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於你看看別人家的孩子,你就不能再爭氣一點,這樣的話已經是平平無奇了。
在這些記憶碎片之中,他們更多聽到的是一群狂躁的父母,用盡畢生能想到的所有辱罵言語,竭盡所能的在辱罵自己的孩子。
豬腦袋,蠢貨,智障......
這些都是他們原生家庭的父母往他們身上貼的標簽。
真的有點心疼了。
從這些零散,又狂躁的話語裏拚湊出一段還算溫和的語音非常難。
近義詞代理能夠錄製下來,心平氣和的語調並不多,他們隻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剪切。
最終終於拚湊出了整整三十四段完整的話。
除了那些因為玩遊戲而淘汰的學生以外,還少了一個磁帶。
缺失的正是妙妙的記憶碎片。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孩子本身就有自閉症的原因,在她的記憶磁帶裏,竟然一段大人的話都沒有,全程放下來,隻有她自己一個人的碎碎念。
最後就連諾諾都拚湊出了一段完整的話,而妙妙他們是真的無能為力。
搞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來多少有點精神不濟。
他們強撐著精神去完成各自的日常,蘇若也放棄了先整理床鋪,而是守在大班宿舍門口等著林老師出現。
一出來就撞見蘇若的林老師還有點懵。
沒等她開口,蘇若就立刻搶占先機邀請道:“林老師,下午我們一起做遊戲吧。”
平日裏非常熱衷拉著他們做遊戲的林老師,在這一刻臉色變得非常不好。
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猶豫半天也不想答應,可最後還是礙於規則點頭同意。
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個字。
“好。”
瞧瞧這個態度反應就知道洛無憂推測的並沒有錯。
誰先提出做遊戲,誰就掌握了主動權。
看來下午的遊戲規則可以由他們指定了。
不管林老師是什麽臉色,蘇若都得先去完成自己的工作。
中午吃飯的時候,諾諾又端著自己的小飯盆跑了過來。
這一次不同的事,還有妙妙也一起跟了過來。
“老師,今天晚上就是最後的考核期限了,如果現在小班的同學還都沒有達到考核標準的話,明天你們就會消失的。”
諾諾收拾這番話非常輕鬆,或許是因為學校裏已經消失了無數個老師,這種事情對於他來說已經是稀疏平常。
旁邊的妙妙卻是出乎意料的突然抬起頭補了一句:“老師,要按照規則做事。”
蘇若不知為何,在這一刻她覺得過於活潑的諾諾,和過分安靜的妙妙,莫名變的出奇相似。
尤其是他們的眼睛。
眼底都有洶湧澎湃的痛苦與掙紮。
蘇若隱隱壓下了心中怪異之感,微微點頭說道:“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我還是要堅持原本選擇的路,希望你們所有人都能解脫。”
她的聲音很溫和,兩個小孩都是微微一愣。
就連妙妙的表情都有一瞬間的崩裂。
可他們到底什麽都沒有說,而是端著飯碗轉過頭,各自回到了他們原本的位置上開始吃飯。
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的怪異感,蘇若多分了很多精神放在諾諾與妙妙身上。
一旦起了猜疑後,人就會下意識的往自己所猜疑的方向找線索。
就比如她現在發現,這兩個小朋友在吃飯時的動作如出一轍。
都是腰板,挺得筆直,喜歡端著碗筷吃飯。
他們的口味也同樣高度相似,就連吃的某種疑似他們討厭的食物會微微皺眉的習慣都莫名一致。
他們真的就僅僅隻是在校醫室裏偶然間碰到卻毫無交流的小孩嗎?
