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過往曆曆在目,暫時被塵封的回憶瞬間湧入腦海,像鋒利的荊棘球包裹住心髒狠狠勒緊,刺入血肉裏,疼得他喘不過氣。

林南躺在地上,耳邊滿是自己的哭喘,他看著聞野殷紅沁淚的雙眼,腦袋裏想的卻是聞野當時頂著電鋸把他護在身.下,絕望又不舍地握著玻璃,怎麽都不忍心刺進他脖頸裏。

那是寧願自己被鋸成兩半也要把安息的機會留給他的人,那是他第一眼見到就泥足深陷的人,那是他鍥而不舍追了三個月,被拒絕了都會下意識拐回他身邊看一眼的人……

林南根本不敢回憶,自己這些天到底做了什麽……

趁聞野不在,把王幽帶回他們秘密同居的小公寓看電影。從家裏搬出去和王幽住在一起,還口口聲聲對聞野說自己有多喜歡。罵聞野是變態瘋子,在聞野麵前不顧一切護著王幽,要聞野放下一切放過自己,甚至……把聞野親手給他設計的求婚戒指都給了別人……

一顆本就不太熾熱的心到底要被傷害成什麽樣,才能讓聞野這樣的人都絕望流淚呢?

林南恨得想殺了自己……

“哥,我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哭著去摸聞野的臉頰,身上的alpha側過臉避開他,林南抿了抿唇,眼淚把鬢角都沾濕了,又顫抖著去抱他,聞野還是打開了他的手。

林南想,在一起這麽多年,這可能是聞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拒絕他。

Alpha天生冷情,又身居高位太久,不像他一個二愣子感情那麽濃烈,但聞野卻給了他最大程度的寵愛和縱容,即便林南在易感期時要在他開會時發瘋他都會笑著把人抱進房間,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撒潑打滾。

好像壓根就不會做拒絕他這件事。

但是這次,他是真的把聞野的心都傷透了。

“哥……你額頭流血了……”他笨拙地用自己手上還幹淨的地方去捂聞野的傷口,心疼又不敢置信:“這是我剛才……打的嗎?”

聞野沒作聲,隻是看著他,林南已經知道答案了,抬手就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巴掌。

“林南!”聞野更生氣了,扯住他的手按在地上,像是有滿腔的怒火在心口沸騰不止亟待發泄,可最終隻是閉了閉眼,“算了。”

他起身就要走,林南後背一涼,整個人如墜冰窟,嚇得連呼吸都在顫,“別算別算!哥你不能和我算……我知錯了真知錯了,不要走……求你別走……別不要我……”

林南抱住他的肩膀,抱住他的腰,用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去挽留他,細細碎碎的哭喘全都被恐懼堵在了喉嚨裏,像是要被母親棄養的小獅子,磕磕絆絆地往前追。

“哥,聞野……你別走,別生氣,你打我一頓行嗎,你打我揍我都行,你別氣著自己……別就這樣走了……”

聞野垂眸看著他,雙目赤紅,下頜咬的咯咯作響,突然掐著他的脖子一把將人按在沙發上,咬牙切齒地怒罵:“我他媽真想掐死你!”

他的淚像冰渣一樣砸在林南心口,無法壓製的信息素帶著暴戾的怒火鋪天蓋地奔湧而出,橫衝直撞,壓得林南呼吸困難。

聞野瞪著他一字一句道:“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十九,現在二十二,三年了,我他媽帶了你三年你還是那個屯炮,一點長進都沒有!”

“別人說什麽你都信是嗎?你還親他,還抱他,還心疼他燙傷手指,我三年沒舍得你下過一次廚房,你上趕著跑去給別人燉排骨!”

他像是一頭瀕死的駱駝,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成為壓塌他的那根稻草,林南比他還恨自己,口不擇言地道歉:“哥我錯了,我不省心,我白眼狼,我王八蛋,我天打雷劈不得——”

“閉嘴!”話沒說完嘴唇就被寬大的手掌捂住,聞野總能在氣到極點時被他再拉一波怒氣值,“你說什麽屁話呢,你真欠抽是不是!”

“還嫌自己身上的事不夠多?”

