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隻留下了守軍數千人和少量居民,蒙古人在遭到守軍的堅強抵抗後,由張柔率領敢死士二十名趁夜摸上了德安的城牆,將城門大開,蒙古軍攻入城內,和宋軍展開激烈的巷戰,最終將整座城市攻陷,並且將城中殘餘的居民和被俘的守軍全部坑殺。
德安是京湖東部的屏障,從某種意義上說算是縮小版的襄陽。蒙古軍攻陷了德安,也就等於敲開了整個京湖東線的門戶,鐵騎自此**,深入到京湖東線各州郡進行攻掠。而隨州守臣張龜壽終於不能像一年前那樣勉強堅守城池,在蒙古軍還沒殺到的時候就丟棄了城池逃遁。蒙古大軍以張柔部為先鋒,四出攻掠。塔思部下一部進攻郢州,郢州駐紮湖廣總領姚之元和守臣喬士安以一萬多兵馬駐守,被蒙古軍圍困了好幾重,城池眼看不保,幸而江陵和鄂州水軍溯江而*蒙古的船隊擊破。焚燒了蒙古人搭乘的數百隻漁船,才解了郢州之圍。張柔領兵進入郢州東南的複州境內,攻克州城,殺死守臣,並且在複州境內的張大湖中擄獲了漁民的船隻一萬多艘,徹底解決了蒙古軍渡江船隻不足的問題。然後張柔率領本部水陸並進,向孟珙的大本營黃州發起進攻。
孟珙此時奉淮西製置使兼任沿江製置副使史嵩之的命令,率兵在鄂州屯紮,當聽到蒙古軍已經攻破複州的消息後,馬上率領部眾搭乘戰船返回黃州,在黃州做好了迎戰張柔的準備。
這並不是孟珙和張柔第一次照麵了,宋蒙聯合對即將覆滅的金國朝廷發起攻擊的時候,孟珙作為宋朝方麵的前線指揮官,與當時在蒙古都元帥塔察兒帳下充當急先鋒的張柔也曾經並肩作戰。現在雙方陣容中都稱得上第一流的名將,終於要在黃州境內遭遇了。
孟珙對這位舊相識的用兵並不陌生,他知道如果照宋朝的傳統方式嬰城自守,放手讓張柔進攻的話,這位以大膽攻擊、進兵犀利出名的當世名將很快就能完全掌握戰場的主動權,要和張柔作戰,決不能坐守不戰,作為弱勢的宋軍一方必須先做出應對。
月亮隱藏在稀薄的雲中,隻剩下一點微薄的光亮不足以驅除地上的黑暗。在陰暗的夜色中,一隊宋軍悄悄離開黃州北麵的宋軍營壘,人銜枚馬去鈴,從小路潛入到蒙古軍大營的附近。
趙武撥開樹葉的遮蔽,從密林中小心的探出頭來觀察著蒙古軍營的情況。作為這次夜襲蒙古軍營的指揮官,他不能不小心謹慎,一旦戰敗,不但自己顏麵無光,更是折損孟元帥的威名,作為孟珙的表弟,他掌握著侍衛馬軍司部下的精銳部隊,這個時代的大將們更加願意讓自己的血親來掌握心腹部隊,嶽鵬舉以嶽雲指揮背嵬鐵騎,趙方以趙範趙葵兄弟指揮帳前親效軍,孟珙也不例外,帳下精銳都掌握在兄弟和表兄弟手中,當然,每當需要當先出擊。或者臨陣血戰的時候,衝在最前方的也是這些孟珙的至親兄弟們。
這時已經是二更天時分,按照道理蒙古軍中十有八九已經睡下,但大營依然火把高懸,燈火通明,營地中隱隱有人影來往。一隊隊的甲士往來巡視,趙武舉目眺望,中軍帳內也依然是燈燭流光,隱隱中還絲竹之聲傳出。
“很好,看起來張柔一直宴飲到這個時候,一定早已經酩酊大醉,沒有能力抵抗了。”趙武對身旁的幾名將領說道:“悄悄的摸上去,動作要輕,要隱蔽,不要讓韃子有所察覺。待得摸到軍營旁時,聽我號令,先射倒營門把守兵士,砍開鹿角,先發一聲炮竹響,眾人隻管朝中軍營裏衝殺,這番定要活捉張柔獻與元帥。”
眾人齊聲應諾,各自帶領兵士,趁著黑暗的掩護,慢慢的向蒙古軍大營靠近,一直逼近到了大營外圍,趙武親自帶領一隊弩手躲藏在有利的位置,一聲令下,木筒弩中弩箭齊發,將守在營門外的幾名蒙古軍放倒在地,一隊大斧手飛快的衝上前去,將營門口的鹿角三兩下砍開。一枚炮竹徑直射入蒙古軍營中,在已經有幾分靜寂的營地裏發出一聲巨響。
宋軍將士齊聲發喊,舞動刀槍衝入蒙古軍營中,也不顧別的營帳,跟隨著趙武直接殺奔中軍帳前而來。
趙武衝在最前頭,用紅油木槍挑開中軍帳幕,一頭撞了進去,高聲喝道:“張柔狗賊,拿首級來!”
