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東欒沒有親很久。

他的唇在喬延的唇邊輕輕碰觸了幾下就離開了。他離開喬延的唇邊, 垂眸看著喬延,他的眼睛和唇邊在客廳的燈光下泛著細微的光點。

秦東欒的手撫在喬延的臉上,他皮膚上溫涼的溫度因為他的觸碰,變得溫熱了起來。他膚色依然蒼白, 現在抬眼看著他, 像是一個剛捏出來的娃娃。

“要回家麽?”秦東欒鬆開撫住喬延的手, 低頭這樣問他。

他問完, 一動不動的喬延眨了眨眼睛。

他的眼睫毛很長,眨眼時濃密的睫毛掃過了他清透的瞳仁,讓他像是變得又更清澈了一些。

“回。”喬延說。

“我送你回去。”喬延說完, 秦東欒這樣說了一句。

他說完後,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男人原本彌散在他四周,籠罩著他的氣息, 伴隨著他的起身被帶走。他站在沙發旁,高大挺拔的身形,在這安靜的客廳裏帶來了一種難言的壓迫感。

喬延抬眼安靜地看著他, 看了一會兒後,喬延收回目光, 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

秦東欒開車送喬延回了家。

外麵雪下了一會兒,也絲毫沒有停的意思。北城冬日的雪,自從第一場之後,後麵的雪都會下得很大,有時候一下就是一天一夜。今天這場雪也是如此。估計等明天醒來,北城就是銀裝素裹的北城了。

而盡管現在還沒有一天一夜這麽長,因為雪夠大, 氣溫夠低, 像是喬延家這種人跡罕至的老小區裏, 雪也已經積起來了。秦東欒開車將喬延送到了他家的巷口,車燈前照,照亮了通往喬延家單元樓的小巷。小巷上鋪著平整的積雪,甚至連個腳印都沒有。

秦東欒將車停下,回頭看了一眼副駕駛上的喬延,對他道:“到了。”

秦東欒說完,坐在副駕駛上的喬延才像是回過神來,他看著前方的小巷,看著四周熟悉的環境,一點點收回意識,“哦”了一聲。

“哦”完之後,喬延起身就要下車。秦東欒在他下車前,抬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心。”

喬延起身還沒朝著車下走,捆縛著身體的安全帶就將他單薄的身體彈回到了座位上。喬延一下後衝到座位靠背上,被彈懵了。

秦東欒的手按壓在他的肩頭,男人的手掌寬厚又修長,將他的肩頭完全包攏。也多虧他提前壓製住他的動作,才讓剛才彈回的動作不至於太激烈。

看到被彈回來的喬延,秦東欒眉心淺淺蹙了一下,道。

“沒事吧。”

喬延的身體輕飄飄的,被安全帶捆縛著,被秦東欒的手按壓著。明明安全帶捆縛著他的麵積更要大一些,但是他的所有感覺卻全都集聚到了左邊被秦東欒壓製住的肩膀上。

男人的手有溫度也有力度,穩固而又溫和地壓製著他,喬延抬眼看著他,看了一會兒後,喬延說。

“沒事。”

秦東欒鬆開了按壓住他的手,垂手解開了他的安全帶。

安全帶被解開,秦東欒的手也鬆開,喬延像是一下變得自由了起來。他和秦東欒微一點頭,而後打開車門,在車門外的風雪吹入車中的同時,喬延從車上走下去,將車門關了起來。

外麵的雪不算大。

但是風很大。

風吹著雪,在漆黑的夜裏飛舞,刮撞到了喬延的臉上。喬延的皮膚很快被冷風吹透,冰冷透過皮膚,透過骨肉,將他整個人都慢慢冷卻了下來。

喬延站在風雪中,望著熟悉的小巷和單元樓,恍然不知是現實是夢。

在這樣的感覺中,喬延朝著家的方向走了過去。地麵上的積雪沒有被人踩過,走過時,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伴隨著呼嘯的北風,冬天就這樣徹底降臨了。

秦東欒坐在車裏,看著喬延單薄的身影在風雪中越走越遠。

待喬延走了一會兒後,秦東欒打開車門,從車上也走了下來。站在車門後,秦東欒叫了一聲。

“喬延。”

聽到他的叫聲,喬延停下腳步回過了頭來。

小巷很長,燈光下喬延被拉長的影子更長。他踩著自己長長的影子,站在長長的走廊,縈繞著風卷起的雪,遙遙望著秦東欒。

秦東欒看著他,問道:“你明天沒有晚自習對麽?”