蘇若心中存疑,但中午吃飯的時間一晃而過。
帶著小朋友們去睡了午覺,下午再上一段時間的課,就要進行遊戲了。
所有的學生全部集合完畢,中班老師應該接受到了大班老師的邀請,同樣要帶著他們的小朋友一起參與這場遊戲。
蘇若毫不猶豫的走上前去,宣布今日的遊戲內容。
“今天我們要玩的遊戲名字叫,家。
每三個人為一組,自己選擇想要承擔的角色,最後結構一定是爸爸媽媽和孩子,多出來的一個人抽簽決定成為裁判,來判定最後的輸贏。
每一組的爸爸媽媽要根據自己的想法,給自己的孩子貼上標簽,每一個孩子身上隻能貼最多十個標簽,每一位家長最多隻能貼五個,標簽內容可以重複。
這十個標簽一定要是你們覺得作為一個孩子身上最完美的品質,標簽會幫你們塑造一個理想之中完美的小孩。
貼完標簽後,孩子如果不喜歡自己身上的標簽,將有資格私下討厭的部分。
最後剩下的標簽,要由裁判統計數量,進行排名統計,末尾五個組視為失敗。
本次遊戲一共分三輪,所選的身份要在美輪遊戲開始前進行更換,不可選擇重複身份。
遊戲時不可議論,不可交流,不可詢問孩子的意見,在貼完標簽後才可以自由發言。”
這個遊戲是他們昨天晚上臨時想出來的。
有點像小時候玩的過家家,但又不太一樣。
這個遊戲不需要體力,也不需要智慧,但需要思考。
他們需要讓這些孩子,尤其是那些已經被幼兒園規則童話的快要失去自我的孩子,進行自我反思。
隻有開動腦筋會思考才不會被控製。
小孩子在做遊戲的時候,尤其是玩過家家史都會自然而然的代入角色。
成為父母的時候,他們自然就會站在父母的角度去思考,寫下標簽並且貼出一個自己覺得完美的孩子。
但成為小孩的時候,他們又會以小孩的角度去選擇自己的喜惡,撕去身上令他們不舒服的標簽。
而三輪的遊戲,正是要讓他們每一個人都能換位思考,體會到爸爸媽媽以及孩子每個角色不同的角度的感受。
他們或許會創造出一個與自己原生父母一樣的自己。
也許會創造出一個自己夢想之中的爸媽。
但無論是哪一種,他們都有自己的設想了,不是嗎?
蘇若還特意鑽了個空子。
她說的是末尾五組視為失敗,卻不是淘汰。
記得第一次玩丟手絹的遊戲時,那些失敗卻沒有被淘汰的小孩,都不會消失,或是接受懲罰。
隻有在宣布規則時確認有淘汰懲罰,夜晚才會有小孩消失。
那麽隻需要他們玩的遊戲,不存在這類的懲罰就可以。
蘇若不知道這樣合不合理,但她現在已經說出來了,卻沒有任何人阻攔,想來應該是合理的。
這些小朋友們包括幼兒園老師從來都沒聽說過,也沒玩過這麽新奇的遊戲。
尤其是小孩子雙眼放光特別的興奮,但是老師的臉色就不那麽好看了。
可無奈他們也要參與到遊戲之中。
多出來的唯一一個人,可以避免,遊戲還是要抽簽決定的。
首先自然是要抽簽了。
最後竟然是個小判官,妙妙拿到了裁判的資格。
接下來就是分組。
分組全憑自願,不存在合理分配。
還是小班的孩子更活潑一些,他們左顧右盼選定了自己看得順眼的同學或是朋友進行分組。
有些壞心思的,還要拉著大班或中班的老師加入他們的遊戲。
其他兩個班級僅剩的學生也被混在了一起。
十五個分組裏,幾乎每一個小班的學生,身邊都會有一個自己的夥伴以及別的班級的同學。
蘇若被諾諾拉走了,當她感到驚訝的時候,他們這個小組的第三位組員,竟然是一開始就表現出特別討厭諾諾並且告狀的小姑娘。
這倆孩子能扯到一塊兒去,著實出乎意料。
小姑娘撅著嘴,滿臉的不高興,看來他應該也是被迫分到和諾諾一起的。
蘇若尷尬的笑了笑,隨後先組織洛無憂幾人,把提前準備好的遊戲道具拿了出來。
說是遊戲道具,不過是他們在雜物房裏麵找出來的便利貼,每一個人再拿支筆就齊活了。
隨著裁判宣布遊戲開始,所有分配好父母角色的小朋友們就開始低頭在便利簽上歪歪扭扭的書寫著。
實在不會寫的字就用拚音代替。
沒那麽嚴謹。
諾諾坐在一邊,咬著筆頭對著空白的便簽,眉頭皺了又皺,似乎是在認真思考,如果他有一個孩子,希望自己的孩子會變成一個什麽樣的人。
緊接著蘇若餘光就瞄到了,他在紙上寫下了兩個大字。
【勇敢。】
蘇若微微挑眉,在自己的紙條上寫下:健康。
【正義。】
蘇若寫:快樂。
【聰明】
蘇若寫:善良。
【自由】
活潑。
【堅強】
無畏。
十個標簽寫好了,他們都同時貼在了,作為孩子的羊角辮女孩身上。
其他分組的小朋友們也陸陸續續寫好了自己的標簽,貼在孩子身上。
妙妙宣布,第一輪遊戲可以進入第二階段了。
羊角辮女孩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標簽。
每一個字她都認識。
她討厭諾諾,所以下意識想要使壞,挑挑揀揀,總想要撕下來幾個標簽。
可看了一圈後,卻發現這些標簽她一個都舍不得撕。
也不知道是突然覺得委屈,還是覺得憋屈,小姑娘哇的一聲哭出了聲。
她的哭聲有點大,卻沒有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另外十幾組的小孩都在忙著查看自己身上的標簽,並且皺著眉頭往下撕。
第一輪統計,蘇若這一組獲得了第一。
現在能說話了,是更換角色的時間可以討論。
蘇若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問道:“剛才為什麽哭?”