林南立刻收聲,圓乎乎的狗狗眼立刻耷拉了。

聞野給他算賬:“我今年一共出了兩次差,一共兩次,第一次回來你出車禍差點把命都丟了,第二次回來你拿著我的戒指去和別人求婚,第三次呢?嗯?第三次還想給我作出什麽花來啊?”

“沒有第三次了!”

林南扯著嗓子吼得特別橫,橫完對上他的眼神又隻剩了可憐,“真沒有第三次了,我以後再也不作了,我陪你一起出差,你去哪我就去哪兒,我一步都不想離開你了,我一離開你我就得出事……”

他臉上帶著傷,不算鼻青臉腫但也掛了挺多小彩兒,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在臉上糊著,還沾了大片的血和塵土,倒黴模樣實在可憐。

聞野鬆開掐著他的手,往後摸了一把他後頸的腺體,確認沒被傷到,就這一個動作林南眼睛就又酸了,撐著地板爬起來,給他處理額頭上的傷口。

聞野這次沒再趕他,隻是沉默不言地坐在地上抽煙,林南糾結了半晌,支吾道:“王幽那邊……”

聞野猛地抬眼望過來,“你還敢提他。”

“不不不!不是!我在想他剛才電話裏找人扔的炸彈,我們怎麽整……”

聞野偏過頭,就是不說自己早就在外麵安排了人,王幽跑不了,炸彈也進不來。

“不整了,就在這等死。”聞野撚著煙說。

林南知道他有安排了,手腳麻利地把那一塊傷口弄幹淨包起來,包完挺不自然地站著,兩條腿來回顫。

聞野看他一眼:“抖什麽?”

小屯炮低下了圓咕隆咚的腦袋,“有點疼……”

說的是後麵。

聞野不言語了,隻是歎了一口氣。

在一起這麽多年林南受得住多少他最清楚,剛才那一場他有分寸但也沒收住勁兒,雖然不至於撕裂,卻也絕對不會好受。

又生氣又心疼,他低著頭再點了一根煙。

林南一看他這樣就心慌,“哥……你這樣我害怕,你別不說話,你不然罵我兩句吧……”

“罵你,我敢嗎?”聞野撩起眼皮反問他:“不是說我叫你小婊子是羞辱你嗎?”

林南的心口被驀地一砸,動了動唇,收聲了。

他想起他們剛在一起的第一年,聞野每次和他做都特別一本正經,準備得齊全、環境得幹淨、輕重緩急都照著他喜歡的來,根本就不是做.愛,純是在伺候他。

林南忍不住胡思亂想,問他:“是不是因為信息素對衝所以你對我不來勁兒啊?”

問完又嘀咕:“那我怎麽一看見你就特別來勁兒呢,你一放信息素我就更來勁兒了。”

聞野被他逗得直笑,在他的小圓寸上揉一把,“我幹什麽你都覺得來勁兒。”

“你年紀還小呢,又是個alpha,這種事做過了有你疼的,老了會落下病。”

林南感動得一塌糊塗,覺得照這樣下去聞野壓根爽不了,就老愛激他對自己凶一點。

“哥,你在**咋這麽有禮貌啊?像你這樣的人不都該喜歡那種髒話重口味嗎?”

聞野躺在**閉目養神,右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摟著他,聞言就在他屁股上抽了一巴掌,“找虐是吧?”

林南不太好意思地嘿嘿直笑,“我就是覺得你搞事兒的時候說髒話一定特別帶勁兒!”

把禁欲又冷情的高嶺之花拉下神壇,看他墮落成被欲.望驅使的野獸,粗鄙又急切地在自己身上發泄。

林南光是想想那場麵都覺得受不了。

聞野不搭理他他就鬧,騎在人身上折騰了一個小時,口無遮攔地把從片兒裏學來的渾話一股腦全禿嚕出來了,激得聞野當場就突發易感期,一把將他扯下來按在身.下狠狠咬住腺體。

抵在人耳邊的調情話也沒了憐惜:“南南,你真是個欠.幹的小婊子。”