秦東欒這樣問完,喬延望著他,眼睛沒有動。

“沒有。”喬延說。

“明天放學我去接你。”秦東欒道。

周一喬延沒有晚自習,可以直接去秦東欒家裏吃晚飯。秦東欒這樣說完,喬延望著車前男人高大的身影。他站在車燈與路燈光芒之後的影子裏,黑影彌漫,將男人的身形襯得更加修長挺拔,也更加模糊。

喬延看著黑影中站著的秦東欒。

看了一會兒後,他點了點頭說:“好。”

“回家吧。”秦東欒道。

聽到秦東欒的話,喬延緩了一會兒,又是點了點頭。而後,他轉過身去,繼續朝著小巷的盡頭走。

走過小巷,走進樓道,走到一二三樓的聲控燈,最後到了家裏的客廳亮起。

看著喬延走過的地方,光芒陸續亮起,等看到客廳小窗裏投射出來的那一抹燈光後,秦東欒轉身上車,開車離開了這裏。

-

喬延回到家後,看著客廳小窗外秦東欒的車隱入了黑夜之中。

雪依然在下,小巷裏在路燈的照耀下,有著一條明顯的腳印走過的痕跡。那腳印是他剛才走過來時留下的。

喬延站在客廳,狹小的客廳裏,暖氣充盈,溫暖將他身體裏透骨的寒意一點一點地驅散了。

待身體暖和過來,喬延血管裏的血液也重新流動了起來。他的身體一點點發熱發燙,喬延收回看向小窗的目光,抖落了身上的落雪,脫掉了外套。

喬延一整晚的時間都像是在冰冷與火熱中交替。

他躺在**,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伴隨著他身體的冷熱交替,他像是躺在了虛浮的雲裏。太陽照耀著他,雲朵裏的水汽包裹著他。喬延的身體像是被拆開一般的鬆弛放鬆,他的意識卻像是被擰緊的弦一樣高速運轉著。

意識裏,關於過去的,現在的,回憶與場景變換,切割,喬延的腦海中一遍一遍過著秦東欒的影像。他像是漸漸沉入了一種冰冷厚重的**裏,他的身體和意誌慢慢下沉,最終,他被手機的鈴聲吵醒了。

喬延睜開眼,他的眼睛發霧發脹,他望著頭頂模糊的天花板,被湮沒的意誌和靈魂漸漸回歸了軀體。

外麵傳來了敲門聲,喬延從**坐起,下床去門口開門拿了秦東欒派人送來的早餐。

早餐吃過後,喬延穿上外套,乘坐著公交去了學校。

-

昨天晚上的雪果然下了一夜。

白天雪停了,但天依然是陰沉著的,像是還有未抖落完的雪花,黑壓壓地積聚在雲上。

路麵的雪沒有化開,市政一大早就派人清理了路麵,公交車上也套了黑色的鎖鏈。北城是雪城,到了冬天就是無休止的雪,而應對雪後的一切,北城都已經有了非常嫻熟的一套係統。

公交車行駛了半個多小時,喬延下車進了學校。

齊以梵剛進校門,遠遠就看到了喬延的背影。他越過朝著教學樓走的同學,踩著積雪朝著喬延跑了過來。

“老師!”

