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詭異的鈴鐺聲響起,院中的吟誦聲音便越來越快,兩種聲音不斷的交錯重疊,伴隨著冷風吹響的樹枝發出的“嘎吱”聲,整個院子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紛飛的雪簌簌的落下,撲下那院中微弱的火光。一個人的麵容在雪光和微弱的火光的映照下時明時暗,卻也大抵上看得出那個人的輪廓是個嬌弱的女子。
“白汐景……死……魂魄……移魂之術……”諸如此類的字眼不斷的重複著,然後隻見那人忽然將麵前的酒灑在地上後,然後又迅速的點燃了幾張符將其扔到了剛才灑的酒上,忽然亮起來的火光讓那個女子有些蒼白的麵容瞬間變得清晰無比,那個人竟是……
“嗬嗬……”一陣清冷的笑聲忽然在院子裏響起,伴隨著鞋子踩在雪地上微弱額聲響,那般突兀的笑聲驀地讓院中燒紙的女子一震,竟半餉不敢妄動分毫。
“思畫,你半夜不睡覺,跑到郡守大人這個院落裏來作甚?”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仿若看不見這滿院的香火和紙錢一般,如同隻是散步隨意經過此地寒暄兩聲。
思畫聞言不禁又是一顫,她低低的垂著頭根本不敢看來人,一雙素手死死地抓著自己的衣角,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思畫,剛剛不還是念念有詞麽,怎麽現在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嗯?”女子最後那個尾音微微上挑,竟帶著一種讓人心弦驀地緊繃的力道。
“我……公主……”思畫咬著自己的下嘴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這幾日的白汐景她根本就看不明白,現在白汐景究竟是什麽情緒她也估摸不準。
白汐景見思畫一直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唇角微微一勾,竟露出一個傾城的笑意來。隻見她慢慢的邁開步子走到思畫的麵前,然後微微一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一個酒杯放在了自己的鼻子前輕輕地嗅了嗅,然後這才開口道:“這麽好的酒竟叫你如此糟蹋了,真是……有罪呢。”
“有罪呢”三個字才剛說出口,思畫已然已經跪伏在了地上,單薄的身子在寒風裏如同一片飄零的黃葉般一直顫抖著,仿若是覺得寒冷,又仿若是在無邊的恐懼一般。“公主饒命,公主,思畫知道自己錯了,思畫以後再也不敢犯了,思畫懇請公主饒命。”
“饒命?嗬嗬。”誰知道白汐景聞言後竟是輕笑出聲,隻見她慢慢的彎下腰身,素白卻節骨分明的手驀地扣住了思畫的下巴,汐景的手指微微一用力迫使思畫抬起了頭來直視著她的眼睛,“思畫,你是犯了什麽錯才向我討饒的?”
“我……”看著白汐景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思畫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背脊一陣發涼。
“大膽!”剛才還笑意盈盈的白汐景忽然笑意一斂,一張美豔的臉上隻餘些許冷意,隻見她的手指微微一用力,一雙眸子微微一眯道:“思畫,在本公主麵前豈能容忍你自稱‘我’,看來宮中的規矩你都全忘了!要不要本公主幫你好好回憶一下!”
“奴婢該死,奴婢知錯了。”思畫的聲音裏已然帶了哭音。
“思畫,你還沒有回答本公主呢,剛剛你在作甚?”
“奴婢……奴婢……”
“要本公主幫你回答麽?”白汐景慢慢的站起了身,隻見她的裙擺微微一動,那還燃著香燭的香爐便被汐景一腳踹倒在了地上,灰色的爐灰驀地灑出來,覆蓋在銀白色的雪上。“私下設壇,妄圖以妖法加害本公主,按照白國律令應當處以絞刑!”
“公主,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奴婢沒有想加害公主,奴婢隻是……隻是……”思畫一聽到絞刑二字頓時嚇得血色全無,慌忙的爬到汐景的腳邊,拉著汐景的裙擺想要解釋,可是解釋的話語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本公主可是親耳聽到了,難不成還是本公主聽錯了不成?”白汐景冷笑一聲,然後隻見她麵色一沉地道:“杜康,將思畫帶下去!”
“是。”映著夜色,一身玄衣的杜康不知道是從哪裏出現,沒有一點聲息,隻見他走到汐景身邊後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思畫,然後便沒有了身影。
偌大的院落裏頓時便隻剩下了白汐景一人,隻見她默默地看著那些紙錢和香火燒盡,這才慢慢地轉身走出了這個院子。
思畫的不正常她早已經察覺了,可是卻沒有想到她竟已經想到了如此地步,就因為自己突然間的轉變,思畫便已經懷疑到了她的身上。甚至以為真正的白汐景已經死了,而現在的白汐景根本是另一個人。換句話說,思畫是以為白汐景被人施展了移魂之術而換了一個人,是別人搶奪了白汐景的身體。
雖然聽起來有些荒謬,但是移魂之術的傳言確實有之。而且自己不也算是移魂之人麽?不過不是被別人占用了身體,而是被十年後的自己占用了身體罷了。
不過,就算自己心裏再清楚明白不過,她也斷斷不會承認的,要不然……
所以,一切都要杜絕,不管是以什麽理由,思畫都不能再存在了,而和思畫有著相同想法的人也沒有在存在的價值了。所謂殺雞儆猴,要杜絕這些流言必得有人做出犧牲!
