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翌日一大早白汐景便已經起身準備啟程了,看了一眼院外黑壓壓的一片人,白汐景唇角勾了勾,方國的車隊居然現在才到,要不是郡守去城門迎接,指不定這車隊早被流民搶光了,現在這麽一副狼狽的模樣真是讓人忍俊不禁。

“公主,已經收拾妥當,可是現在啟程?”

“嗯,走吧。”白汐景淡淡的看了那些方國的人一眼後,眼睛有些不經意的掃過了葉凜所在的那個院落,用著誰也聽不見的聲音輕輕地說了一句“君已陌路”。

就在白汐景走出院落之際,一個藍衣青年忽然走了上來行了一禮道:“我家世子想邀汐景公主一見,拜帖奉上。”說完便將自己手中的拜帖遞給了白汐景,雖然藍衣青年明明隻是個普通的侍衛,可是整個人卻給人一種不卑不亢的感覺。

白汐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聲音輕且淡地回道:“感謝世子厚愛,隻是汐景急著上路,隻恐禮數不周不能與之相見。”

那藍衣青年聞言清俊的臉上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仿若不知道被婉拒了一般,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然後從後麵的小廝手上接過一個托盤,然後微微向著白汐景欠了欠身道:“世子說‘寒冬臘月,天寒地凍,唯有梅花開的正豔,今晨見這臘梅映雪綻放甚是美麗,特折下一枝來送與佳人’,還請公主收下。”

白汐景聞言目光便放在了藍衣青年手中的托盤上,上好的沉香木托盤上鋪著一塊極為柔軟的大紅色錦緞,錦緞上那枝嫩黃色的臘梅開的尤為鮮豔,一陣風起,風裏卷起淡淡的梅花香。

“代我謝過葉世子。”白汐景的聲音仍然清淺,隻是眸子裏卻似乎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隻見她向著思琴點了點頭,思琴立馬會意上前接過了托盤,然後微微彎著腰站在了白汐景身後。

“公主,錦緞上麵有字。”跟著白汐景上了馬車後,思琴這才開口道,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思琴明顯的感覺得到白汐景對待葉凜所散發的特別的冷漠,所以剛才一直忍著沒有在眾人麵前說。

白汐景微微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淡淡的開口道:“寫了什麽?”

“贈伊臘梅枝,一見且如晤,憑此脈脈同訴。”並不是華麗的句子,字眼樸實無華,卻帶著淡淡的難掩的心思,如同默默的告白一般,那錦緞上的那枝梅花散發的淡淡清香似乎也帶上了一點點曖昧的情愫。

隻是白汐景在聽完這句話後臉上出現的並不是少女的嬌羞之態,而是一片慘白。

一見且如晤?他見過她了麽?現在又送來這樣的梅花枝前來究竟意味如何?她已經下定決心要避開他了,難道這個魔障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麽?

“公主?”

“沒事,走吧。”白汐景說完這句話後,就像被抽完全身的力氣般慢慢的舒出一口氣,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昔日的一幕幕不禁再次浮現在了眼前,那個時候的他的指尖輕輕穿過她的發,為她在發間別上了一朵俏麗的梅花,輕笑著說道:“我的汐兒果然是世上最美的女子,也隻有汐兒才配得上這冷豔傲氣的梅。”

昔日種種,現在想起來為何覺得那般可笑呢?隻是笑意還未在唇邊綻開,心裏的苦澀卻已經泛濫。

“汐景,等等我啊!”馬車才跑開不到十步,方娉婷的聲音便在馬車後麵響起了。雖然思琴昨晚已經很清楚的告訴了她白國的車隊不與眾人同行,卻不想今日她還是追了上來。“聽說洛城的景致不錯,我陪著你一起去。”

白汐景看著方娉婷三五下的鑽進了自己的馬車,眉頭微微一挑,聲音似笑非笑地道:“我還真沒看出你竟是那種會因為賞景而繞遠路的人。”

心思被人識破,方娉婷吐了吐舌頭調皮一笑道:“方國十個貴女加起來不如一個汐景有趣,所以這一路就麻煩你照顧了。”說完方娉婷極為自然熟的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還時不時的從小幾上取走自己喜歡吃的點心。

就在馬車悠悠而行的時候,方娉婷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書,像是無意卻又仿佛有心的向著汐景開口道:“汐景,你覺得葉國世子葉凜如何?”

