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〇九章 草木含悲
李道林驚道:“怎麽回事?桓軍又來襲擊了嗎?”
侍衛連連點頭,道:“桓軍乘我軍不備之際,傾巢出動,從東西北三麵攻擊城關,如今已經攻上西門的城牆啦….”侍衛抽泣不已,如果武關失守,長安則危矣,李道林可是立下了軍令狀,誓死守好武關。
李道林心下一沉,心知情況不妙,遂急忙出營,對著四周驚起的將士高呼道:“將士們,隨我一道上城,殺死桓軍,誓與武關共存亡!”李道林振臂一呼,滿臉的激昂和悲壯。
武關城內四處亂竄的將士忽然停下了匆忙的腳步,紛紛看著自己的主將,均被他無畏的氣概震撼住了,“隨將軍死守武關!”李道林身後的侍衛揚劍高呼,於是所有將士都心潮澎湃,齊聲道:“死守!死守!”
於是大家立即整好自己的衣裳,操起刀劍跟著李道林奔上了城牆,與四處湧上來的桓軍廝殺在一塊………
立在吊橋嶺的高熾依舊淡淡地瞧著武關浴血奮戰的戰兒,眼中有心痛,有惋惜,更多的是不容退卻的堅定。
這時,身後的親衛上前報道:“將軍,殿下的中軍已經抵達咱們的營寨!無痕公子傳話說,鍾甫雲將軍已經攻破漫川關,武關以西的大部關隘已破!”
高熾聞言輕輕一笑,“好!”隨即他對著身後守吊橋嶺的將士道:“將士們,殿下大軍已到營寨,你們隨我一道攻下武關,為殿下開路!”
“諾!”
當他們的戰友在武關城上奮勇殺敵時,這幫肅立在城牆上的將士早已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欲奔向武關,與燕賊決一死戰,此時高熾一開口,他們再無任何遲疑,立即拿起刀劍,朝著武關城湧去。
片刻過後,當江州將士看到他們引以為傲的主將高熾站在城牆上時。心中更是湧起了一激昂之色。所有將士殺紅了眼般,提刀奮力朝著燕賊砍去。
經過大半天的激戰,桓軍終於將燕軍斬殺大半。唯獨城牆上還有三個未倒下的燕將。
李道林與高熾麵對麵地站在武關的城牆上,殺累了的倆人均未說出半個字,隻是靜靜地看著對方。
李道林的眼中沒有敗軍之將的失落,反倒是一股昂然的氣勢。讓高熾身後的桓軍不得不心生敬畏。
與之相比,自任刺史以來。從未真正上陣殺敵的高熾此刻依舊是一副淡然從容的神色,眼下燕軍大勢已去,隻剩李道林和兩位副將作困獸猶鬥。他鎮靜地瞧著李道林,眼中除了欣賞之外。還有一絲英雄相惜。
自桓軍出兵以來,他隻在營帳內布陣指揮,如果不是李道林。他不屑於出手。
李道林望著一身青色勁裝的高熾,嘴角有一絲微微的苦笑。哪一個將領上陣殺敵不著盔甲,然而高熾沒有,不認識的人還以為他隻是一個江湖人士。
他早聽北鶴說過,桓軍除了主帥蕭墨珩與副帥沐簫和外,高熾是軍中第一人,燕軍先是兵敗竟陵,再而丟了襄陽、南陽,但燕軍將帥居然從未在戰場上見過高熾,如今看來,高熾不但足智多謀,指揮若定,並且他是傲氣的,那種傲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傲,是一種藏在溫淡如水下而看不到的傲。
“我李道林自征戰以來,鮮有敵手,如今卻一再敗在閣下手裏,閣下的手段還真令我佩服呀!”李道林慨然說道,語氣裏竟是有一絲無奈。
高熾將手中的長劍交予身後的親衛,拱手說道:“高熾久聞將軍大名,得知將軍鎮守武關,特向我家殿下請戰,也是希望能與像將軍這樣的英雄,一較高下!”雖然句句敬仰之詞,但這樣的話出自一個戰勝者口中,多少有些驕矜。不過,這還真是高熾的本意。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則要折掉北鶴一員大將,這是他的目的。真正的狠也是看不到的狠。
“哈哈…哈哈….”李道林聞言仰天長笑,笑聲響徹山穀,倒是有幾分蕩氣回腸之勢,“高將軍韜光養晦多年,大洪山一戰,將軍將我的人打得四處逃竄,死傷過半,襄陽城外在下也幾番沒有突破將軍的防線,而今日,在下倒成了給將軍試劍之人!”李道林臉色微青,心中竟是萬般的不甘和無奈。
高熾輕輕一笑,“李將軍南征北戰多年,不比高熾躲在江州偷閑,將軍眼裏自然是看不到高熾的,所以才有了今日之敗!”