小姑娘別憋嘴,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花,抽煙了半天有點不好意思的別過腦袋。
“我覺得,那些標簽都很好,如果我的爸爸媽媽也是這樣認為的就好了,現在我要做媽媽!讓諾諾做小孩,你來做爸爸。”
說完小姑娘就不再講話了,他倔強的一定要這樣分配,蘇若也沒有意見。
第二輪貼標簽的時候,蘇若寫下了與之前一模一樣的便簽,隨手貼在了諾諾身上。
不知為何,喜歡好動的諾諾,最後想了想,把名為活潑的標簽從自己的身上撕了下來。
小姑娘在寫標簽的時候,似乎也帶著自己美好的願望。
她寫下的是:漂亮,開心,勇敢,自由,聰明。
第三輪,角色再一次轉換,蘇若成了孩子。
十個標簽貼在身上,蘇若看這上麵的內容,有點哭笑不得。
小姑娘往她身上貼的是:平安,快樂,平安,自由,平安。
而諾諾給他貼上的標簽都是重複的四個字:心想事成。
她是真的帶上了這兩個孩子美好的祝福。
蘇若當然不可能撕下來,美滋滋的帶著這十個標簽去進行統計。
在看到諾諾那五個重複的心想事成後,作為裁判的妙妙,突然愣怔了許久。
一直麵無表情的小臉上,突然出現了糾結的神色,最後撇撇嘴在自己的小記事本上寫下了十個。
隻有統計結束,標簽都被歸攏在了一起。
蘇若是遊戲的發起人,遊戲的結束自然也是由她宣布,在她還沒有張口之前,整個遊戲除非下課鈴打響,不然不算結束。
她沒有著急宣布排名,盡管小裁判妙妙做得很好,早就已經將排名做完了。
她隻是拿走了所有孩子們寫下的標簽,隨後分給洛無憂幾人,一個一個看去。
被撕扯下來的標簽都有標記。
被丟棄最多的是:聽話,乖巧,懂事,成績好.....
而被留下最多的是:快樂,自由,健康......
果然一些標簽帶著美好的祈願,而一些標簽帶著他們父母強行加注在他們身上的,所謂的美好願望。
不過總歸所有的學生都寫下來了。
現在再去看看那些小朋友,包括中班和大班的小孩臉上也不再是一片木然的深情。
他們似乎還沒有從方才寫標簽的環節之中走出來,眼神中有著幾分茫然,卻又有幾分欣喜。
蘇若清了清嗓子。
“貼標簽這一輪的遊戲已經結束,看來所有小朋友心裏都有了好孩子應有的標準,你們所寫在的標簽其實就是一個好孩子應有的,而被撕下的標簽,才是不該強行加注在孩子身上的。”
“老師,你說的不對,大人說小孩子就要聽話,別的都不重要,被撕下的標簽才是一個好孩子應有的標準。”
出乎意料的是第一個產生質疑的是一個大班的孩子。
小男孩長得胖胖乎乎的,瞧著跟棉花娃娃一樣,當然前提是忽略他的清白皮膚。
蘇若微笑著看著他,沒有進行分辨,也沒有進行否決,而是問道:“你們要不要聽聽你們的爸媽對你們真正的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