汐景聞言身子一僵,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不過很快就輕笑一聲恢複了正常,若無其事的淡淡道:“未曾見過,不予評價。”

“我昨日見到他時,第一次覺得這世上竟真的有一個可以和我哥哥比肩的男人,你若是見到他,心裏也定是會歡喜的。對了,聽聞你哥哥素來與葉世子交好,可聽得有他的什麽傳聞?”方娉婷的雙眼閃耀著光澤的問道。

汐景愣了一下,臉上卻是一片平靜:“這個倒不曾留意,隻是聽說他很喜歡琴。娉婷怎麽突然對他如此上心?害我以為……”

“以為什麽?”

“以為某人動了心。”白汐景淺然一笑道,不過一雙黑不見底的眸子裏卻沒有半分笑意。

“才……才沒有呢,汐景你可別亂說。我要是真對葉凜動了心,又怎麽可能放棄和他一同上路的機會而跟你一起。”方娉婷清秀的臉上微微泛起紅暈,但是言語間卻有些慌忙。

白汐景但笑不語,心裏麵忽的有些感歎,自己上一世遇見葉凜的時候又何嚐不是如此呢?那個人有著太獨特的魅力。

走了半日,終於到了帝都外的一座小城。因為白汐景前去探母,其他人跟去都不太合適,所以除了杜康外,其他人都在一處飯館裏休息。

而此時站在清音觀外的白汐景麵色卻有些不豫,她與她的母妃分隔整整十年,卻不想自己千裏迢迢趕來,她卻不願意見上自己一麵。白汐景緩緩的歎了一口氣,壓製住心裏的那股酸意輕輕的開口道:“她可有交代過什麽?”

觀裏的居士對著白汐景行了一禮道:“隻有一句‘天涼加衣’。”

白汐景唇邊勾起一絲苦笑,然後對著杜康點了點頭,杜康忙奉上了一張銀票,白汐景的目光慢慢的掃過清淨卻又簡樸的清音觀,爾後這才淡淡道:“這張銀票還請居士收下,汐景不能承歡母親膝下,惟望母親安康,這就當汐景的一點孝心,居士切莫推讓。勞煩你照顧她了。”

汐景說得懇切,再加上唇邊的那絲苦澀看的那居士也是一陣不忍心,連聲應下了。汐景這才轉身離開,走之前還深深的看了觀門一眼,卻不見自己想見之人的身影,心裏越發苦澀。

“公主,其實……”杜康見汐景麵露難過之色,有些不忍心的開口道。

“不用說了,杜康,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白汐景緩緩地搖了搖頭,然後帶著杜康向著飯館的地方走去。

不相見,便可不相念。白汐景很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為為了她好,隻是……那些所謂的好也許並不是她白汐景想要的。

————*————*————*————

“公主,帝都已經到了。”思琴一手打起馬車的車簾,看了一眼巍峨的城樓轉過身對著白汐景道。

白汐景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而杜康則在半個時辰前便先行一步去幫白汐景布置行宮和通知白王去了。不知為何白汐景隻覺得自己的左眼皮跳得厲害,心裏麵一直不踏實,仿佛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一般。

方娉婷見白汐景眉頭微攏,隻當是白汐景第一次到了帝都緊張,忙說了些安慰的話。

就在這時,傍晚寂靜的街道上忽的響起了一陣鏗鏘的馬蹄聲,馬蹄聲愈來愈近,似乎正朝著白汐景他們前來一般。方娉婷有些詫異的將馬車的簾子掀開了一個角,向著外麵看了一眼。“你父王不至於這麽隆重的接你去行宮吧?”

白汐景搖了搖頭道:“父王不喜歡張揚,必定不是。”

白汐景的話音才落下,那馬蹄聲便已經生生停在了他們的車隊前,白汐景心裏一陣詫異,正要掀開車簾查探之時,一個略帶張揚卻男子氣十足的聲音卻忽然響了起來:“可是白國車隊?我乃大肇三皇子秦知越奉命接公主到行宮下榻。”

方娉婷聽聞是來接她們,頓時粲然一笑想要出去和秦知越打招呼,卻不想自己正準備起身之時卻被白汐景一隻手攔了下來。

“汐景?”方娉婷望著白汐景有些不解的挑眉道。

白汐景慢慢的抬起頭來,一雙眼睛裏竟有著些許寒意,隻見她眼睛微微一眯寒聲道:“有詐!秦知越素來與我白國不合,為什麽偏偏是他前來迎接?更何況……你見過帶著軍隊來接人的麽?”

方娉婷聞言不動聲色的掀開了簾子的一角,果然見到一片黑壓壓的軍隊將她們車隊團團圍住了。這種陣仗哪裏像是前來迎接,明明更像是前來押解!

氣氛頓時陡變,白汐景一雙素手緊緊握成拳頭,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冷冽的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