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龍因為重傷陷入了昏迷,這一昏迷,就昏迷了一個多月。

這一個多月來,唐鈺每日為他運功療傷,疏通經脈,他對此煩不勝煩,一直嘮叨著,說什麽就算對待自己的徒弟也沒有這樣關心過,心月公主不敢跟他說話,隻是忙活自己的事,唐鈺一個人自顧自的嘮叨,倒也無趣的很。

心月公主要做很多工作,要從遠方找來清水,為林青龍小心翼翼擦拭身體,二人早有肌膚之親,夫妻之情,因此她對林青龍的照顧則是用心的照顧。

夢境空間的清水,有著很濃鬱的靈氣,有著療傷的功效。起初因為林青龍全身血管爆裂,身體都是血紅色的,在這清水的擦拭下,皮膚恢複了原來的光澤,漸漸的看不出受傷的痕跡。

一個多月就這樣過去了,林青龍依舊沒有醒來,心月公主焦急起來。

這一日,心月公主終於鼓起勇氣,問唐鈺:“他……什麽時候能醒來?”

唐鈺哼了一聲,沒好氣道:“那是他的事,我怎麽知道?你問他吧。”

令人煩躁的經曆,再也不能讓唐鈺保持溫文爾雅君子的姿態,此刻他懶洋洋的躺在一塊兒光滑的青石板上,連眼睛都懶得睜開。

有時候,唐鈺覺得自己恢複了本色,好像他本來就該這樣懶散,而不是做什麽道貌岸然的君子。他越來越喜歡這種懶散的生活,尤其是在林青龍昏迷的時候,心月公主對他懼怕,不敢招惹。

他在夢境空間裏,仿佛就是一個人的世界,什麽都不必擔心,什麽都不必掛念——不會有仇家來找他報仇,也沒有那一座他一直想要得到的虛無子,沒有欲望,沒有恐懼,前後經過這漫長的兩個多月,讓唐鈺想明白了幾十年都想不通的問題。

現在,就算他做道貌岸然君子,也沒有人看了。

然而心月公主的心境與唐鈺截然不同,她望著林青龍似乎熟睡的臉,一直盼著他能醒過來,但是她一直看一直看,一直凝視著林青龍的睡臉,很久很久,林青龍都不曾醒來,突然有一天,心月公主終於難過的哭了起來。

唐鈺以為她掉兩滴眼淚就算了,於是躺在一旁的大青石上,閉目養神。

不料心月公主卻從此開頭,哭個沒完沒了,這一哭,竟然過了近乎三天三夜的光陰。

到了第四日,唐鈺被吵得心煩,忍不住道:“丫頭,你哭夠沒有?”

心月公主不理會他,仍舊哭個不停,她的眼睛腫成了巨大的桃子,掛在她的臉上,醜陋極了。哭了太久,她早已經流盡了眼淚,臉上的眼淚早已風幹。

唐鈺見心月公主不理會自己,依舊嗚咽不止,便板起了臉,肅然道:“你在哭,我就撕爛了你的衣裳,讓你光溜溜的亂跑。”

心月公主聽了這話,似乎醒了過來,果然止住了哭聲,她摸了摸臉上掛著的兩個大桃子,自行去清水池塘洗了洗臉,當她洗臉回來的時候,臉上的腫塊已經消失,她又恢複了出水芙蓉一般的美麗。

她徑直走到唐鈺的麵前,又問:“為什麽他還不能醒來?”

唐鈺抬頭望著她,那精致的俏臉麵無表情,也許因為她擔心許久,太過悲傷,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表情,仿佛僵屍一般的一張臉,就這樣怔怔的對望著。

“你知道打碎了他的飛劍,為什麽他要一睡不醒?”

心月公主堅定的問道,她想知道為什麽,她要問個明白——她失去了很多情感,其中赫然包括對唐鈺的恐懼,沒有了恐懼之後,她問唐鈺話,就像是問自家的丫鬟:“喂,今天中午吃什麽?”