他低低啞啞的聲音就擦著耳膜響起,明明那麽輕的一聲,可林南還是覺得平地一聲雷炸開在心窩,半邊身子都麻了,當場就紅著臉交代了。

後來聞野沒少拿這事笑話他,在**敞開了做時林南也總是紅著臉求他這麽叫。

那麽粗鄙的三個字,被他一叫出來林南就受不了,趴在枕頭上哼哼著抖,說自己變態,說他哥帶勁兒。

這是他們之間最私密的暗號,是情人之間隱秘又露骨的調情,不帶有一絲一毫的貶低和狎弄,隻有聞野無奈的寵溺和珍惜。

可林南當時全忘了,他說聞野在用這個羞辱他。

心口的酸澀不減反增,林南做小低伏地商量他:“哥,是我王八蛋,等回去了你怎麽罰我都行……”

聞野沒應聲,看著他哆哆嗦嗦的兩條腿,把外套撿起來團成團,讓他坐著,“緩五分鍾,五分鍾後再走,你的傷需要去醫院。”

林南不好意思坐,感受了一下自己涼嗖嗖的下半身,“坐不了,你把我褲子撕了,我現在穿著開襠褲呢……”

聞野一點不給他留臉:“你還知道害臊?我第一次見你你還尿褲子呢。”

林南一撇嘴,心道我讓你整尿褲子的時候還少嗎?

但這話現在可不能說,他挪挪搜搜地蹭過去,蹲在聞野跟前,乖得像朵沒人采的小蘑菇。

小蘑菇從他口袋裏把那枚戒指拿出來,想給自己戴上,但王幽那個貨把尺寸改得太小了,他戴不進去。

越想越生氣,林南搓了搓那上麵像冰晶一樣透亮的鑽石,小聲問他:“你設計這戒指,有個寓意沒有啊?我看人家珠寶大師的設計都有主題。”

聞野麵無表情地在他臉蛋上掐了一把,“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夠有寓意嗎?”

這八個字一出來林南的眼眶又騰起霧氣,在一起三年,聞野說出口的浪漫情話真的少之又少,每年過生日定蛋糕都寫這八個字做祝福語。

林南以前笑話他:“你怎麽這麽土啊,那是祝賀老頭子的,像我這樣的年輕小A你得祝我事業有成啊,蒸蒸日上啊,人中龍鳳啊,什麽的。”

聞野當時也是這樣掐著他的臉蛋,“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我不用你有多大出息,能沒心沒肺地好好活著別出事兒我就燒高香了。”

他的願望始終很簡單,簡單到了吝嗇的地步,甚至連自己都不願意帶上,隻想把所有的好運都分給林南,隻給林南,想他快快樂樂,長命百歲。

可即便用光了所有許願的機會,林南還是不能平安。

思及此,聞野把煙掐滅,拽起人就要走。

可林南剛抬眼就看到聞野胸口上突然出現一個被槍口瞄準的紅點。

“哥!”他臉色驟變,拚命衝過去將聞野撲倒在地!

隻聽一聲尖銳的響嗆在身後炸開,玻璃窗被子彈貫穿震碎,下一秒,一股猩甜的溫熱在聞野眼前炸開。

他隻能感覺到懷裏的人突然一抖,身體彈動著倒了過來,聞野張開手臂接住他,抱著人用最快的速度翻滾到牆體之後,掌心已經被濕黏的血液浸滿。

“南南!南南你怎麽樣!”聞野用力按住他背後的傷口,卻還是能感覺到不斷有血湧出,他屏著呼吸悶吼了兩聲,努力逼自己冷靜下來。

“南南來,來看著我,別怕,看著我。”

他把人平放到地上,邊拿紗布邊打電話通知手底下人立刻過來。

手上動作慌亂得不像話,紗布抖了好幾次都沒抖開,聞野抽了自己一個耳光讓自己冷靜點,終於穩下心神,用紗布勒緊他的傷口。

子彈擊中了右後胸,沒有貫穿,林南在他懷裏哆嗦著不停嘔血,一股一股的血流從他嘴角湧出來,嗆得他話都說不出來,隻有一個破碎的音節叫的最清楚。

“哥……聞哥……”

聞野心如刀絞,指尖顫抖著把他扶起來,眼淚涓涓成線,滑下他嘴角,“不怕南南,不害怕,我守著你呢,五分鍾他們就能趕到。”