白汐景慢慢踱步走出院子,伸出手來接住一片雪花,冰涼的寒意通過手心直達心裏。若不是再世為人,她是不是根本不會明白身邊的人有時候才是最危險的呢?隻是雖然防得住這些傷害,心裏的傷疤又該如何防備?
“亂山殘雪夜,孤獨異鄉人……”白汐景緩緩地舒出一口氣,清豔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苦笑,然後這才負手而走。繡著紅梅的白色裙擺隨著她的步伐輕輕的晃動著,竟是別樣好看。
就在白汐景的身影漸行漸遠之際,剛剛還空無一人的院落裏忽然走出一個人來,隻見那人定定的看著白汐景消失的方向,過了很久才忽的輕笑道:“白汐景麽?嗬,當真是個有趣的人兒……”
然後隻見他輕拂衣袖,深紫色的衣服上落雪被他微微彈開,“和傳聞中不一樣的汐景公主呢。”說完這句話,男子也款步走出院子,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
白汐景全然不知道剛才發生的所有被人看了去,回到自己住處,遠遠地就看見了打著燈籠站在寒風中等她回來的思琴。白汐景忽的歎了一口氣,“思琴,如果我說……你以後再也見不到思畫了,你會如何?”
思琴聞言,眼睛驀地瞪得大大的,甚至有些驚恐。“公主……思畫她……”
“犯了死罪。”白汐景淡淡的回道,一雙黑不見底的眸子定定的看著思琴。思琴那是思畫的親姐姐,麵對自己親妹妹處刑,她會如何呢?想到這裏白汐景的眼睛忽然眯了眯,臉上卻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飽含深意的笑意。
思琴頓時雙肩一抖,手中的燈籠一個不穩,竟直直的落在了地上,發出“啪”的一聲,燈籠的紙麵迅速被火燎燃,在黑夜裏發出刺眼的光。“奴婢……奴婢……”
一陣風起,那燃著的燈籠愈來愈亮,映著銀白的雪,竟顯得有一種異樣的詭異。白汐景淡淡的看了地上的燈籠一眼,然後唇角微微一勾看向一臉震驚的思琴再次出聲道:“你會如何?我要聽你的實話。”
思琴定定的看著白汐景,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她緊緊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然後猛的跪在了地上對著白汐景就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這才見她直直的挺直了腰杆,一臉堅定卻又懇求地道:“思琴逾越,懇請公主開恩。”
“哦?”白汐景聞言淡淡一笑,可是一雙眸子卻是漆黑的深不見底,看不出任何情緒,“你這是要本公主違背白國的律令不成?好大的膽子!”一句話說的似真非真,可是卻莫名的讓人感到一陣緊張。
“思琴不敢,思畫是奴婢這世上最後的親人了,懇請公主開恩,公主要奴婢做什麽都可以,思琴願意將自己的生命交付給公主,無論何事,任憑差遣!”思琴說完,再次磕了幾個響頭,見白汐景一直沒有說話,思琴猛地一咬牙,竟拔出了自己頭上的簪子,將自己左手的手腕劃破,猩紅的鮮血驀地流了出來,灑在白汐景和思琴之間,思琴又用右手沾了些血,在自己的額頭點了點,這才停了手,直直的看向白汐景。
地上的燈籠早已經燃完熄滅,整個夜裏顯得朦朧而不真實,白汐景定定的看了思琴一眼,然後緩緩歎了一口氣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她不能在留在本公主身邊了。”
“奴婢叩謝公主恩典。”
白汐景微微搖了搖頭,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披風,看著遠方道:“去告訴方娉婷,我們不與她一道上路了。”
不管是出於不想見葉凜,還是出於有一個地方她不得不繞道而去,她都必須單獨行事才行。
“是,奴婢這就去辦。”思琴脆生生的應道,然後微微看了白汐景一眼,心裏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雖然白汐景沒有說出口,但是她要去的地方她們又怎會不知?是要繞道去看早已經出家的王後吧?
就在思琴轉身準備離開之際,白汐景的聲音再次淡淡的響起:“思琴,我喜歡聰明的人,但是……我不喜歡太過聰明的人,你要記牢了。”
思琴聞言,瞬間覺得背脊一陣發涼。這個人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能夠隨意猜測心思的小公主了,她的心思,她的情緒,她怎麽也猜不透,卻也再也不敢妄加猜測了。
白汐景回到屋子裏時,杜康已經站在桌邊隨手為她奉上了熱茶。“公主,思琴真的可以信任麽?”
“她發了血誓,杜康,在白國血誓意味著什麽你比誰都更清楚吧?”白汐景接過茶杯,淺嚐一口後,慢慢舒出一口氣道。
血誓代表著永不背叛,誓死效忠!白國人最為重視誓約,所以一旦發了血誓便就是將自己完完全全的毫不保留的交給了別人。
現在是非常時期,身邊必須要有幾個可以信任的人,雖然思琴發血誓有點被迫的意味,但是現在也顧不了那麽多了。而且,思琴是個聰明的人,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她很是清楚。
就如剛才的回答,若是她回答的是任由白汐景處死思畫的話,那麽下一個要死的人便就是她,因為沒有弱點的又太過聰明的人並不能完全掌控,換句話說那便是不可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