李道林自然明白高熾的言下之意,自己自然也有輕敵的緣故在裏麵,隻是高熾用兵如神,心思詭異,自己確實不是他的對手。
他長歎一口氣,灑脫道:“將軍不要謙虛了,成王敗寇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今日我敗在你的手裏,是技不如人!”
說罷他環顧武關四周的鬱鬱蔥蔥,眼中難掩痛楚之色,武關一破,長安則暴露在桓軍的刀鋒之下,他李道林沒有完成晉安王和軍師的任務,已經沒有臉活著回去了,更何況他也回不去了…..
他再次朝著武關西邊的群山長嘯一聲,那長貫如雷的嘯聲正如一首功未成而身先死的壯烈悲歌,霎時樹中的鳥兒都被驚起,忽的盤旋而上青空。
李道林突然提劍一揮,脖子間頓時血如泉湧,驚呆了他身旁的兩名副將,高熾微微閉眼,竟是不忍去看他那轟然倒地的健軀。緊接著,那兩名副將也毫不猶豫地跟隨自己的主將而去。三人堅定地選擇將自己的熱血橫撒武關,讓這座享譽三國的雄關永遠留下他們的痕跡。
一代英豪就此殞命,草木為之含悲,風雲因而變色。雄關漫道,殷血如河。
“來人,將李道林將軍和他的兩名副將埋在少習山上,立碑刻字,供後人憑吊!”
靜默片刻的高熾最後淡淡地丟下一句話。便下城巡視去了。
當夜,高熾留下郝戰威三人守武關,而自己則帶著一隊護衛趕往蕭墨珩所在的中軍營寨。
當高熾越過吊橋嶺,趕至先前的營寨時,便見營寨前燈籠高掛,甲衛林立,氣勢威嚴。待他仔細一看。便見到了出寨相迎的蕭墨珩與雲無痕。
高熾連忙下馬。連跑帶奔地行至蕭墨珩麵前,單膝著地道:“殿下,高熾已拿下武關!”
蕭墨珩不待他說完。便立即扶起他,握住他的雙臂,欣喜道:“我已得探馬飛報,將軍不著鎧甲。上陣殺敵,斬落北鶴的虎威上將。攻克武關,功勳足以百世留名!”
高熾抬頭望著蕭墨珩,眼中閃著激昂的光芒,感動道:“能為殿下開路。是高熾之幸!”
“哈哈….本王有高將軍,何愁天下不定!”蕭墨珩朗聲笑道。
立在一旁的雲無痕,溫雅從容地看著這對心心相惜的主從。輕聲笑道:“殿下,高將軍。還是入營敘話吧!”
蕭墨珩與高熾相視一笑,隨即三人一同進中軍主帳歇息。
待三人坐定後,雲無痕率先開腔道:“高將軍,在將軍攻破武關之時,慕也將軍也已經攻克了漢中郡。”
“哈哈,真是太好了!慕也將軍真是不世出之名將!”高熾讚道,對於慕白他一直倍感欽佩,慕白早先跟隨雲淩波對戰大燕,積累了豐富的臨場經驗,這些都是高熾可望而不可及的,他隻帶三萬兵馬便攻克了漢中,為大桓占據了一塊極為有利的軍事重地。這不得不讓高熾歎服。
蕭墨珩瞧了一眼高熾敬佩的神色,溫言道:“武關是長安的門戶,將軍能克下武關,我們才能**長安,將軍之勇、將軍之謀均不下於慕也將軍,兩位均是我大桓軍中的頂梁柱!來,我敬將軍一杯!”說著蕭墨珩便瀟灑舉杯,仰頭飲了下去。
武關雖然隻是一個關隘,但是每一個懂兵法之人,都知道武關的重要性,所以高熾之功不亞於慕白,這些蕭墨珩都清清楚楚。
高熾連忙起身回敬道:“殿下謬讚,高熾不敢當,隻望高熾能再為殿下建功,協助殿下橫掃宇內!”