聞野用衣服裹住他,側著身體擋住他,邊開槍射擊邊不斷移動到下一個掩體之後。

林南好不容易把嗆在喉嚨裏的血嘔出去,虛軟的手指緊緊扯著他的衣袖,“哥,你看……這次……我沒把戒指弄丟……”

他攥著那枚戒指,咧開嘴笑起來,沾的滿口都是血,像是隻奄奄一息的小動物,乞求他給自己舔舔傷口。

聞野疼得心都碎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別說話了寶寶,留著力氣。”

林南搖搖頭,胸口的槍傷疼得他想把自己縮起來,縮進他懷裏,奄奄一息地低喃:“哥,對不起,我真的知錯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了好不好,別不要我……別和我算了……”

聞野吻著他輕哄,緊緊抱著人,聲音哽咽:“沒不要你,不和你算,怎麽算啊?”

他輕聲笑起來,抓著林南的手進掌心裏:“沒有你,我就死了,沒有我,你也死了。咱倆早就綁一起了,誰離了誰都活不下去。”

要是真的無法恢複記憶,他就是殺了王幽把林南搶回去,也不會留林南自己一個人在外麵漂泊。

林南終於舍得閉上眼了,在他懷裏像小獅子似的蹭了兩下,開始訴委屈:“我疼,哥……我害怕……”

守在外麵的人已經進來了,給了聞野一個安全的暗號,聞野讓他們立刻叫救護車,抱起林南往外走。

“知道你疼,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沒事了。”

林南的聲音更小了一些:“我害怕……”

聞野隻能更緊地抱住他,聲音放得很輕很輕,“我在這還怕什麽啊,我守著你呢。”

“我害怕你……你太凶了……你還要和我算了……”

聞野用力閉了下眼睛,輕輕吐出一口氣,在他額心落了一個吻,“好了,不怕了,不凶你了。”

*

兩個月不到進了兩次醫院,還兩次都是鬼門關走一遭,林南的運氣真是天下第一的差,從小背到大,實在不適合幹這行。

他從搶救室出來又在icu住了一宿,才轉入普通病房,昏天黑地地暈了三天,終於悠悠轉醒。

彼時聞野正和醫生在辦公室裏詢問病情。

之前出車禍失憶時醫生交代過他,林南的情況不穩定,不能受刺激,得靠他自己想起來,所以聞野才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兩人的關係。

他們談的又一直是地下戀情,怕關係捅破了會被有心之人兩邊牽製,所以也實在不怪林南被騙,當時除了聞野壓根沒人知道實情,聞野又不在他身邊。

“後腦的淤血基本清除了,隻要不再受刺激就沒什麽大礙。”醫生指著片子和他說。

聞野點了點頭,又問了些注意事項,就拿著藥出門了,還不等走到拐角保鏢就給他打電話,說病房裏的人醒了,但是狀態有點不對。

“你說他幹什麽呢?”

保鏢的語氣有點遲疑:“小南哥剛醒,我們還沒敢進去,他好像是在看……看……驢叫的視頻,一抽一抽的,聲音還挺大。”

聞野:“……”

聞野:“你要想說他哭的像驢叫就直接說。”

“那不是怕小南哥知道我說他哭了揍我嗎。”保鏢嘿嘿直笑,他跟了聞野挺多年,不像別人那麽怕他,“像不像不知道,反正動靜是挺大,聞哥你趕緊上來吧,剛醒沒多久就開始哭了,別再給哭壞了。”

“他能哭壞就有鬼了,且得嚎呢。”