眾人齊聲呼喝,就要往裏衝殺,但奇怪的是趙武衝進喊了這麽一聲之後,轉眼就再無動靜,既聽不到叫罵嘶吼的聲音,也聽不到刀劍相擊的聲音,甚至連響動也停止了,眾軍詫異之下,突然看見一名小校從後麵趕來,氣急敗壞的喊道:“將軍,營帳裏都是空的,咱們......”
中軍帳幕啪的一聲再次掀起,趙武舉著大槍恨恨的說道:“我們中計了!”
中軍帳內空無一人,隻有幾個穿著盔甲的草人豎在裏麵,被燈火一映照,影子映在幕簾上就仿佛是帳內正在飲宴一樣,那些被強逼著在這裏吹奏的樂師們看見宋軍衝入大營之後早就嚇得四散而逃,整個營地裏隻剩下了這些偷襲的軍隊。
突然黑夜中四麵八方都響起了號角聲,四周山野點起星星點點的火把,震天的喊殺聲震動著夜空。
“南蠻狗賊,你們中計了!”
趙武狠狠的一摔帳幕,喝道:“後軍速退!追兵我來抵擋!”就算他不發這個號令,宋軍也已經開始朝著黃州方向倉皇撤退,蒙古軍的步兵們挺著長槍從四麵八方衝入營地,驅趕屠殺著措手不及的夜襲者們,騎兵在外圍縱橫馳騁,將逃出營壘的敵人一個個的砍倒。趙武帶著小隊精銳士兵拚命死戰,自己身中了三槍,才勉強帶著隊伍撤離了戰場。
“南軍不過如此,想來這一次萬戶一定能夠攻破黃州,奪取南下第一功。”行軍總管何伯祥興奮的看著一營將士歡聲雷動,對張柔興奮的說道。
但他舉目望去,鬆枝火把映照下的那張殺氣十足的臉孔卻沒有半點自傲,隻是用那嘶啞的嗓音沉聲說道:“孟璞玉,不止這點本事。”
果然,三日之後張柔親自率領大軍進攻黃州北山的宋軍營壘。孟珙在山腰裏環列了黃州侍衛馬軍司新造的竹將軍四十門、木將軍二十門。又布設強弓硬弩,使用大樣角弩和克敵弓猛射向上攀爬的蒙古士兵們,盡管張柔的部下都跟著主將學習了一身的步射功夫,精準的射擊壓製的宋軍幾乎抬不起頭來,但從未和射擊火器正麵對敵的他們再一次重蹈了史天澤部下在沙頭市的覆轍,迎麵凶猛的炮火讓這些慣於密集隊形仰麵攻擊的步兵們遭受到了慘重傷亡,甚至連張柔的先鋒行軍千戶孫彥誠也被射石炮集中,當場陣亡。張柔隻得撤退,率領本部的騎兵駐紮在黃州西北二十裏的地方,一麵監視著孟珙的行動,一麵督促搭乘船隻的蒙古援軍趕緊前來增援,配合本軍對黃州進行包圍。
孟珙卻好像滿足於北山之戰的勝利,將軍隊駐紮在黃州四周,拒絕出兵和張柔正麵決戰。每當張柔派兵挑戰的時候,宋人隻是不分青紅的用射石炮和火銃進行威嚇,將蒙古騎兵趕走了事。
這樣不進不退的拖延,有利的是蒙古一方,因為正當張柔好整以暇的在黃州境內整頓兵力的時候,大批新擄獲的張大湖漁船正在將援兵從上遊運過來。
黃州城內文官武將無不為此憂心忡忡,眾將數次要求主動出擊,在蒙古大軍聚集之前,將張柔的部隊擊破,將他趕出黃州境內。甚至身上裹著繃帶的趙武也主動請纓說道:“請大將下令,讓我帶一支兵馬出城,將張柔趕走,不然等待敵人大軍匯集,黃州危矣!”
孟珙隻是鎮定的表示:“時機還不到。”用這樣一句簡單的回答回絕了所有要求主動出擊的要求。在日益蔓延的恐慌裏,黃州軍民戰戰兢兢的等待著本城大將口中所說的那個時機。
而孟珙料想的合適交戰時機,正在長江上下千裏的江麵上慢慢醞釀,不久就會以一種令人料想不到的方式到來。
鄂州西北十餘裏的地方,是漢水注入長江的所在,這裏水勢平緩,江麵開闊,朝東可以望見鄂州城池,朝北可以看見漢口縣城,其名曰沌口。大抵是漢水裹帶著從襄樊上流的黃色泥沙南下,到此地和長江碧綠色的江水匯集,將此地的江水侵染的混沌不分的緣故。
插著大宋荊鄂副都統司水軍旗幟的幾十號戰船,沿著江岸的沙洲一字排開靠泊在岸邊。駐守在襄陽的鄭雲鳴這時候分不出精力、也不能越過數百裏的距離和中間十餘萬的蒙古大軍對自己的水軍進行遙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