“哈哈!將軍心意,本王明了,將軍快些請坐,吃點東西吧!”蕭墨珩輕聲笑道。
蕭墨珩不說還好,這一說高熾才發現自己早已饑腸轆轆,鏖戰了一日的疲勞頓時都湧現出來,遂也不客氣,便坐下認真用膳起來。
吃到半路,高熾突然抬頭,發現蕭墨珩與江梅也在用膳,急忙愧色道:“殿下和江姑娘難道一直在等我用膳?”
蕭墨珩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滿含笑意道:“將軍血戰了一天,快別說這些了,先吃吧!”
高熾頓時心中暖暖的,他看了一眼江梅,見她麵色淡然地看著自己,於是也不說什麽,繼續低頭吃飯,其實什麽話都是多餘的,麵對這樣的主君隻需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忠誠。
是夜,蕭墨珩特地不談論軍事,囑咐高熾好生休息,而自己則與江梅好生思量下一步的計劃。
不過正當江梅欲攤開山川地圖與蕭墨珩商量計策時,蕭墨珩一把按住她的手,冷冷道:“先去換了衣裳再來!”他不想在二人單獨相處時,還看著她著一身男裝,白天為了方便也就算了,但是晚上不行,他絕對不願意對著一張人皮麵具說話。自離開襄陽,江梅一直以男裝示人,雖然那種臉如冠玉般好看,但是他蕭墨珩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隻要不是江梅本來的容貌,再好看的他都不願意看。忍了五日,不能再忍。
江梅頓時火上心頭,可她還是吞了一口氣,將火氣壓製了下去,畢竟人家是皇子殿下,還是握著生殺大權的三軍主帥,她可得罪不起。
遂一臉頹敗地走了出去,回自己的營帳換裝。
大約一刻鍾後,蕭墨珩如願以償的見到了江梅,遂得意地拉著她坐了過來,江梅沒好氣的搖了搖頭,無奈地跟著他坐在案幾旁。
“梅兒,慕將軍下一步打算怎麽做?”蕭墨珩展開地圖,溫聲問道。
接連幾日的趕路,已讓江梅有些疲憊,所以她也不顧及禮數,便斜靠著案幾,閑適地看著地圖。
蕭墨珩倒是極為喜歡看到這樣的她,她越隨意,他越開心。江梅並沒注意到他的神色,而是指著漢中與關中之間的一帶山嶺道:“殿下請看,自古關中有多條穀道通往漢中,子午道、儻駱道、褒斜道、陳倉道,此四道不宜行駛大隊人馬,但可出奇兵,而另外一條大道則是沿漢水西上,再經上邽和岐山到武都,抵達關中,此道可行大隊人馬。”
江梅接著道:“慕白將軍欲自帶大軍從漢中前往武都,出岐山,攻上邽,占據渭水上遊,而飛廉則過棧道,從褒斜道出奇兵,夾擊散關。如今武關已破,再破散關,則長安可定也!”江梅清澈的黑眸裏閃著堅定的光芒,這一仗隻許贏不許輸。
蕭墨珩隨著她的指引,也看出了那一帶的地勢情況,他看著秦嶺一帶的山穀,沉思道:“聽聞這三條棧道多年失修,短時間內怎能修複呢?”飛廉若要出褒斜道,沒有棧道幾乎不可能。
江梅笑著點頭道:“殿下說的是,在所有人眼裏棧道確實失修,但是半年前,我已經讓倚雲閣悄悄修複了!”江梅目含笑意地望著蕭墨珩,瀟灑至極。
蕭墨珩定定地看著她,一時忍不住便大聲笑了起來:“哈哈!梅兒,你果真是神機妙算呀!”
江梅可當不起主帥如此嘉獎,遂紅著臉謙虛道:“殿下謬讚,江梅不敢當,不敢當!”
蕭墨珩瞅著她那微紅的臉頰,心神有絲蕩漾,“我想這應該是你們早定下的計略吧!”蕭墨珩溫溫地看著她,心中不得不佩服她的膽識和謀略。
江梅淡淡地笑著,並不回他,兩人就這般相視了一會,江梅臉色更紅,遂隻得瞧著地圖發呆,蕭墨珩見她不看自己,便又接著道:“這關中四塞是曆來兵家必奪之地,非有勇有謀的大將不可奪也!”
“正是!”江梅點頭道,“北鶴根本不知道慕白的存在,他一聞中軍和高熾在武關一線,那麽散關的壓力會輕一些,這樣也給慕大哥和飛廉增添了一分勝算。再者,以慕大哥對燕軍的了解,他攻破散關隻待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