聞野有點想笑,又有點心疼,林南中一槍睡三天都不醒,自己還沒哭呢他倒先哭上了,也不知道這祖宗又在委屈什麽。

其實林南還真沒替自己委屈什麽,他全替聞野委屈了。

剛醒過來時病房裏沒人,他就下去呲哇亂叫地給自己簡單洗漱了一下,床頭的小櫃子上有兩樣零零碎碎的小東西,一枚戒指、一個黑色文件夾、一本被血汙了的巴掌大小本子。

林南把戒指撿起來揣兜裏,又去翻那個小本子,打開第一頁就被半幹的血糊得看不太清字了,隱約能瞧出這是個賬本。

聞野的賬本。

和大多數alpha不同,他身上還保留著一些和身份不相匹配的老派,總是用不慣電子產品,某些方麵像個十足十的老幹部。

喜歡用賬本記事本多過手機備忘錄,喜歡打電話多過通視頻,甚至林南十九歲生日時,還收到過一封他親手寫的手心信,足足有十三頁紙。

林南好奇他會在這個貼身帶著的小本子裏寫些什麽東西,是倉庫的出入賬記錄?還是酒吧街一年的流水?或者是幾個小公司的分紅?

這樣想著林南隨手打開那個本子,隻翻了幾頁就紅了眼眶,憋了三天的眼淚決堤般洶湧而下。

小本子有兩百多頁,記賬的時間跨度有整整兩年,眼花繚亂上百條賬目,全和林南有關。

【酒吧街入賬XXX萬,給他買房,賽洛島沿海別墅群,三排三十七號,要帶種了椰子樹的庭院。】

【倉庫進賬XXX萬,提一輛銀色庫裏南。】

【分紅XXX萬,買幾輛摩托放倉庫,留著他玩。】

…… ……

再往下翻還有幾十上百條,除了用來買車買房買保險的以外,其他的進賬後麵都整整齊齊地寫了幾個字:小屯炮的零花錢。

直到此時林南才知道,不光許願時的好運氣,還有聞野拚了兩年多的機會,攢了大半輩子的家業,一顆不善言辭的心意,全都留給了自己。

他給出去的承諾,從來不是說說而已,答應了林南讓他過普通人的日子,就千方百計地搭起一道橋,想把小二百五從這個吃人不見血的圈子裏送出去。

可林南卻因為自己忘記了,就要強行把他從橋上扔下去,拉著別人的手走向本應屬於他們的未來。

*

聞野進來時病**的人還在鬼哭狼嚎,哭聲震天響,可能自己也知道丟人,但又實在忍不住,就把腦袋悶在被子裏哭。

後背有傷不能躺,林南就隻能撅在**,哭一聲被子裏的人就抖一下,好像小豬拱地。

聞野都看笑了,隔著被子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哭包,收收聲兒。”

驢叫戛然而止,林南抿著唇抽抽了好幾下,從被窩裏探出腦袋看著他,眼尾沾的全是淚,哭得滿臉酡紅。

他本就是有些稚氣的長相,圓圓的腦袋圓圓的小臉,水亮亮的狗狗眼不管什麽時候看過去都像在笑,就連生氣發火時都很有光彩。

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重飽和度的向日葵。

但是很凶的那種向日葵。

這樣的臉上就不該出現眼淚,沾一點點就顯得特別可憐,特別無助,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還沒處訴苦。

聞野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抬手給他擦淚擦鼻子,無奈了,“好了別哭了,看你哭得這倒黴樣兒,你要是醒過來就為了哭我就給你一拳讓你接著睡。”

林南抽抽了一聲,緊緊捏著那個賬本,原本隻是沾了血,現在又糊上那麽多眼淚,徹底沒法看了。

“還哭呢。”聞野把本拿過來放旁邊,“下半輩子的零花錢都讓你哭沒了。”

林南根本聽不了零花錢這三個字,一聽又要扯著嗓子嚎,聞野笑話他:“行了祖宗,喝個湯再哭行嗎,你該把自己哭幹了。”

聞野把補湯倒出來喂他喝,林南低著個腦袋,喝一口就偷偷看他一眼,喝一口就偷偷看他一眼,做小低伏的樣子特別矯揉造作。

但聞野還就吃他這套。

“想幹什麽直說,別把自己弄這麽委屈,我看不了。”

林南扁了扁嘴,眨著倆魚泡眼看他:“哥你還生氣嗎?”

聞野:“還行。”

林南“喔”了一聲,特別緊張地問他,還往前伸手夠了他一下,“那抱一個……也還行嗎?”