唐鈺在大青石板上伸了伸懶腰,翹起了二郎腿,光溜溜的赤腳晃了晃,他恢複了溫文爾雅的笑容——或者是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笑。

“飛劍,是每個修道者最重要的東西,有一句話叫做‘劍斷人亡’,如果修道者的飛劍被打斷,那麽這時候就是那修道者要死去的時候。每個修道者隻能在同一時間擁有一把飛劍,每一把飛劍都與修道者息息相關,不可分離,修道者與飛劍的念頭,早已經緊密的聯係在了一起。我把這小子的飛劍打了個粉碎,他本應該立即斃命,魂飛魄散,可他有金身護體,那金身為他抵擋了九成傷害,他現在還有氣在,這可真算是大難不死。”

“可是為何他還無法醒來?”

心月公主又問,依舊是僵屍般的臉,喪失了所有的表情。

將雙手枕在頭下,唐鈺望著天,透過層層薄霧,望著灰色的天際,飄蕩著黃色的光柱,他喃喃道:“他傷了神魂,需要很久才能醒來。當然……也有可能永遠都無法醒來,總之我已經盡力了,能不能醒來,那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我可是每天都給這小子灌輸我的仙家真氣,如果沒有我的仙家真氣,這小子早就死了。”

說完這話,唐鈺驀地坐了起來,道:“好像有到了時候得給這小子輸真氣了,一旦誤了時辰,沒有我的仙家真氣,這小子就得一命嗚呼,就連他的金身也護不住他了。”

……

……

如此這般,一年過去了,林青龍仍舊沒有蘇醒,他緊閉著雙眼,就好像熟睡一樣。

唐鈺還是每日都要給林青龍灌輸自己的仙家真氣,維持著林青龍的性命。心月公主為了不讓林青龍的皮膚潰爛,也經常為他擦拭身體,林青龍的肉身每日受這夢境空間的清水灌溉,他的皮膚變得堅韌不比,皮膚深處,有微弱的金光時而散出。

接下來是兩年,三年,五年,十年……

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無論是唐鈺,還是心月公主,都曾經被這漫長的時間折磨到發瘋。

於是二人開始聊天,聊著聊著,便不知怎麽的成了熟人,很熟很熟的熟人。

接下來二人繼續聊天,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聊天,二人的感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心月公主的唯一精神寄托,漸漸從林青龍的身上轉移到了唐鈺的身上。

與此同時,唐鈺也漸漸把這個女子放在眼裏,當心月公主講述自己自小被當作“神器”撫養長大,自己的一生,隻是成為得到自己身體的第一個男人的一場夢。

唐鈺聽了,破口大罵,罵施郎,罵唐屍國皇帝,罵不開眼的老天。更為心月公主唏噓不已。

當然,那份情感並不是男女情愛,而是父女之情。

心月公主自小被當作“神器”對待,她的父皇、皇叔,還有唐屍國的長老們,都對她十分苛刻,她從來沒有感覺到親情的感覺。

然而在唐鈺麵前,她不但可以感受到一位長者的關懷。她還聽著唐鈺講述他的人生,她越發的敬佩唐鈺為人,漸漸的近乎崇拜。

在這樣的生活下,漸漸的她恢複了自己的情感,她可以像其他的女子一樣開心的笑,或是唏噓落淚。

當二人相依為命大概十年的時候,心月公主便拜唐鈺為義父,雖然這夢境空間極為簡陋,但心月公主還是以水代茶,恭恭敬敬的跪下給義父敬茶。

那一天,唐鈺非常開心,大笑道:“即使這小子再有十幾年醒不過來,為父有你這丫頭相伴,也不會覺得厭煩!”

夢境空間的時間是漫長的,這一連過了十幾年,林青龍都沒有醒來,也沒有死去。

但終於有一日,林青龍突然醒了過來。

那一日,沒有任何征兆,當唐鈺與心月公主正聊天甚歡時,林青龍就突然張開眼皮,露出了一副清亮的黑眸!