齊以梵喊了一聲。

齊以梵喊完,前麵走著的喬延聽到,停下腳步回過頭來。他剛回過頭來,齊以梵就已經跑到了他身邊,看著喬延,齊以梵就是一通埋怨。

“哎老師,你怎麽說不給我補習就不給我補習了?我媽接到你電話後,還以為是我把你給趕跑了,差點揍了我一頓。”

齊以梵語氣裏全是不滿。

齊以梵也是周六的時候才知道喬延不來給他補習了的。一開始喬延隻是說請假,下午又成了直接給他換老師。本來上午喬延說請假的時候,他還挺高興的,因為不用上課了。但聽說喬延要給他換老師後,齊以梵就不高興了。這邊母親接了喬延的電話,就把他從房間裏提了出來,對他一番教訓。而當時齊以梵聽到這個消息,他比他媽還不樂意呢。

雖說他不喜歡補習吧,但他還算能接受讓喬延幫他補習,要是換另外的老師,那還是殺了他吧。

齊以梵是挺不滿喬延說不給他補習就直接撂挑子不幹的。但在不滿中,齊以梵另外還帶了些好奇。他和喬延的補習上,除了一開始他有些不馴,後麵還挺聽話的,兩人相處得也是不錯。喬延這邊究竟發生了什麽大事兒啊,連周六一下午的時間都抽不出來,要另外給他找老師補習。

而這邊他這樣說完,喬延看著他,像是走了一會兒神後,對他說了一句。

“對不起。”

齊以梵:“……”

“我要你對不起幹什麽啊。”齊以梵說,“我就想說你是為什麽突然就不給我補習了的啊?”

齊以梵詢問著喬延,喬延在他詢問著他時,也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看了一會兒後,喬延說。

“有些事情。”

“什麽事情啊?”齊以梵問。

齊以梵問完,喬延看著他,微抿了抿唇。

眼見喬延是不打算說他那邊出了什麽事情,那齊以梵也不去問了,他現在隻關心喬延的事情什麽時候能處理,好能回來繼續給他補習。於是想到這裏,齊以梵說。

“那事情處理完了麽?”

喬延沒說話。

“那事情還要處理很久嗎?”

喬延還是沒說話。

喬延又不說話,齊以梵索性也不問了,他直接對喬延道:“那你就先忙你的就是了。反正我現在慢慢已經跟上了,有那麽兩三個星期不補習也沒什麽。等你忙完之後,你再過來繼續給我補習。”

“我不想要其他補習老師。”齊以梵說。

齊以梵這樣說著的時候,可能是因為日漸的相處,喬延又是舅舅的朋友,不知不覺間,他也把喬延當了長輩來對待了。平時桀驁不馴的齊以梵,說這話的時候,竟有些像是向在和喬延撒嬌。

“行不行啊?”齊以梵這樣說完,看著喬延問道。

喬延看著眨巴著眼睛看著他的齊以梵,少年的眼睛明亮清澈,平時不聽話歸不聽話,可終歸還是個小孩兒。尤其在和親近的長輩說話時,就算是語氣沒有那麽柔軟,卻也自帶了一些乖順上來。

看著這樣的齊以梵,喬延:“我……”

“就這麽說定了。”齊以梵說。

喬延話還沒說完,齊以梵就拍了板。

反正要喬延說的話,最後翻來覆去等他說完,還是不確定那套。而這邊,齊以梵直接替他做了決定,省的他再去想了。

“其他你就不用管了,我晚上回家會跟我媽說的,補習老師也不用給我找了,我等你。”齊以梵說。

說著的時候,齊以梵衝著喬延揚了揚下巴,笑了笑。

他好像因為這個決定,一下開心了起來,變得比剛剛更明亮了。十七歲的少年,帶著剔透的少年感,什麽情緒都在臉上眼睛裏一覽無餘。

喬延看著他,最終沒有否認。

這邊齊以梵和喬延商定了事情後,前方不遠處有人喊了他的名字。齊以梵趕緊回頭,看到好友後,抬手“哎”了一聲,回頭和喬延道。

“那老師我先走了啊。”

喬延和他點了點頭。

得到喬延的同意,齊以梵又嘿嘿笑了一下,然後踩著雪小跑著去找朋友去了。學校裏主幹道上的雪被清理成了雪堆堆到了一旁,但是沒清理的地方,還是白茫茫的一片。

在這片白茫茫中,少年的身影挺拔而修長,他背著書包,一路風風火火地跑向了他的小夥伴。

看著齊以梵離開的背影,喬延眼眸輕輕一動。待齊以梵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外,喬延收回目光,低頭朝著辦公樓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