聞野噗嗤一笑:“也行。”

這就是真原諒他的意思了,林南終於放下心,小鳥崽子似的朝他張開手臂:“快快快!趕緊抱一個!我想你想的都要冒泡了。”

湯也不喝了,聞野起身坐到病**,把他側著抱進懷裏,扯過被子暖暖和和地一圍,低頭一下一下親吻他的額頭和眼尾。

林南最受不了聞野這樣無聲的溫情和疼寵,隻覺得心肝都連著呼吸一起顫了。

又不知足地抬頭索吻:“親個嘴唄,你老嘬那些沒用的地方幹啥?”

聞野彈了他一個腦瓜蹦兒,“真能蹬鼻子上臉,我倒想親,也得有下嘴的地方啊。”

他兩邊嘴角都有些撕裂,是那天在廢棄小樓裏被聞野按在地上搞的時候親破的,現在還紅紅腫腫的。

林南按了一下,後知後覺地疼了,就也不提要求了,仰著腦袋叭叭叭地親他,像個鑽樹的啄木鳥。

聞野任由他鬧,抬手一下一下揉著他後頸的腺體,林南被揉得渾身發軟,在他指端聞到些淡淡的煙草味。

“哥你抽煙了?”

“嗯,進來前抽的。”

林南有點饞,“我也想抽。”

“行啊,現在抽一口,下午就回icu,你抽吧。”

林南:“……”

看他那幽怨的小眼神實在可憐,聞野從煙盒裏捏了根女士香煙給他,帶草莓爆珠的。

“別點,咬著玩吧。”

林南知道他不愛抽這種女孩兒喜歡的東西,會隨身帶著也就是因為自己得意,心口又是一酸。

“煙酒這兩樣,你一沾就出事,對身體也不好,正好趁這回戒了吧,以後都別沾了。”

林南向來聽話,乖乖點頭,“那你陪我一起戒唄。”

聞野“嗯”了聲,從櫃子裏拿了一管藥出來,“趴著點,給你塗藥。”

林南聽話趴下來,屁股又被他打了一下,“撅著。”

這姿勢稍微有點羞恥,林南回頭看:“塗哪兒啊?”

“後麵,裂了一點。”判斷失誤了。

林南“喔”了一聲,過一小會兒才怪聲怪氣地道:“兩個多月沒做,一做就給我幹.裂了……”

“這不是你自找的嗎?”

林南瞬間又偃旗息鼓了。

他最會變臉,有理就是小豹子,沒理就是小狗子。

聞野在他腿上看到一些車禍的舊傷,終於有機會問他:“兩個月前那一單生意你為什麽非要做?我出差之前說過很多遍不準碰那條線,就是學不會聽話是吧。”

林南理虧死了,又有點委屈,磕巴半天才說:“我也想多掙點錢啊,好快點把你帶出去。”

聞野猜就是這樣,無奈地歎了口氣,給他穿上褲子,自己出去洗手。

回來的時候林南正蔫頭耷腦地坐在**,像等著挨訓的小學生,可聞野隻是在他臉上掐了一下,“出車禍的時候,害不害怕?”

林南“蹭”一下抬起臉,眨著眼吸了下鼻子,急吼吼地往他懷裏鑽:“操,我還以為你不問了呢……”

“怕啊,怕死了,誰出車禍不害怕啊。”他回憶起那晚的事,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我出事的時候還有意識,手上帶著你的戒指,滿腦子都是你,身上特別疼,哪哪都疼,疼得全身都麻了,但我想回家……”

他抱著人抽抽了一聲,把臉埋在他肩窩裏,“你晚上就回去了,我怕你見不到我又要擔心。”

聞野心疼得紅了眼,把他往懷裏摟了摟,“傻蛋。”

林南哽咽著繼續說:“但是車撞壞了,開不了了,手機也壞了,我隻能自己下車走。”

聞野眼尾有淚滑下來,“你想走回家?”

“嗯,我從車上爬下來,往家一步步走,我感覺我走了好久好久,特別疼特別累,但是回頭一看,他媽的怎麽連十米都沒有!”

