。
譚鈺從來都是個心軟的人，麵對顧江淮的字字剖心，她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
但也僅限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