林南當時就知道自己夠嗆了,但他不肯認命。

他放不下聞野。

“我知道我可能是要完了,我回不去了,我也見不到你了,我太害怕了,我嚇得一直哭,後來我就想,不要讓你看到我了。”

聞野如果出差回來看到他被車撞成那樣,躺在大馬路上,一定會傷心死的。

“你一定會哭的,我不想你哭,我那麽喜歡,那麽那麽……喜歡你……我不想你哭,我就往草地裏爬,想把自己藏起來……”

他當時腦子已經不清醒了,像個血淋淋的喪屍一樣站在大馬路上,怎麽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想,隻要自己藏起來,聞野就看不到他了,看不到他現在這副可憐樣,再有五年十年,他就會把自己忘幹淨,就能拿著他倆攢的錢,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平平靜靜過日子。

“你想我忘了你?”聞野哽咽著問。

林南點頭又搖頭,解釋道:“我以為我要掛了,當然想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你好好活著,我安心投胎。”

“下輩子我就比你大了,還比你成熟,比你有錢有勢,就換你來追我,我來照顧你。”

這才是為什麽他記得那麽多人那麽多事,卻單單把聞野忘了,因為實在太害怕了,隻剩最後一口氣了還在拚命想不要讓聞野看到自己。

他說完就趴在人肩頭不說話了,聞野也沒作聲,空氣安靜了良久,隻能聽到兩人的抽噎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聞野抬手抹了下淚,叫他:“小崽兒,來,哥抱抱。”

林南立刻坐到人懷裏去,趴在他懷裏時還有在掉眼淚,聞野撫著他的臉,指腹揩去眼淚,啞聲說:“這回算了,我不罰你了,但你答應我,以後一定一定別這麽虎了,行嗎?”

“你他媽再來這麽一出,悄無聲息地死在哪個犄角旮旯裏,咱倆就都別活了。”

“嗯……嗯嗯嗯,我知道了,我以後啥也不幹了。”

聞野俯身抵著他的額頭,蹭了蹭:“等你傷好了我們就離開,地方我找好了,房子車都買好了,賬本上你看到的東西那邊全都準備好了,攢的錢也夠你下半輩子混吃等死環遊世界了,你就負責老老實實呆在我身邊,別再出事了。”

林南聽話,小聲點頭:“知道了。”

聞野親親他,“乖。”

“等等!還有一個!”林南鑽出來說,不太好意思:“我的……我的戒指,還得改一下,現在帶不上了。”

聞野逗他:“不改,帶小拇指吧,讓你長個記性。”

林南出了個軟吧拉嘰的聲:“啊?不改啊,帶小拇指多變態啊,也不好看。”

“你本來就沒多好看。”

林南急了:“咱倆剛見麵的時候你還說我好看呢!”

聞野逗他沒夠,“好看個屁,我剛見你你就是個屯炮,還尿褲子呢。”

林南一腦門砸他肩膀上,“你嫌我土!”

“是是是,你這麽土,隻有我要你。”

林南哈哈大笑:“說話就說話唄,那你咋還ppt我呢。”

聞野悶聲笑起來,“你還知道ppt呢?”

“昂,你教我的麽,防治ppt一百大法。”

聞野又捏他的臉:“我他媽教你這麽多,你就能記住這些沒用的。”

林南特別有理:“有用的給你記不就行了,我就是記太多了,腦容量不夠使,才會失憶。”

聞野特別喜歡他這得意洋洋的傻樣兒,把人往懷裏緊了緊,捏著他的後頸說:“小崽兒,你別叫我哥了,我管你叫哥行嗎,小南哥。”

他把戒指戴在林南指尖上,鄭重地低頭落了一個吻:“下半輩子你也別往外跑了,安安生生留在我身邊,給我當祖宗吧。”

——End

聞野和南南的故事也完結了,這篇我簡直太喜歡啦,是和以前不太一樣的風格,但是我最愛的人設,也希望大家喜歡他們呐,求一波小撒花。

順便問問大家,這麽多小故事,最喜歡哪一對小情侶呀?

不記得了可以回去翻翻目錄哈哈?(ˊ?ˋ*)

作者有話說:

這篇完結啦,我簡直太喜歡這一對了,有空給搞個番外,問問大家。這麽多小故事,最喜歡哪一對小情侶呀?

不記得了可以回去翻翻目錄?(ˊ?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